第九百章 几多轮回守一人
杜小草看吕文昭急得脸色都变了，不想再戏弄他，叹息道：
“裴夫人把她送去了河东祖地，交给槐祖和裴宗主关照去了，裴宗主查了几遍，查出了点纰漏，瞒着没有说。”
“什么纰漏？”
“垂珠的祖母，是巫疆人，她的父亲，是赘婿。”
“……”
吕文昭不晓得该如何说，搁在平时，干巴巴看巫疆和赘婿，一笑哂之，但有白桃的事在前，这个身世就疑窦丛生。
“垂珠知道自己的祖母是巫疆人，但她瞒得死死的，火羽裴府遇到那么多跟黑巫有关的祸事，她都一声不吭，单说她知情不报这一点，裴夫人就不会放过她。”
吕文忠急道：“她现在怎样了？”
“在河东祖地，跟槐祖住在一起，防止她被人利用，也防止她使坏，也许她自己都不知晓自己是被安插进来的，但安插-她的人，可能早就在她身上动了手脚，想想薛坠玉，不知不觉就被人操控了，裴夫人那样的人，怎么会留下这种祸害，若非忌惮你我跟垂珠的关系，早就把她活埋了。”
便是河东裴氏，也是惴惴不安，大老远地派人来到巫疆，询问她该如何处置垂珠。
杜小草能怎么说，只能说先把人看住。
她斜睨吕文昭：“怎样，垂珠现在人人厌弃，你肯不肯把她接到吕侯府中安顿？”
吕文豪面色涨红，苦笑道：“吕侯府是非之地，她的身份又是个小丫鬟，进去之后，怕是不用三天，就会变成尸体扔到乱葬岗上。”
“所以啊，你连一个小丫鬟都庇护不住，活该光棍到现在。”
桑飞打着哈欠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深以为然，大声附和杜小草：“无福之人跑断腿，有福之人不用忙，看看我，最迟明年，就能娶上媳妇。”
杜小草犯了个白眼，“小黑屋同意嫁给你了？”
“暂时还没同意，但咱是谁，咱巧合如簧，没有骗不住的人。”
刚吹嘘完，耳朵被人揪了起来：“你的嘴是挺巧，哄人没问题，可咱是人嘛，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鱼！”
信口开河吹牛，现世报了。
杜小草乐得哈哈大笑，郁闷心思一扫而空。
吕文昭顺杆儿往上爬，“仙君，你不是会施展水光镜嘛，施展一下嘛，让我跟秦佑安说说话。”
杜小草面色一凝，恨不得把吕文昭踹下树杈，这人怎么就那么讨厌呢？
近乡情怯懂不懂？相见别难懂不懂？
她会施展水光镜，但施展一次耗费颇多，不是必要，她不会轻易启动。
想想很久没见到秦佑安了，隔着水光镜看看也行，她瞥了一眼天色，正是大胤上早朝的时间。
“等一会吧，等他下了朝堂——”
“等什么啊，朝堂就朝堂，那些老家伙没脸没皮，不怕咱们看。”
吕文昭说着，从树杈上跃入房间，大声催促杜小草施展法术。
小黑鱼和桑飞也停下大闹，眼巴巴围过来看戏。
杜小草被赶鸭子上架，没奈何，值得掐了个手诀，画了月盘大一块水光镜。
果然正在上朝，戴着龙冕，穿着龙袍，气度冷凝，听着吕相絮叨如何收取今年的赋税，如何救灾。
杜小草奇怪：“大胤那边有灾情？”
“七十二洲那么大，哪一年没有大灾小灾。”
杜小草挨个打量朝堂中的面孔，几乎都是认得的，可见秦佑安登基这么久，并没有清洗旧臣。
她恨恨不满：“你祖父是最大的奸佞，等我回去，头一个把他撵回家！”
“仙君，我祖父的人品呢也许真不怎么样，但老成谋国，执政本事还是不错的，擅自驱赶老臣，非明君所为。”
杜小草嗤之以鼻。
这朝堂昏昏沉沉，没什么好看的，她稍微转了个方向，对准了吕侯府。
水光镜的涟漪刚稳定下来，就看到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一脚狠踩住丈夫的脚背，手里还扯着丈夫的胡须，另一只手戳着丈夫的脑门，戳一下数落一句：
“你这个废物瓤子！除了唯唯诺诺听你爹的话，半点主见都没有！看着我受委屈！除了喝酒还是喝酒，正经事一件都办不成，我好歹也是个郡主，摊上你这么个窝囊废，这辈子算是白搭了，我也认了，可咱们的文昭，去巫疆那么久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老头子不当一回事，反正他是轮回老祖，子子孙孙数不清，不稀罕文昭一个，可我肚皮里就蹦出这么一块肉，这是在锥我的心！”
夫人骂得凄厉，可怜吕侯被揪扯得龇牙咧嘴，从头到脚全都生疼，越是挣扎越是疼，只能哎哟着讨饶：
“夫人，咱家文昭好着呢，一点事都没有，我派人跟着他，每隔十天半月就传信回来。”
“别糊弄我，信呢？拿出来我看看！”
吕侯急得眼珠蓇葖乱转，信却是真拿不出来。
吕夫人气他敷衍撒谎，手上和脚上一起用力，疼得吕侯惨叫出声，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文昭最后一封信上说，他已经找到了若吾仙君，就住在仙君开的客栈里，有仙君在，谁能害得了他？”
吕夫人不信：“什么仙君，那就是个害人的妖孽！跟咱们家有血海深仇，在白帝城的时候她忍着，到了巫疆，到了没人的地方，还不得往死里整治文昭？”
“仙君不是那种人——”
“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妖鸟！不能以常人度之，你说她不会害文昭，为何文昭是遇到她之后，才失去了音讯？！”
吕侯理屈词穷，只是喊疼，求饶。
吕文昭看不下去了，冲着水光镜大喊爹娘。
杜小草气得瞪他一眼，只能损耗功力，暂时开启双向水光镜，让他能跟忧心如焚的爹娘说一会话。
南华郡主瞧见儿子活生生站在水光镜中，周围还有一对不认得的年轻人，还有杜小草，立刻大喜：“儿子？！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没有音讯？”
吕文昭讪讪：“我人在天巫城，城中出了点乱子，什么消息都难传出去，但你们别担心我，我有若吾仙君罩着，安全得很。”
吕夫人看到杜小草，一改之前的尖刻，满脸谄媚堆笑，央求她看护吕文昭，吕侯也跟着拱手作揖。
杜小草嗯了一声：“侯爷和夫人放心，我会带他安然返回白帝城，此地距离白帝城太多遥远，维系水光镜艰难，你们再说几句话吧。”
吕夫人千恩万谢，语速飞快地叮嘱儿子衣食住行，叨叨叨叨了半茶盏时间，水光镜骤然中断。
吕文昭意犹未尽，厚着脸皮催促杜小草：“还有秦佑安那边没说上话呢。”
杜小草瞪他：“你还晓得秦佑安没说上话，我的灵力已经耗尽，今日都不能出门，万一有人打过来，你就等着被分尸吧。”
她说得惊悚，实则犹有余力，只是天巫城不太平，她不能不小心谨慎。
小黑鱼看着吕文昭，笑容古怪：“你母亲是侯夫人，还是个郡主，私底下这么泼辣？看看她把你爹欺负成什么样了。”
踩脚背、揪胡须还外加戳脑门，比街头一等一的泼辣妇人还要娴熟，一看就不是头一回。
桑飞也同情道：“拿到吕公子你一直不肯成亲，你们大胤的妇人这么泼辣，还不如光棍单身，起码不用挨打。”
吕文昭气得不行：“你们懂什么？打是亲骂是爱，我爹娘鹣鲽情深，感情好得很，在白帝城都是有名的，我娘这次是急了，平常根本不会打人，家中数百仆婢，都夸赞她菩萨心肠。”
小黑鱼呵呵：“你家的仆婢，当然得说主母的好话，敢说真话，提脚发卖了，不是我说侯夫人，摊上了这么个窝囊丈夫，又舍不得休夫，只能忍耐着，一块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捶打他只会膈了自己的手，万一戳坏了，还得赔上汤药费。”
吕文昭怎么都没想到，他随便瞥一眼府邸，就遇到老娘家暴老爹，有画面有配音，想抵赖都难。
杜小草似乎想起什么，好奇地问他：
“你祖父轮回了好几世，每一世都怎么娶妻？跟哪一家门阀联姻？”
吕文昭闷闷摇头：“没有，我祖父除了第一世娶了亲，之后的几世，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
杜小草讶异，她这一世的便宜老爹杜青奎，据杜落枫所说，每一世都要娶一大堆老婆，这一世因为杜小草的缘故，转世出了点岔子，恢复记忆觉醒神通之后，立刻把金氏撵出去，另娶了世家贵女。
琅琊老祖、羊氏老祖，大抵也是如此。
吕相这般，倒是难得一见。
杜小草仔细回想吕相第一世的发妻，毫无印象，她陨落东凫山的时候，吕相还单身一人。
她问吕文昭，“吕相娶的那位发妻，出自哪一家？”
“族中无人见到过真人，只有一副老祖亲手画的画像，悬挂在祖祠中祭祀，那位老祖夫人生下一对双胞胎之后，心力交瘁去世，老祖很伤心，抱回了孩子，再没有续弦，之后这几世，也是用那位夫人的名义请封诰命。”
吕文昭嗫嗫说完，心虚地瞥了一眼杜小草，没敢告诉她，吕氏宗祠中那副老夫人的画像，跟若吾仙君的画像，起码有五六分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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