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默默想着心事,整个人都冷凝下来,秦佑安不想让她沉溺在伤心事中,低声轻劝: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今日之事太凶险,万幸你没事,你的那两位供奉嬷嬷……”
“是河东宗主派来保护我的,一位姓柴,一位姓黎,都有引星境的修为。”
秦佑安不放心,说他另找了一位可靠的嬷嬷。
“她家里还有些琐事,过些日子才能来火羽城,以后就让她跟在你身边,拜入仙门也要带着她。”
杜小草应了,说起青苎真君爽约的事:
“认亲宴那天,她没有来。”
“她被博陵崔氏威胁,退缩了,如此也好,我另外帮你寻一个好师父。”
秦佑安没有纠结,从芥袋中拿出一个金湛湛的小卷轴递给她:
“仙帝钦命你做我的堪舆使,一起绘制东凫堪舆图,差事没有办完之前,你也去不了仙门。”
杜小草惊讶地接过卷轴,平生头一次见到了圣旨,小篆写得泼洒遒劲,干巴巴就一句话,却成了她的护身符。
从今往后,她不用困守裴氏后宅了。
秦佑安却不怎么满意,他请求仙帝赐封杜小草为侧妃,仙帝却给了她一个“堪舆使”,名分未定,他就不能把人带回睿王府。
崔小怜失语了,博陵崔氏还有其他族女,大胤还有其他门阀,想嫁到睿王府的贵女多不胜数。
……
天色渐暮,裴府跟来的扈从催促杜小草回去。
杜小草派了其中两人返回裴府传信,说睿王世子和吕侯世子回来了,让裴夫人收拾好漪澜院的客舍。
“接风宴就不必准备了,我和两位世子去翠华楼用晚膳,戌时之前回府。”
吕文昭瞥了一眼白桃,难得的记挂起垂珠,问她今日怎么没跟出来?
“拿了我给她的身契,这就跑了?真没良心!”
“没有跑,她在湖边崴了脚,留在燕阁看家,这阵子她都住在燕阁,天天念叨你,还要去白帝城找你呢。”
说笑间,翠华楼到了。
楚钰儿居然还在,站在三楼窗口朝杜小草招手。
两人约好一起吃中饭,遇到黑巫耽搁了,杜小草怕她等得着急,早早派人过来跟她打招呼,请她自便,不必等着。
楚钰儿没有离开,身边还多了一位贵公子,云梦杜氏家主的嫡子杜落枫。
剑眉星目,一身月白华服,气度温润谦和,容貌也相当出色,难怪能引得楚钰儿春心萌动,私底下溜出来跟他相会。
天气醺热,杜公子手持一把溯古折扇,扇面上的山水图气势磅礴,一看便是出自名家,见到杜小草一行人进来,合拢折扇,拱手行礼:
“秦世子,吕世子,裴二小姐,在下云梦杜落枫,途径火羽城,有幸遇见三位,幸甚。”
他唇角含笑,身姿颀长,跟秦佑安和吕文昭面对面站着,并不逊色多少。
杜小草饶有兴致地看了他几眼,想要开口寒暄的时候,被秦佑安悄悄挡住了视线。
相比杜小草的不谙世事,秦世子更知晓世家纨绔的风流品性。
眼前这场面,楚钰儿粉面涨红,羞羞答答,杜落枫却人如其名,飒然如枫,压根没考虑这场“私会”曝光人前,会给楚钰儿惹来什么麻烦。
秦佑安不想让杜小草卷入这种龌龊传闻。
杜小草也是此刻才知道,楚钰儿今日陪她出门,不只是为了成全她去见旧时小姐妹,私底下还另有安排。
私会情郎这种事,都是悄悄地进行,像这样明晃晃地亮相人前,还当着秦佑安和吕文昭的面……
闺誉不要了么?
以杜小草对楚钰儿的了解,她不是胆大妄为的女子,杜落枫是给她灌了什么迷糊汤,让她连矜持都忘了?
另一边,杜落枫言笑晏晏,洒脱自如地跟秦佑安寒暄,话题有趣,不讨人厌,先恭喜睿王妃奇疴痊愈,又夸赞吕相宰执天下,是大胤千秋万代的贤臣。
“今日巧遇,请给在下一个薄面,让在下为两位世子接风洗尘。”
他看似征求意见,实则早就叫了酒席,话音刚落,美酒佳肴已经摆上桌。
房间里气氛诡谲,话题始终深入不了。
既不便谈朝堂政争,又不便聊风月秘闻,还是楚钰儿按捺不住,问起仙后赐婚的事:
“秦世子,懿旨真的收回了么?”
秦佑安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话,他肯坐在这儿,一大半看杜小草的面子,渌水楚氏也好,云梦杜氏也罢,他都不熟。
吕文昭头一回见到楚钰儿,看她问得急迫,随口揶揄她:
“楚小姐好灵通的消息,你从何处知晓赐婚懿旨收回的事?这一期的朝堂邸报提前刊印了吗?”
楚钰儿羞窘,看向杜落枫。
杜落枫面色不变,“在下也是刚从白帝城出来,在致美楼吃饭时,偶然听隔壁房间有崔氏子弟抱怨,说赐婚懿旨岂能儿戏,既然定了婚事,就该稳如磐石,哪怕崔氏女失语,也不能撤回懿旨。”
吕文昭冷嘲:“崔氏倒是敢想,可惜大胤不是崔氏的天下,皇家有大宗正掌管谱牒,有历代仙帝留下的祖训,瞽、盲、痴、哑之人不得嫁入皇室,不得尚公主郡主。”
这个话题打开,僵持着的气氛微微松动。
杜小草紧盯着杜落枫,故作天真无邪地诘问他:
“杜公子既与楚妹妹私会,关系亲密,何时去渌水下聘呀?”
“钰儿尚在孝中,此时前往渌水提亲,有碍闺誉,等她除了母丧,我便登门拜访,与楚家主商议婚事。”
楚钰儿听得满脸甜蜜,其它人面色各异。
杜小草对杜落枫的观感越发糟糕,这人明知道楚钰儿在服母丧,还公然把私情展露人前。
楚钰儿出身渌水楚氏,一个落魄世家,受嫡母薛氏牵连,婚事耽搁到现在还没定下。
杜落枫身为云梦杜氏的少家主,将来联姻的对象,怎么看都不会是楚钰儿,这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事情。
眼前这场面,摆明是诱骗她芳心蠢动,再诱哄她做妾室。
那时她和杜落枫的私情人尽皆知,除非终身不嫁,嫁就只能嫁给杜落枫。
杜小草都看出来了,秦佑安和吕文昭更是了然于心,问她何时认识了楚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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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