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神像身份
晚风拂过深林，打着弯儿钻进庙宇。
破败的神庙里点起了一簇篝火，热烈的火焰上架着一口挂耳铁锅。锅里雪竹笋与肉片碰撞出浓郁鲜美的香气，腾腾飘起的热雾，模糊了石壁上随风跳动的光影。
帐篷是不用搭了，萨弥尔把草蒲和软垫拿出来铺好，大伙儿依旧围着篝火坐在神庙的白石地板上，放松的享用晚餐。
“呵，忙了半天，原来这些小东西比我还娇贵，根本就不食半点儿人间烟火。”耶律燎黑着脸，夹了块排骨斯斯文文送进嘴里，然后面无表情的合上后槽牙，排骨直接咔嚓一声，连骨带肉一起碎成了两段。
迫于胡念清的“旨意”，先前他纡尊请我帮忙，还真只是让我帮个忙罢了。
从拿锅烧水到下锅熬住食材再加上调味，大部分活儿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做，连耶律欣都在一旁瞪大了眼，直呼“我见鬼了吗？”。
我看他笨手笨脚的模样，好几次都想喊他起开让我来，但他只是抬眸瞄了一眼那边神色淡然正逗着草木团子的胡念清，便大袖一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坚决的说：“不用，本少主能行！”
得，我也就撒手不管了。
结果刚笋汤刚出锅时，他招呼我过去尝味儿，我毫无防备的抿了一口，人差点被咸得直接送走。
萨弥尔拿着水囊过来让我喝水漱口，又一顿倒腾，不动声色的把那锅笋汤救了回来。
等耶律燎端着一碗笋汤邀功似的信步走到胡念清面前，胡念清波澜不惊的接过汤碗，挑起长睫，不咸不淡的说出了一个十分打击他的事实：“草木精灵不食荤腥，依靠清水与日月精华为生。前几日大雪封林，他们无法吸食月华，但今夜正逢晴朗，漱玉已经领着他们到神庙顶上沐浴月光去了。”
此时，耶律燎扬起眼角，透过神庙顶上破败的大洞，看着屋顶那一只只蹦跶不休的草木团子，只觉得一肚子火，连肺都快炸了。
“没事兄长，他们草木精怪没有品味，这是他们的损失。”耶律欣捧着碗，凑着碗延咕咚喝了一大口汤，额头上恨不得贴上几个字——我兄长真牛。
“嘶，看不下去了。”我夹了块笋尖儿给萨弥尔，抬眼看向耶律燎，笑着摇头：“都是些啥也不懂的芽芽团，跟他们计较什么呀。”
说完又故意逗他：“你要实在觉得不高兴，不如直接把这破石庙拆了，如何？”
耶律燎眉峰一动，眼里倨傲神色扬起，正要张口说话，忽然一片儿嫩笋被筷子夹着凑到了他嘴边，并准确无误的喂了进去。
他慢慢咀嚼鲜甜的笋片，楞然转头看向身旁。白衣玉人正云淡风轻的用汤勺饮汤，搁置一旁的碟碗上，放着一双染了笋香的竹筷。
耶律燎会心一笑，眉间云开雾散，收拢视线看向我，满脸春风得意：“可以，但大可不必。”
诶，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好哄。
“切，就这？”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唇角含笑，低头喝汤。
神庙忽然安静下来，只剩橘红的火苗噼啪作响。
这时身后“吧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发出了微弱的声响。
我的听觉向来灵敏，正打算朝声源处看过去，就听见萨弥尔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旁边轻轻响起。
“怎么了，小漂亮？”
嗯？什么东西？
我歪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放了碗筷，盘着腿侧过身子，正在与头顶长着朵儿小花的草木精灵说话。
草木精灵的小脸儿粉嫩可爱，身上穿着一件粉色雏菊装饰的小裙子，吧嗒吧嗒的跑到萨弥尔身旁，捉住他的窄袖袖边儿扯了扯，伸出小手要他抱。
我看着萨弥尔把这小团子抱起来，放在双腿上坐下，不禁咂咂舌，笑着道：哟，可以嗷阿炎，你咋这么招人喜欢，连这么小的芽芽娃儿都爱黏着你。”
萨弥尔扶着小雏菊的背，防止她往后摔，边抬起湛蓝如湖泊的眸子看着我，往前稍稍倾身，笑意吟吟的低语：“哪里，若真招人喜欢，那为何只有你一直无动于衷？”
又来了。哪怕刻意去回避，但那眼中明晃晃的热情与爱慕，总是让人无法忽视。
我表情一怔，直接噎住。
“噗呵，逗你的。”萨弥尔见我愣了愣，神色有些不自然，便低低的笑了一声，牵起小雏菊的手，耐心的与她说话：“小漂亮，怎么不去沐浴月光？”
小雏菊抓着一缕他的金发，抬头看他，头顶小花摇摆。
“她喜欢你，想跟你玩儿。”胡念清放了汤匙，唇边含笑，看着萨弥尔怀里的小精灵道。
“原来如此。”萨弥尔把手搭在她头上，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我看小雏菊这么乖巧，打心里觉得可爱，就着碗里夹了块笋尖儿，想逗逗她：“小漂亮，这是金发哥哥做的食物哦，要尝尝吗？”
“嗤，小孩儿都骗。”耶律燎抱着胳膊，睥了我一眼。
小雏菊慢慢转头看向我，眨了眨眼睛，然后身子逐渐向我凑过来，目光落在筷子上，接着，那看似指甲盖儿大的小嘴儿竟张得碗口大，嗷呜一口，笋尖连带半截儿筷子一起啃进了嘴里。
小雏菊：“嘎嘣嘎嘣……吧唧吧唧……”
旁观的我们：“……”
直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小雏菊眨巴着无辜的大圆眼，头顶粉花儿摇得像小狗尾巴。
萨弥尔无奈一笑，抱着她站起来：“罢了，你们吃，我带她到一旁玩会儿。”
看着萨弥尔单手抱着小雏菊走到神庙的另一头，耶律燎托着下巴，勾了勾唇角：“所以咱们来干嘛呢？咋还帮人带起小孩儿来了？”
耶律欣把碗筷一推，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呢，我烦死了。”
我耸耸肩，想着反正在这秘境里也暂无机缘可逢，到哪儿不都一样？
再说了，这些奇怪的小不点，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嘛。
我低头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日，只要再坚持坚持，就能功成身退，抬头挺胸的回去见仙哥了。
一想到这，笑意不知不觉爬上了眼角。
回神时，一抬头视线恰好落在前面神台的石像上，我单手撑头打量着这座残破的神像，虽已无法辨认他的面貌，但隐约从他颀长纤细的身形上看出，这大抵是个风姿绰约的男子。
“你们说，这神庙里，供的是哪位神邸啊？”
胡念清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便顺着视线一道打量石像，不着片刻，流畅入鬓的眉微微蹙拢，淡淡地说：“这神像……似乎是我舅舅，春神漓疏。”
耶律燎单手撑地，长腿一盘一竖，微仰着头打量了几眼神像，略微诧异的附和道：“还别说，真挺像。”
我没见过春神长什么模样，但见他们都这样说，忍不住好奇的问：“这神像都被风蚀得看不清五官了，你们怎么确定这就是春神？”
“身形很像，是其一。”胡念清长睫扑了一下，眸光笃定：“他身上有春神的印记，是其二。”
“嗯？什、什么印记？”不知怎的，我蓦然想起萨弥尔在我肩膀上烙下的契印，明明现在说的不是我，心里却隐隐有些发虚。
好在大家注意力都在神像上，并未留意我的神色。
“喏，那儿呢。”耶律燎抬起袖子，修长的手指，指尖朝着神像的手臂：“看到没，他手臂内侧有一枚海棠花形状的印记，那是春神一族天生独有的血脉证明。”
我和耶律欣都没听过这些门道，纷纷站起来，满腹好奇地走到神像旁仔细打量。
神像是白石雕的，材质细腻如凝脂。雕像线条优美的小臂上，果真有一枚盛开的海棠花印记。
“别说，还真有。”耶律欣坐在神坛周围的石栏边，一条腿搭在上面，一条腿垂在边缘轻晃：“不过兄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不是人家春神一族的人。”
“嘁。”耶律燎轻笑一声，橘红火光照在他身上，赤焰般的颜色更加鲜艳耀眼，如他眼里的光芒：“我不是春神一族的人，但你哥夫是啊。既然是春神一族皆有的印记，那落在他身上，我自然是……唔？”
白衣玉人抬手捂住他的嘴，挑起眼皮不咸不淡的暼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我假装没看到耶律燎被制裁的模样，回头看向胡念清，笑着道：“但是念清啊，为什么你舅舅的神像，会在这秘境中的破庙里？”
这秘境一年才会开放一次，也就这个时候会有人涉足这方天地。加上秘境本身变幻无常，实际能有机缘走到这座破败神庙里的人，应该寥寥无几。
胡念清收回捂在耶律燎嘴上的手，拢了拢袖摆，平淡的道：“许是这方山林需要春神的眷顾，所以精灵们自己搭建了这座神庙，设下神坛，供奉着春神的石像，祈祷神灵能赐给他们来自暮春的祝福。”
我回想起白日里老树精说的那番话，现在一琢磨，还真确实真有可能。
“他们要真希望春神眷顾，这庙都破成这样了，怎么也不知道修一下？”耶律欣拍了拍衣摆上的灰，难掩脸上的嫌弃。
我靠着神坛边缘坐下，顺手揪了一朵神坛上盛开的野花，叹息道：“太多的期待得不到回应，终究有落空的一天。到那时候，信仰就会变味。”
胡念清皱了皱眉，眼里又泛起了那抹对生灵万物的怜悯：“可是，神也不是万能的。但凡他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藏着对自己的信仰，他一定会亲临此间，以春意回馈爱着他的生灵。”
我抿了抿下唇，低头不再说话。猜想着，或许……根本不是神自己，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呢？
这件事，下回得好好问问仙哥才行。
正当我们几人谈论神像时，萨弥尔忽然从庙宇另一侧匆匆走过来，怀里抱着在啃着一块儿青苔的小雏菊，神色惊诧的对我们道：“你们随我过来看看，这座庙……似乎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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