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调龙偷花
闲谈时胡念清随意作出的猜想，谁知转眼一语成谶，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
不春山中的秘境广阔莫测，本以为我们会寻觅一番才能有所收获。未曾想刚踏入此地便得遇机缘，且眼下那宝物，就在下方云浪奔涌的雨河水底。
寒魄蕊看似唾手可得，可当下大家都被迫困于逆境。我都不知该把这机缘看作是幸运使然，还是逆了黄历触了霉头，让晦气无故沾了身。
“吼——”青螭甩着龙尾盘旋在瓢泼雨幕中，龙吟在喉咙里滚动。浑身鳞片在晕了浓墨的沉云暗光下，折射出淡青色的碎光。
飓风暴雨孜孜不倦地吹打着浮在半空的一叶堤，但舟上几人已经逐渐冷静下来，慢慢变得临危不惊。
有绫罗油绢伞的庇护，大家得以在一方窄小天地中无惧风雨，暂时安然无恙。但事已至此，若不作出什么行动，不仅无法破解当前僵局，且有愧于此行踏入不春山的目的。
显然，大家都不是轻易认怂的人。
我松开一只紧抱着棠树的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寒芒毕露的幽凰剑：“怎么说？寒魄蕊近在眼前，咱们拿不拿？”
“拿。”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十分坚定。
胡念清已经基本稳住了一叶堤，无论青螭是卷起飓风还是呼出狂狼，木板小舟皆浮在半空中不动如山。
雨水打落的海棠花瓣擦着他衣袂划过，他抬头注视着前方张着巨口不断咆哮的无角青龙，目无旁骛，冷静地道：“青螭镇河不为其他，只为守住生在河底的寒魄蕊。正面缠斗我们自然无法匹敌，只能利用当前的环境优势，找机会调龙偷花。”
“哈？调龙偷花？”耶律欣的手还搭在肚子上，看来刚刚树身上那一撞，给她撞得不轻。
“嗯。”耶律燎几乎秒懂胡念清的意思，手扶着肩膀稍稍活动脖颈，微扬起线条流畅的下颚，问他：“主意不错。咱们谁守，谁攻？”
胡念清微微蹙眉，思索片刻，转过身来对我们道：“一叶堤需要我来掌控，既然无法离开，便由我留下吸引青螭的注意。”
他侧目看向耶律燎，手背轻轻碰了碰他握剑的手：“燎儿你留在我身旁，负责替我掣肘青螭的攻势。但要记得万事小心，进退皆要有度。”
“好，我听你的。”耶律燎直接换了只手握剑，把胡念清垂在身侧的手裹进手心，轻轻捏了捏他温润的掌心，又克制地松开。
“那我们呢？”
我假装啥也没看到，搭着耶律欣的肩膀，满脸期待地等着自己的分工安排。
耶律欣靠在树边紧盯着青螭，竟然没把我的手打掉。
胡念清目光移向我，问到：“小采可熟悉水性？”
我怔了怔，尴尬地摇头：“呃，不行……我是旱鸭子。”
虽说之前在东海时曾在海底古神殿小住过一段时日，但那时是靠着凌波草与鲲神赐给我的神印来支撑。
实际上，我是真不会游泳。
等等……神印！？
“我说灵采，你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会掉链子，怎么现在才刚刚开始，你就说着不行了？”
耶律欣转头看着我，后知后觉的拍开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她的力度不大，被拍到的手背都没泛红。
我随便搓了两下手背，又摸摸自己的额头，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不，刚才我弄错了。我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得过神赐的能力，现在水下活动与我而言，简直不要太轻松。”
“真的假的？还神赐的能力呢，你不会在吹牛吧？”耶律欣狐疑的看着我，生怕我为了面子，强行吹嘘自己的实力。
胡念清担忧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疑虑，再次跟我确认：“小采，你确定能下水么？若是不熟水性，就不要勉强自己。”
我抬起眼睛直视他，非常肯定地点头：“我确定，下水没有任何问题！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交给我便是。”
“好。”胡念清见我这般笃定，也就放下心来，淡淡一笑，又恢复了认真的神色：“稍后我与燎儿负责牵制青螭，你们听我口令，等时机成熟我会提示你们行动，到时你们便司机混入浓雾摸到河边，再潜入水中，寻找寒魄蕊的下落。”
刚说罢，又刻意叮嘱了一遍：“切记，不可因贪失误。大家都要保护好自己，千万注意安全。”
“明白！”我与耶律欣同时应声。
“不过一条无角龙而已，翻不了天。”耶律燎捏攥着拳头摁着指节，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身后耀目的红发随着脖颈转动而轻甩，整个人看起来倨傲又张扬。
前方的青螭已经失了耐心，调头飞向云层里大口吞食黑云。
被它积蓄在嘴里的墨云逐渐分解融化，青螭腾在云中，咆哮着张开巨口，一道洪流从天上奔涌而下，势要将小小的一叶堤淹没其中！
胡念清立马控制一叶堤闪躲，未曾想那浪涌打了个转儿，又追着一叶堤卷土袭来！
白衣玉人临危不乱，冷静的引着洪流往河堤上降，一边朝身旁蓄势待发的红衣公子道：“机会来了，我要把小采她们带到下面，燎儿，你去会会青螭前辈！”
“好，你自己也小心些。不要受伤，我会心疼。”耶律燎单手执剑，空余的手揉了揉胡念清柔顺的银发。
然后足尖点地，一跃而上，在飓风与水涡的夹击中，迎向上方盘旋的青螭！
耶律欣看得心惊胆战，两手笼在嘴边，大声喊着：“兄长！当心啊！”
我仰望着高处缠斗的人影与青螭，不知不觉抓紧拳头，紧张得用力咽了口唾沫。
青螭被截了去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叶堤往他的河道里冲去。
每当他想俯身追下来，便被耶律燎的剑阵困在原处，尝到了方才我们所遭受的、那种进退两难的滋味。
胡念清聚气凝神，控制着一叶堤冲入河堤上的浓雾中。河水随着暴雨聚涨，已经淹没了岸上摇曳的芦草。
眼看一叶堤离水面越来越近，胡念微侧过绝美无双的脸，对身后的我们沉声说到：“浓雾可以掩盖踪影，就是现在，去吧！”
我与耶律欣接收了号令，各自把身上东西撂在地上，默默相视一眼，纵身跃入水云滚滚的河里！
追逐舟尾的水势顷刻吞噬河堤，浓如云海的白雾翻腾不息。
扑通两声，水花溅起，一叶堤恰好擦着水云蜻蜓点水般略过，又借着波澜助力往上，转眼飞向了先前离开的那处半空。
谁也没有注意到浓雾下溅开的水花，也无人察觉到那一叶舟堤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少了两个人影。
上空那抹灼目的红恰好与青螭分开，柔韧的龙尾卷着狂风一扫，人影被逼退十来米。
乘浪而上的一叶堤飞速迎过去，稳稳接住了红发夺目的俊朗人影。
我透过浓雾的缝隙恰好看到这一幕，心中长舒一口气，稳住心神，一股脑潜入了河底。
身体完全浸入水中的那一刻，整个人被冰冷刺骨的冻得一激灵。
我在水中闭气睁眼，额间那股冰凉的感觉慢慢浮现出来，随之两腮隐隐有些发痒。适应片刻后，我尝试着换气，便发现自己已经能在水底畅快的呼吸，也能随心所欲的四处游动。
耶律欣虽是陆生仙家，但水性却是出奇的好。
明明她先我一步没入河中，闭气的时间也相对较长。但我见到她时她仍旧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影响在水底的活动。
她朝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跟上她。我点点头，快速游到她身旁。
河底的温度实在太冷了，连呼吸时都能感觉到寒气顺着气管，一路结冰似的慢慢凉到肺腑里。
我忍不住想咳嗽，手握拳置于唇边，咳了一声，呛出几个气泡来。
耶律欣回头看着我，用眼神询问我有没有事。我摇摇头，口齿清晰地张口说话：“不必担心，我有海神赐予的能力，要比你适应得多。”
在她震惊的目光下，我搓了搓胳膊，皱着眉道：“嘶……这下面太冷了，得赶紧找到寒魄蕊，也好早点回到岸上去。”
说着我反手抓住她的胳膊，循着越来越重的寒气往深处游去。
幽暗的河底，与我们在岸上所见的濯逦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原本不算宽阔的河面到了下头，竟是与两岸连接在一起的。
茫茫蒹葭生长在小河的堤岸上，谁曾想到，堤岸潮湿的黑泥之下，竟是无法预算的、属于小河的另一部分。
于是清水小河忽然变得宽阔起来，茫茫一片，看不到哪里是尽头。
我带着耶律欣穿梭在藻洐之间，寻寻觅觅，却毫无所获。
耶律欣的闭气时间似乎到了，她扯了一下我的袖子，朝我指了指她的嘴。这时恰好一缕水草被我吸到鼻子底下，我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呼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气泡。
泡泡不偏不倚砸在耶律欣脸上，她愣了愣，又指了指她的肺。
我歪着头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竟也跟着怔了怔。
“我呼出的气泡可以帮助你换气？”我问她。
耶律欣用力点头，朝我竖起大拇指。
我乐了，赶紧又呼出几个泡泡推到她脸上，她换了几次气，示意我可以了，我们又接着往前梭巡。
忽然间，不远处的藻洐里飘出了些细碎的幽蓝光点，光芒虽如尘屑，在幽暗的水中却异常明亮。
我和耶律欣微微一顿，立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同时快速游向前方，顶着冻得牙颤的寒气，拨开了礁石上那一大丛墨绿的水藻！
幽蓝荧光满溢而出，瞬时将我们震惊的瞳孔照亮。
只见一个礁石水藻围砌的沙坑里，大片莹白如珍珠的花朵在摇曳轻晃！如同结了层冰棱的蕊心里，洋洋抛洒出亮若碎星的淡蓝光点！
“快看！是寒魄蕊！”我眉开眼笑，抓住耶律欣的胳膊兴奋地晃了晃。
她显然也激动不已，笑得一时乱了屏气的节奏，两边脸颊憋得通红。
我赶紧又给她补上气泡，然后率先游向前方花丛，小心翼翼地抓住一株寒魄蕊，将其从泥沙里拔了出来！
“拿到了拿到了！咱们成功了！”
我回头望着耶律欣，向她示意手中宝物，却见她忽然变了脸色，手指着我的后方吚吚呜呜，同时奋力朝我游过来！
背后隐约响起水流快速涌动的声音，我心里一惊，下意识猛然回头！
便见不远处的杂乱藻洐中，赫然冲出了一只散发着黑气的巨型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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