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春景图
春?我瞅了一眼窗外那绰绰花影,与一池粼粼绿水,心下觉得,这题目倒是应景。
可应景归应景,若真要将那姹紫千红,生机勃勃的景象融入画中,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落笔了。
毕竟“春”于四季而言,最为多姿,也最为多彩。它可以是山河青葱,花随风动;也可以是一尾池鱼,水中戏游。
再不济,一剪瓶中枝芽,一只巢中雏雀,也能喻之为春。
所以这如何取景,如何取象,又该落个什么意境,通通都是要考虑到的因素。
而夫子这题目,明面上看似简单,实则只有一字——难。
有的弟子与我一样陷入沉思,有的弟子更为好问,干脆将问题扔给了夫子。
“先生,您说这‘春’,究竟该是什么?”
夫子姓季,是白鹭化形的仙家,性子随水,淡泊而温润。
闻言他望向那位弟子,眼中笑意不减:“春是一季,亦也是一瞬。它可以是万物,也可以是无形。它在你的眼中,在你的脑海里,你觉得它是什么,它便会是什么。”
众人听罢,纷纷了悟点头。
“咄咄”两下,耶律燎的狼毫笔杆,在桌面敲了敲:“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我们画自己心中所见之春,至于画什么,全凭自己感受,是么?”
女仙家们有没有心思听课我不知道,反正这红发公子哥儿一说话,一个个儿眼神贼亮,不约而同都竖起了耳朵。
季夫子点点头,和颜悦色道:“正是。春的意义甚广,看你们各自的领悟,与笔下的造化了。”
耶律燎不再接话,转头铺展宣纸去了。
女仙家们兴意阑珊,渐渐收回了神。
研墨调色的声音错杂响起,弟子们陆续开始着手作画。
我的画技向来拉垮,横竖几年都没个什么长进。先不说这次要画什么还没想好,若想好了,怕也是画不出来。
我思忖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而旁边的白芷已经调好了水墨丹青,开始提笔往纸上勾勒了。
我好奇的伸过头去,盯着她笔锋游走,想看看她要画个什么样的春。
白芷的画跟琴一样,在弟子里算得上优秀。见我自己不动笔,反而盯着她看,她笑了笑,小声说到:“怎么了小采,是不是又不知道该怎么画啦?”
我与她同窗也有几载,先前她虽不熟悉我这个人,但也与其他弟子一样听过我的事迹,对于我琴棋书画的水平,也一样心知肚明。
我讪讪一笑,挠了挠额角碎发:“嘿,我想看看你画什么,也好参考参考。”
白芷也不藏着掖着,一边细描出一只猫儿的轮廓,一边笑意盈盈的道:“我瞧着窗外那猫儿挺有趣儿,便想画他。”
猫儿?我侧目一望,隔着一澜被风吹皱的池水,瞧见自家的猫儿正伏在水边,伸爪逗着水中的鱼。
不禁莞尔一笑,对白芷道:“我看你呀,是醉翁之意不在猫,而是在阿焱身上。”
“别胡说……”白芷被我破戳心事,带着羞赧瞪了我一眼,将画纸挪了挪:“别看了,赶紧画你的去罢。”
我也不逗她,撑着下巴又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蓦然知道该画什么了。
于是飞快的选定了颜料,挑了些青绿出来,又单独用一个碟子混了些白,尽量润成浅色。而后提笔沾墨,开始认真行笔。
堂中春光晃晃,花香四溢。笔墨纸砚的气息清清淡淡,随风飘出竹帘去。
一早晨淌过,弟子们陆续搁笔。甚至开始左右观望他人画作,时而发出交流之声。
“天啊,小采你这……!”
我刚刚画好,就被白芷的惊呼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险些滴下墨汁来。
“嘘!阿芷啊,能不能心疼一下我的作品……”我小心翼翼的搁了笔,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你你你……你这画的是……?!”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像吗?挺像吧?”
至少我觉得挺像的。
白芷点头如捣蒜,眼里颇有赞赏之意。
我正想伸头去看看胡念清画了什么,站在上面的夫子,忽然发话了:“看大家都开始交流,想必大多也都画好了。”说着目光在众人中环视一圈,落在了胡念清身上:“不知少主可否将画作展示一下,也好让大家欣赏一番?”
胡念清眉间淡淡,灵力往纸上一点,那宣纸便飘了起来,将画面完全展示给大家。
画中是烟雾缭动的海棠树,灼灼一片,花开荼蘼,生动得宛若看得见枝头流动的雾,与那缠绕的风。
大家纷纷表示赞赏,甚至鼓起掌来。
夫子颇为满意的颔首,又望向他隔壁桌的耶律燎:“不知耶律少主,可否也一同展示一下?”
耶律燎挑了挑眉,一挥手,大方的将画飞给了夫子。
夫子接过画作,微微一顿,复而又频频点头,将画转过来给大家看。
我顺势望向那画上,只见一株花枝绮丽的海棠树下,站着一位白衣翩翩的俊美公子。他眼颦春山,皎如玉树,那一记淡淡的眼神,便让所有春光失色。
“哇——”堂中忽然一片哗然。
毕竟有人画春山春水,有人画雀鸟蝶虫……却无人将春落于一个人的身上,又这般贴切,这般熨和。
耶律燎唇角微弯,眼中尽是春风得意:“您说的,只画心中所见。而在我心中,他便是春。”
嚯,这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表达赞赏;而像我这种知道的,便秒懂其中潜藏的深意!
我倏然朝耶律燎竖起大拇指,对他的画与话,同样佩服。
胡念清却波澜不惊,像是画中人不是他一样,只是淡淡地侧目望了耶律燎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我:“不知,小采绘了何景?”
我突然被他点名,当即一愣,笑不出来了。
夫子也望着我,神色温和:“这倒是,不如灵采也展示画作,让大家看看吧。”
一时间许多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如骑虎难下,僵着嘴角笑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把画提起来,让众人观看一番。
画中是一片薄雾细雨中的苍翠竹林,一人春衫如柳,撑着伞伫立雨中。
虽只是个背影,却能看出他仙恣凛然,巍如岩上孤松。光是一片洇了雨水的袖摆,皆能让人心头微微一悸。
“呀!这是天玄神官?!”
“我看就是啊!这背影,这风姿,除了他还有谁?”
“我不行了,春天来了!”
我:“……”
女弟子们一个个开始兴奋起来,甚至还有人离了座位,只为凑上前来将画中人瞧个仔细。
我不由眉头微皱,心里没由的冒出一股脾气来。这脾气还夹着点酸涩,冲得我有些想打人。
“好了,别看了。”我脸色一黑,唰的把画收了起来。
女仙家们兴意阑珊,这才纷纷回了座位。
谁知这风波还不打算平息,忽然有位女仙家姗姗举了手,红着脸将画展现出来:“实不相瞒,我、我也画的天玄神官……”
众人往画上一看,那人山眉朗目,面若玉雕,正是那位仙恣凛然,高高在上的神官。
我拳头一紧,气得手都在抖。
谁想这还没完,接着又有人举手,扭扭捏捏的将画展现出来。
而这画无一例外,竟全都是胡天玄。
我的脸色越来越黑,牙齿咬得嘎嘣响。心里有股冲动,恨不得冲过去撕了她们的画!
还以为只有自己觉得那人所在之处,便是春光最为融洽之时。不曾想竟也有别人惦记着他,让他也成为了眼中的“春”。
白芷察觉我的脸色很难看,担忧问了一句:“怎么了小采,你是不是牙疼?”
我猛地回神,触了触被咬得发酸的牙,低声挤出一句话:“这些人都是不是都没见过世面啊,天下那么多人,凭什么就画我的仙哥?!我仙哥是她们能画的么?她们多看一眼都不行!”
白芷微微一怔,忽然“噗嗤”笑出声:“小采……你知道现在的你,看着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一只,正在圈地盘的小母兽。”
“……”
谁说不是?
那人如今可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要不是不能大肆宣扬,我恨不得现在就去跟她们来场拳头上的较量!
“喂,小采。”
有人突然拍了拍我的胳膊,我侧头一看,耶律燎手里抛着颗青溜溜的李子:“你的果子掉了。”
我一摸袖口,啧,还真是我的李子。
“谢了。”我黑着脸跟他道了谢,接过李子就是恶狠狠的一口。
青皮果子爆开,顿时满嘴酸涩。我被这果汁酸得一个激灵,眼泪都彪了出来。
“哈哈哈……”耶律燎笑得爽朗,歪着头问到:“瞧你,都眯起了眼,有这么酸吗?”
我嘴里的果子咽不下去,吐也没地方吐,只能苦着张脸看着他,老实承认:“酸……可太酸了。”
说话间一个女弟子捏着张画,磨磨蹭蹭走到了我们这边,然后站在胡念清桌前,将画展给他看。
画中有景也有人,人不是其他,正是我旁边这位眼如春山的白衣玉人儿。
胡念清打量片刻,颇有气度的跟那姑娘道了谢。女仙家捂着脸心如鹿撞,乐颠颠的就跑了。
耶律燎脸上顷刻间已经没了笑意,黑着一张脸,拳头捏得咔咔响。
我默默掏出袖子里剩下的那颗野李,抛到他那边:“尝尝呗。”
耶律燎一手接住,还真往那青果上咬了一口。
我:“怎么样,酸吗。”
耶律燎:“特么的……真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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