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难懂君心
满室茶香酿入空气,这本该是个惬意的清晨。但这份惬意,它显然不属于我。
若说不惊讶,那定是假的。
视线就像是黏在了那件衣服上,几乎忘了自己回来后想要说什么,做什么。
眸中神色被胡如雪恰然捕捉,她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看,忽然瞧见了怀里抱着的猫儿。许是以为我盯着不放的是这个,她摸了摸猫咪脑袋,抬眸笑道:“噢对了,猫儿这几日都乖巧的很,性子比起从前来也温顺亲人了许多。你这几天都不在幽篁殿,想必猫儿也想你呢,正好这会儿回来了,要抱抱看么?”
我自是知晓猫儿并不是当初的那只,所以性格上又怎能相提并论?只是无论怎说,猫儿毕竟是我养的,而她这番话语,倒显得更像是猫儿的主人一般。
不仅是猫儿,连她站在这屋里的姿态,肩头上披着的这件衣物,无论横竖怎么看,都像是这儿的女主人一样。
而我这姗姗归来之人,倒更像是一位前来拜访的客人。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
哪怕历经几次,我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
明明不想去在意,偏偏却也大度不了。
心湖像是被人扔入了一粒石子,原本从静思堂出来时还尚且平静的心境,就这样被搅得波纹骤起,几欲难安。
“小采?”
胡如雪顺着猫背的玉手突然一顿,剪水双瞳微微睁大。
这声略带诧异的呼唤,蓦然将我拉回神。
我低头看着愣神中不知何时伸出去的手,手里攥着的,竟是那件从她肩头扯下的外袍。
一瞬间,心里有那么一丝尴尬,又有那么一丝暗爽。我扯着嘴角笑笑,略微磕巴的说到:“额那个……我、我只是看这衣裳拖在地上,担心会沾上雪水灰尘……”
仙哥屋内向来整洁干净,这哪儿来的雪水,又哪儿来的灰尘?
慌神中随意找了一个借口,这下拿着仙哥的外袍,我收也不是,给她披也不是。
“无碍,衣裳先放在一旁吧。”胡天玄将手中书册轻放在桌上,抬起那张如玉无暇的面庞,坐在软塌上静静地看着我:“采儿,过来。”
数日未曾与他说过话,这下被他这般目不转睛的望着,倒是突然有些许莫名的紧张。
我抬手拍了怕外袍的衣摆处,顺势将其对折挂在臂弯。然后往前走近几步,站在软榻前,故作镇定的唤了声:“仙哥。”
“嗯。”胡天玄面无波澜,从我手中接过外袍随意扔在坐榻边上,而后又抬眸看着我,薄唇轻轻开合:“静思堂里简朴寒凉,不似家中舒适。此番罚你进去思过几日,不知你反省得如何?”
反省?那是真正犯错之人才需要有的东西。我若没有犯错,又何须思过?
胡如雪见我不做声,连忙放下怀里的猫儿,步履轻快地走到坐榻前,暗中朝我使眼色。
我想起那日她在静思堂里与我说过的话,让我七日后,出来跟仙哥认错。可事到如今,对于仙鹤一事我依旧问心无愧,没有所谓的反省和思过,又为何要认错?
我悄悄攥紧冬衣裙摆,直到牙齿在软唇上印出一排痕迹,才是迎上胡天玄的目光,语气坚定地挤出一句话:“我没错,司空渺也没错。无论仙哥关我多少时日,我依旧是这个想法。”
胡天玄脸色微沉,那平淡无波的美目中,逐渐覆上一层薄薄寒霜:“维护别人时你倒是坚定不移。看来这几日,你在静思堂里算是白待了。”
怎么能算白待?那里的寒凉彻骨,空旷寂静,我都是切切实实的体验过。而我在静思堂的日子里,所想的不仅是他这个人,也有些许想要对他所说的话。
若不是方才被那件衣裳打断了思绪,有些话,早在我进门之时就该问了。
“仙哥,你我深知仙鹤被害不是小事,可为何你就是不肯细查一番再做定论,非要当场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甚至到了今日,你仍然一意孤行,默认司空渺就是残害仙鹤的凶手,不肯给我们一个力证清白的机会。”我的眼眶有些发烫,说到这里,声音都开始哽咽颤-抖:“从前的仙哥公正无私,不会逼-人就范。你告诉我,你究竟……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仙哥么?”
“小采!你怎么能这样跟他说话!”胡如雪上前拉住我的手,制止我继续说下去。
我浑身微微发抖,用力咬着嘴唇,把欲要滚落的眼泪强行逼回去。
胡天玄从未见过我这副模样,原本平淡的眸中闪过一丝愕然,那缩在袖口里的手,也紧紧攥成拳头。
小炉上温着的茶水还冒着白烟,只是那茶香在这僵硬气氛的烘托下,忽然就变得寡淡无味。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胡天玄眸中波澜渐散,淡漠的望着我,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出去。”
“天玄哥哥……小采她……”胡如雪看看他,又看看我,陷入左右为难。
那人依旧还是熟悉的模样,只是我,好像愈来愈难以读懂他的心。
我用力咬紧牙关,挣脱胡如雪的手,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且慢。”
突然间,屋中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烟雾在左侧的客座上弥漫而散,不过眨眼,那位置上便出现了一个温润俊朗的男人。
他一袭青衫落落大方,长发被竹簪挽起,此时正用温和的目光看着我,微笑着说到:“外头天寒地冻,姑娘还是留在屋中取暖吧。”
我满头云雾,不知此人从何而来,又怎会突然出现在屋中。
只见他从位置上站起身,恭敬的朝胡天玄拱手作揖:“天玄神官,灵鹤一事竹青已大概知晓情况,这番便不多打扰,先回幽取境复命了。”
等等,这青衣男子……竟是幽取境来的人?
胡天玄闻言微微颔首,对来人道:“弟马年幼,心性尚顽。日后本座定会严加管教,还请阁下为其多多美言。”
竹青望了我一眼,含笑点头:“姑娘面善,想来不是作恶之人。”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灵鹤乃天上之物,此番也是疏于照料才遭遇是非,从而不幸殒命。若是神君问及真相,往下追究起来……我倒是不知该如何禀报了。”
见来使眉间神色隐有为难,胡天玄轻抚袖摆,面色从容地站起身。
我还在猜想他将要说什么话,却见他忽然阖上双目,紧接着身上便泛起一层柔柔的金光。
他白皙无暇的面庞上神色淡然,旁若无人一般单手快速捏起法决,而后以眨眼般的速度,直接点在自己胸口中间的位置上。
“天玄神官!不可!”竹青大惊失色,抬手欲要制止!
可还未靠近胡天玄,便见他俊眉紧蹙,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之后几缕金光从他眉间徐徐升起,飘到上空后,蓦然如烟消散!
“天玄哥哥你疯了吗!这是为何啊!”胡如雪大叫一声,几乎是扑过去搀扶住他的胳膊。
胡天玄的脸色变得苍白,连带着神色也有些许虚弱,哪怕如此,他那挺拔的身姿却依旧站得笔直。
我的瞳孔倏然紧缩,望着仙哥唇边沾染的血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抖个不停。
竹青欲要搀扶胡天玄,却被他摆手制止。
他抬手擦去唇角血迹,抽出胡如雪抱着的胳膊,抬眸看着竹青,语气淡然地道:“无论是司空渺还是灵采,没有管好境内弟子,皆是本座的错。我主动废除三百年修行,以此为灵鹤一事失责而赎罪。还请阁下回去后向神君求情,请他不再追究此事。”
“你明知神君他心慈,又何必自废修为来替他人……”竹青说到一半,见胡天玄眉间无澜,便摇了摇头:“唉,罢了。你与他啊……还真是挺像的。”
竹青说完此话,转身换做一缕轻烟,飘然直奔拂雪境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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