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眼前的一派景象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我的心情也跟着跌入到了低谷。
一个人为什么流泪?因为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我的一双眼睛逐渐湿润,慢慢流出了眼泪。
坐在黑色藤椅上的老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皮子,粘在眼皮子和睫毛上的尘土簌簌地掉落。露出了一双灰色的眼珠子,里面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黯淡,令人看不到一丁点儿希望。
他正在看着我。
我也正在看着他。
爷孙俩,久别重逢,一时相对无言。
好像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除了离别长,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包括人的沉默。
我的眼泪越流越多,好像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你回来了!”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说。
“嗯!我回来了!”我说。
“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说。
“一点儿也不好!”我说。
“怎么不好了?”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问。
“至少有一件事情,令我感到很难过!”我说。
“什么事情?”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问。
“我爱上一个女人。她怀了我的孩子。如今,她和孩子不见了。我不知道正挺着大肚子的她去了哪里!”我说。
“她是不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问。
“嗯!我认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我说。
“能让人们认为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倒不如说她是一尊美丽的神祗。”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说。
“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生命!”我说。
“为什么?”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问。
“因为我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不平凡。在我感受起来,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我说。
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慢慢地裂开嘴笑了,粘在脸上的尘土簌簌地掉落下来。他的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说:“我早已教过你,往往察觉不出来的东西,才是最危险的!”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怀上我孩子的美丽女人,并非一个普通人?”我说。
“对!”
“为什么?她到底是什么人?”我忍不住问。
“因为她是老杨的女儿!”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说。
“老杨?老杨是谁?”我问。
“老杨,在我看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他一共有三个女儿。每个女儿都会怀了杜卫城的孩子。这是早已注定好的,不可避免的。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正好有三个杜卫城吗!”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说。
“老杨,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我问。
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没有回答。
我也没有再问。
做人,并非知道得越多越好。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知道。因为知道了没有一丁点儿好处。
接下来的气氛变得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说:“你们三个是不是已经排列出了序号?”
“嗯!杜卫城一号,杜卫城二号,杜卫城三号!”我说。
“那你是几号?”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问。
“我是杜卫城一号!”我说。
“为什么你叫杜卫城一号?”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问。
“是杜卫城二号排列的。他认为我的实力最强!他是根据实力排序的。所以将我叫作杜卫城一号!”我说。
“那你觉得自己的实力是三人中最强的吗?”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问。
我摇了摇头,作得苦笑起来,说:“我不认为自己的实力是最强的!恰恰相反,我认为自己的实力是最弱的!”
“那你认为,三人中,谁的实力才是最强的?”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问。
“杜卫城三号!”我说,几乎没有思索。
“为什么?”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问。
“因为只要他一靠近我。我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奇怪,似有若无,像是可以主宰万物的气息!同时,他还带给我了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我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怕和神秘。我认为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我说。
“不!老杨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物!”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纠正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老杨!”我说。
“就算你见了他,你也觉得他是一个平凡的人,你根本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儿什么来!”坐在黑色藤椅上的爷爷说。
我没有再吭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独腿一弹,脚迈过门槛,进了这间堂屋,找了一张椅子将身体坐了下来,面朝堂屋门口。有一大束金黄色的阳光正照进这间堂屋里,有灰尘正在阳光中飞舞着。
(三)
我们三人进了杨小芳家的院子里。
院子里挤满了人。都是凑过来围观相亲者的村民。
相亲者就是我。
我站在两人中间。一边是矮驼子。一边是媒人。
很多村民看见我,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
“这不是上一年相杨小芳的那个瘸子吗!他们两个刚结过婚,过了还没满一整年,不是不过了吗!这他咋又过来相她了?”
“可能是男的犯了错。为了让女的原谅她。在上演重头再来的戏码吧!”
“不对呀!”
“怎么不对了?”
“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不是同一个人了?”
“上一回过来这儿相亲的那个瘸子,是没了右腿,只剩下了一条左腿!你们再看看这个瘸子,是没了左腿,身上只剩下了一条右腿!”
“真的假的?你确定不?”
“我记得好像是,但不太确定!谁没事儿天天老惦记着一个瘸子啊!”
“看他穿这一身衣服。颜色华丽丽的。打扮得跟一头花豹子一样!”
“土豪就爱穿这种豹纹款。你看人家坐那车,认识不?那是一辆路虎揽胜,最低配的下来还得花一百多万!也不知道他发啥横财了!上一年来这儿相亲,他还是让一个媒婆子骑着一辆电三轮载着他!”
过了一会儿。
媒人和矮驼子留在了院子里。
只有我一个人进了杨小芳家的堂屋。
门子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堂屋里也只有一个人正在等着我。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正坐在一张红色的雕刻椅子上。
他正在打量着我。
我也正在看着他。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微笑,好像对我十分满意。
我在等着他先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杜卫城!”我回答。
“哦,上一年来我家相亲的一个人,他也叫杜卫城。他跟你一样,身上也只剩一条腿!”他说。
“我不是他!”我说。
“我知道你不是他!”坐在红色的雕刻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立马说。
我不再吭声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就是老杨。看起来跟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就是一张面相长得比较威严一些。
我表面上做得无动于衷。暗中却在极尽所能的感受着来自于老杨身上的气息。企图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什么。可一番感受下来。我只能确定一点:从老杨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生命应有的气息。
“你身上穿的这一件衣服,非常的花!很扎眼!”坐在红色的雕刻椅子上的老杨说。
“嗯!色彩斑斓!”我说。
“相亲应该穿得正式一些才好。你穿成这样过来相亲,人家笑话你!”老杨说。
“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笑话我的!我今天能不能在你家相亲成功。全靠我身上这么一身色彩斑斓的衣服了!”我说。
“这一身衣服,是你自己画出来的?”老杨问。
“你果然看出来了!”我说。
“好,就凭你能画出这一身衣服,如此本事。我答应把我家的三闺女许配给你!”老杨说。
“三闺女?她是谁?”我问。
“你这趟子过来,是要相谁?”坐在红色的雕刻椅子上的老杨说。
“我要相杨小芳!媒人向我介绍的就是杨小芳!”我说。
“她的肚子大了!屁股也很大!脸蛋长得又不是很美。我家的三闺女还是个黄花闺女。也是三人中长得最漂亮的!我把她许配给你,你一点儿也不吃亏!”坐在红色的雕刻椅子上的老杨说。
我没有吭声。只是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其实,对你来说。杨小芳这个人是杨小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小芳这个人是我的女儿!我家三闺女也是我的亲生女儿!如果不关心容貌。她对你来说,跟杨小芳并没有什么区别!”老杨说。
“她俩,是有一定区别的!”我说。
“难不成,你想要杨小芳肚子里的那一个孩子?”老杨说。
我没有吭声。紧张得手心冒汗。
“你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首脑的孩子,对吗?”老杨又说。
我还是没有吭声。额头上也冒出了汗。
“你为什么不认为自己才是首脑呢?”坐在红色雕刻椅子上的老杨说。
“我?我怎么可能是首脑?”我不由得愣住了,继而作得苦笑起来。
“如果你不是首脑,二桃就不会找你帮忙了。他在精神病医院里陪伴你那么长时间。他是不是曾经对你说过,只有你才能帮助他!”老杨说。
“二桃的确那样对我说过!”我承认道。
“所以说,你就是首脑!对于一些未知问题的预料,我只相信二桃。除了二桃之外,我谁也不相信。也只有二桃才不会看走眼!二桃,是永远不会犯错的!”坐在红色雕刻椅子上的老杨说。
我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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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