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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手术室的灯亮起来的时候,闵心手心里还留着傅霆海紧握时的余温,“一辈子,我们说好了的!”
送他进去后,她在手术室门口坐立不宁,全身都是冷汗。
明知道他会好好的出来,可是万一,万一呢……
她太想要那个后半生,他们蹉跎了这么久,不能再让它从指缝中白白流走。
不能再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傅霆海的儿子女儿都来了,也一直在门口徘徊。
闵心觉得自己的脸色或许太吓人了,很快轾轩就过来问她,是否身体不适?
她这才察觉自己浑身冷战,泪水横流,裙摆被手揪得乱七八糟。
昨天夜里,她总想着傅霆海要告诉她什么事,加上床又挤迫,没有睡好。这些日子她虽然装得像没事人一样,其实心里一直在苦撑。此刻,他就在冰冷的手术刀下,她所有的担心、忧虑、惶恐、悲痛,全都涌到顶峰,快受不住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干等下去,得去找点什么事情做……她得回去给他把病床铺好,换一床干净的褥子,再浇浇花,让他醒了就能闻到花香,就能开心起来……
她擦了擦泪,跟两个孩子打了声招呼,就直奔病房。
但却什么活儿都没来得及做,只是对着墙,不出声地、肆无忌惮地痛哭了一场……
傅霆海放在热水壶旁边的手机一直在响,她没有理会,只是哭自己的。
可那手机震着震着,把纸杯都碰倒了。
水泼了一桌子。
闵心只得上前收拾,用纸巾擦拭手机屏幕上的水时,一不留神,滑到了接听键。
“喂?喂?”里面是个男人。
挂断也不礼貌,闵心揉了揉哭红的鼻子,对着电话说,“喂?你找傅霆海?他在……”
“小菀吗?”男人语调疑惑,“是我啊!”
闵心不说话了,慢慢走到房门边。
也许是长时间的哭泣让她的声音发生了质变,也许是隔壁房正在除颤抢救病人,强大的脉冲电流声模糊了她的本音,又或许那个男人从头至尾就认定,傅霆海身边的女人,只应该是丁菀。
她这才能自然而然地说出一句,“对,我是丁菀……你在哪儿?”
“我还在盐镇啊!傅霆海呢?我有急事找他……”
“哦?是么。”她低声反问。
……
傅霆海麻药快醒的时候,感觉到一双冰凉的唇贴在自己额头上。她体贴而充满爱意的声音对他说,“你挺过来了,好样的。”
傅霆海张了张嘴,还说不出话来。他多想立刻告诉她,从今以后他们的约定,他不食言。
接下来的一整天,因为麻药反应,加上术前缺觉,傅霆海一直昏昏欲睡。医生过来看了他刀口,说他情况良好,然后胃管和导尿管都在第二天拿掉了。
他在黄昏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闵心养在窗外的君子兰,在暮光下更显绯红。
他觉得渴了,下意识地唤她,“阿惜……”
出现在床边的却是兮尔,“爸爸,要什么?”
傅霆海缓了一会儿,半侧着身,问她,“你闵心阿姨呢?”
“我让她回家休息了。”兮尔忙扶他躺好,面有喜色,“爸,检查结果下午出来了,肿瘤附近的淋巴组织都没有癌细胞,没有扩散的迹象!手术很成功,治愈非常非常有希望!阿姨不眠不休地守着你,听到医生这么说才放心了,我看她很劳累,人都快倒了,就把咱家钥匙给了她,让她回去歇会儿。”
“哦。”傅霆海心疼她,可还是有点失落,又问,“轾轩呢?”
“昨天他突然说有事,走了也没回来。我还说了他几句呢。”
医生进来了,问傅霆海是否感觉腹胀,有没有别的不适症状。
傅霆海摇摇头。
他看见对面那张病床,新住进来一个头上包着纱布和网罩的小男孩,似乎刚开过颅,但特别乐观坚强的样子,弯着眼睛直笑。小孩子让病房里更有活气,他家的大人们都围着他转,又是巧克力,又是拨浪鼓的往他面前送,可热闹了。
可越是热闹,傅霆海心里就越空。
“拿我手机来,我给你阿姨打个电话。”傅霆海右眼皮一直在跳。
结果是,闵心的手机关机。傅宅的电话也没人接。
傅霆海一遍遍地拨。
终于,有一个号码见缝插针地打了进来。
是个来自盐镇的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不接我电话啊?”狄旭急躁地说,“昨天小菀说得好好的,怎么到一半就挂了,我再打她手机,又是全球通提醒,她到底在国外还是在你身边啊?”
傅霆海觉得自己的口唇慢慢涌上一点血,一只手近乎将床头的铁栏捏变形。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啊,我有急事找你,李啸龙是不是你暗算的?”狄旭问。
“什么?”傅霆海喘着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装蒜啊,你没看电视啊?昨天刚破获的特大贩毒案,李啸龙在逃!此时此刻,他就在我这儿,求我保护他,他要用一个秘密来换他自己的安全!你给句准话,我该不该帮他?我真的想知道,那是个什么秘密……”
“昨天你跟丁菀说什么了?”傅霆海在发抖,“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叫她赶紧给你接,她就莫名其妙地挂断了……”
病房里欢声笑语,隔壁床的小男孩唱了支《小小少年》,脆甜脆甜的,大家齐声鼓掌。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
眼望四周阳光照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
但愿永远这样好
……”①
护士笑着提醒他们,“这里是医院,旁边还有病人呢,小点儿声!”
傅霆海却不以为意,对女儿说,“兮尔,你去买个小礼物吧,我想送给这个小朋友,就现在,快去吧,楼下就有商超的。”
十分钟后,傅霆海对护士说要去上厕所,一个人提着输液器出去了。
在洗手间,他默默扯掉手上的针,揉碎自己的住院手环,脱掉病号服,换上日常的衣服,快步往电梯走,刀口隐隐作痛,冷汗从头上滚落下来,他不得不用手捂着,弯着腰,一步一步扶着墙往前挣。
出一楼电梯的时候,他与海汐擦肩而过,谁都没有注意到对方。
海汐拎着一些营养品,行色匆匆,问了护士台,来到叔叔的病房门口。
自从得知叔叔患癌,她心里就翻来覆去的难受。平心而论,叔叔真的对她不好吗?那些情分毕竟还是在的。他病得这样重,她总该来看看他……所以今天刚下班就过来了。
妈妈也会在病房里吗?海汐手链上有个冰凉的小坠子,正晃晃荡荡,撞着她掌根。那是妈妈上次见面给她的足金小羊,她在港城读研时,找了工匠,串成一条细链。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今天才第一次戴上了。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跟妈妈碰面。她觉得尴尬,羞耻,她不愿说原谅。
可她就是戴着它。
在病房外的拐角走满了十个来回,她终于整理好表情,上前。
却看见兮尔飞奔而出,花容失色,声音死寂。
“我爸爸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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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引用自歌曲《小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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