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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钟检的盘问下,潘玲玲吓得不轻,忙不迭讲述了那次洗钱的过程—— 那是她买下东灵建材厂不久,日子过得很滋润,每天都跟人吹,自己也是有产业的人了! 一天,有人打电话到东灵的办公室,说是对岸的一个开发商,想和她谈点合作。 潘玲玲根本就没有经验,心想财运这么快就来了,自己可不能让人看出外行来,于是一口应承。 一个月后,她打扮得珠光宝气,去了对岸谈买卖。 她之所以如此热衷,还有另一个原因: 听说对岸的葡氏赌场非常有名,她爱赌如命,自然要去见识见识。 可是,那个开发商人并没有露面,潘玲玲只在葡式赌场等来了一个挥金如土的家伙,一口气就输掉了6000万给她! 这个陌生男子把她拦在人少的角落,逼她做个交易——等她回国后,她要把这6000万汇给某个账户,只要完成这事,就可以从中抽取5%的利润。 如果她不做,就永远,永远别想回家。 “这是威胁……这是威胁!我也是受害者。”潘玲玲在法庭上泪水喷薄,“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也害怕啊!一开始就是他们诱拐我去的!压根没有什么开发商人,没有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生意,这东灵就是个空壳子……审判长,我冤啊!” 钟检问,“后来你怎么处理那6000万的?你又怎么知道背后是傅太太?” 潘玲玲抹抹眼泪和唾沫星子,接着说下去—— 赢钱之后,她顺手把钱存到了东灵的账上,答应回国后给人家汇款。 可是,等她顺利回国,恐惧的心就淡了,对横财产生了留恋。 这是她用合法的途径赢来的!她叱咤赌桌半辈子,何曾有过这样的高光时刻?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所以,她迟迟不愿汇款。 对方就威逼利诱,滋扰不休。 迫于压力,她终于还是败下阵来,把现金装箱,去了一个公园递送。 在取钱的过程中,那主谋者竟然不小心暴露了……被她发现了是傅太太! 傅太太也不跟她兜花园,命令她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否则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很惊讶,怎么会是她?她这样的太太,又怎么会来干这种暗中接头的事?她有钱有势,我如果不识相,她就要我好看,想到老洛的下场,我承认我怕了……后来她也给了我一些甜头,半年后,我搬到老家去避了好几个月,这事儿才淡下去了……哎呀,我本以为送了阿宽去傅家,就会有数不尽的好处,可却只捞到了一箩筐麻烦!傅太太怎么会挑上我来洗钱的?我跟她面都没见过几次啊!” 丁菀软倒在被告席,人中不断冒汗。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丁菀实在没有想到,当年她随便挑中的赌徒,会成为今天的己方证人,跟她当庭对质! 09年那会儿,丁菀也自知太心急了,潘玲玲是她短时间能找到的一个嗜赌如命的人,进出赌场不会引人注意,而且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解性情。 至于丁菀自己,怎么会屈尊降贵去取那些赃款?还不是因为哥哥想自保,又不敢交给下面的人,这笔钱可是毒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这个妹妹既然入了伙,总得分担点吧,洗钱的流程,就是她全权负责的。 钟检察官握着下巴,还在那边推理,“也许,丁菀选中你潘玲玲,就是因为你买走了东灵吧?这本来就是个洗钱厂,你从赌场出来后把钱转到东灵账上,没有任何风险。” 这时,公诉席的助手短暂离庭,去外头接来了目击证人——葡氏赌场的老员工,还有潘玲玲从前麻将馆的常客。 葡氏赌场的员工只在09年见过潘玲玲一次,完全认不出她的相貌,却辨认出了那带有岭城俚语色彩的口音,对于常年在境外工作的人来说非常洗脑。 潘玲玲麻将馆的常客也说,09年,潘玲玲新得了个工厂,天天就对着他们这些泡在麻将桌上的人吹牛,说她拿下了对岸的一个大订单,然后去了那边出差。 回来后这帮牌友问她赚了多少,她用手比了个六,问她是6万块吗,她却闭口不谈。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富起来,一段时间后,变得畏畏瑟瑟的,看样子是受了骗。半年后关了麻将馆,去老家呆了好一阵。 公诉席的助手敲着电脑键盘,“已经和银行方面通话,东灵在那个时间点上确实存进了价值人民币6000万的外币现金,不久后,这6000万被取出,东灵的账上再也没有大额进项。” 至此,各方证词都比较贴合。 潘玲玲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 “审判长,检察官,肖律师,我真的没犯罪,给我几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和什么南美贩毒团伙扯上关系啊!” “只要你是清白的,法庭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钟检和颜悦色起来,“我再问你,洗钱方与你接触的整个期间……这位傅先生,有没有露面?” 潘玲玲懵懂地摇头,“没有。” “在这件事里面,傅先生是否以任何的形式出现过?你想仔细了再回答!” “他出钱、出律师费,帮我买回老洛的东灵,除此之外,没有了。” “你刚才一直称呼丁菀为傅太太,在你去葡氏赌场的时候,她与傅先生是否仍存在婚姻关系?” “我就是叫顺嘴了……买下东灵之前,我就看到电视上说,他们已经离了……”潘玲玲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飘忽不定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请你照实说,不要怕!” “不过我记得,那晚傅太太来取赃款,我看见她的无名指上,还戴着婚戒,就跟没离婚似的……我也是找死啊,把钱放到指定地点后,我没急着走,也是舍不得钱,想看看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我躲在公园树丛,一个黑衣服的女人走过来,她取出垃圾桶里的现金皮箱……我那箱子吧,老化了,拉扣有点难拉开,她戴着一副橡皮手套,估计开不了吧,就用牙齿咬着摘下一只手套……忽然,她“嘶”的一声,抬起手放在眼前,好像被划伤了。”潘玲玲舔了舔发干的唇,对着周围聚精会神聆听她的人讨好地笑了笑,“我反应过来,那个皮箱的开关坏了,有个豁口,估摸着划破了这位细皮嫩肉的太太吧……透过手电筒光,我看见她手上有点儿流血,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她的婚戒,也沾上血了,她好像很爱惜那个东西,取下来,用衣服去擦……我想看清那钻戒是多少克拉的,往前凑了凑,发出了动静,吓到她了,也吓到我自己了!” “然后呢?” “傅太太的戒指脱手失落了!她看见了我!我也认出了她!我真没想到是她……不过她的注意力也没完全放在我身上,打着手电在地上找了一圈,没看见那戒指,急得快哭了一样……我也就装傻呗……最后她没找着,先带着箱子跑路了,走之前,恶声恶气地要我忘了今天晚上见过她……可她不知道,她的戒指掉到了树丛里,我还没钻出来之前,就把它抓在手里了……” “这枚戒指,现在在哪里?” “那年我儿子二十出头,想娶老婆,我们小老百姓又买不起什么……我让他拿着这戒指去和女孩求婚,先骗骗人家再说,结果女孩上钩了……现在,戒指估计还在我儿媳妇手上……” 公诉人的助手插进话来,“抱歉打断一下,潘玲玲供述的交赃地点,是一个很偏僻的市民公园,我们向公园管理部求证到,2009年6月21日,也就是交赃日期的后一天,深衡的傅太太来公园调取过监控,称自己有重要物品遗失,让保洁人员协助寻物,未果……此后两天,她接连来找过,依然无果,我想,那一定是对她非常重要的东西,她才会亲力亲为、不肯马虎……” “不……不!”丁菀几欲昏厥,突的一下,头磕在被告席的围栏上,“老天……” 钟检微笑道,“审判长,我们现在就去联系潘玲玲的儿媳,对这枚戒指进行取证化验,如果是嫌疑人丁菀长年累月佩戴的首饰,将会残留她的皮肤细胞、血迹DNA,可作为直接定罪证据!” 丁菀瘫在围栏旁,睁着濒临灭亡的眼,看了一眼身旁的傅霆海。 他怒其不争地回视着她。 “嫌疑人丁菀,你与傅霆海在2009年的3月办了离婚手续,但是,到6月案发之时,你仍未摘下婚戒,我们查找当年的报刊,你多次被财经媒体拍到无名指上仍有婚戒,你们的离婚是做戏吗?你与傅先生在那时仍是利益共同体吗?”钟检掷地有声。 丁菀像尸体一样木掉了,望着那个已经是自己前夫的男人,他在这一刻额汗涔涔,但眼神依然非常锐利,似乎在筹思下一步的自保之策。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她是温惜就好了,这样他豁出一切也会替她揽罪上身…… 丁菀嚎啕大哭,“不,是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我们离婚……我还爱他……我知道我们只是短暂分开,他会想起我的好……” 傅霆海紧紧闭上眼睛一瞬,她这究竟是何苦? 钟检却会错了意,“你们只是短暂分开?你们还有什么计划?” 连肖律师都沉默了,好像无法阻挡这急转直下的态势。 丁菀彻底绝望,“我悔啊!悔啊!姓潘的贱女人……我当时就不该留你,我真该学我哥哥杀人,永绝后患!” 钟检上前几步,问道,“你哥哥想杀了潘玲玲?” “敢告发我,若哥哥还在,我现在就把你碎尸万段!”丁菀仿佛一条精神错乱的疯狗,“我错在没有告诉哥哥!如果哥哥知道你看见了我的脸,一定会做掉你!我保住了你的命,你还不知道感恩,反咬我一口!”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钟检转过身问潘玲玲。 “不知道啊!”潘玲玲也慌了,“你们想杀我?” 钟检一拍巴掌,“我也有这个疑问,丁富勇兄弟不是没杀过人,潘玲玲见到了丁菀的真容,也不能幸免才对……为什么她偏偏逃过一劫?” 肖律师突然发声,“既然如此,事情就明白得多了。” “什么?” 肖律师步下辩护席,站在法庭中部,面色稳健,“我的当事人丁菀在交赃现场被潘玲玲认出了身份,这么大的事,她却对兄长绝口不提,为什么?我认为只有一个动机。” “辩护人请直说。” “这一切都是因为,洛承宽是傅家新收的养子,傅霆海必然会对这个男孩的背景十分关注,如果男孩的继母在这个时候非自然死亡,或者是人间蒸发,傅霆海一定会探究背后原因!丁菀女士刚刚说过,她还对复婚抱有期待,如果傅先生顺着潘玲玲的死亡查到她头上,她在爱人眼中将会多么面目可憎?所以她决定,不对兄长提起此事,这是一个女人的私心。”肖律师下了结论,“也正因丁菀的这份私心,能够证明我的当事人傅霆海对于潘玲玲洗钱一事全不知情,他绝非同谋。” “这只是你的推测!”钟检大声说。 “你们是否注意到,潘玲玲洗钱,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在傅先生完全没有参与的前提下才能发生!”肖律师微微一笑,“如果,傅先生与丁菀合开夫妻店洗钱,他会在赃款进账的时候与妻子闪电离婚吗?他会出钱出力,为潘玲玲收购这个洗钱的东灵建材厂吗?如果他没有从中作梗,洗钱该是顺之又顺才对,根本不需要潘玲玲去赌场!这只能证明他不是同谋!如果他是,我作为他的律师,还会请来洗钱的潘玲玲充当我们的证人吗!” 钟检呆望着肖律师,这一次没有办法反驳。 “说得好!傅董是清白的!” “他干不出这种事,他是好人!” “傅董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娶坏了这个老婆!呸!” 旁听席中,咒骂丁菀的大有人在,她犯的众怒不浅。 傅霆海看着这一幕,很清楚丁菀走不出这个法庭了。肖律师在上庭前已经对他说过,他前妻的罪孽,做过就是做过,不能当作从未发生,一旦实锤,律师会弃车保帅。 肖律师总结,“按照这个逻辑,如果你们断定丁女士就是洗钱案的主使,那么恰恰说明傅先生无罪!傅先生无证据、无动机,请法庭综合各方考量,还我的当事人一份清白!” “公诉人,对此你有异议吗?”审判长问道。 “罢了!我没有异议。”钟检长叹一声,放过了。 然后,他走到潘玲玲面前,“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东灵现在是否还在运营中?检察院需要对东灵建材厂的所有财务情况进行梳理……” “东灵……已经不在我名下了。”潘玲玲有些无措,“半年前,我把它抵押给赌场了,你们能帮我要回来吗?你们刚才说,在非法赌场输掉的钱,是可以不算数的吧?” 钟检面色玩味起来,“是哪家赌场?” “就是……铜蛇娱乐行底下的那个……” 钟检思索片刻,步至审判席前,“审判长,我的盘问已全部结束。” “辛苦了。”审判长颔首。 接下来,就是匆匆进行的被告人最后陈述,以及最终的休庭评议。 丁菀在陈述时数度昏晕,倒在傅霆海的手臂里。他们的儿子终于摆脱法警,冲上被告席,“妈,我在这儿,别怕,会没事的……” “儿子,妈错了,不该嫁给你爸爸,不该戴上那只戒指,更不该摘下来……” 5个小时后,法庭宣布一审判决结果: 傅霆海因证据不足,当庭释放。 丁菀因洗钱罪,及牵涉兄长其余案件的数项罪名并罚,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 ※※※※※※※※※※※※※※※※※※※※ 需要解释一下,傅虽然是被连累的,但在法庭上确实有钻司法空子的行为,绝对绝对不提倡!这里一切都是为了情节需要服务。法律至高无上,后续每个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法律结果,不会出现主角光环盖过法律的结局!!在此默念几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喜欢他的心还没死透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他的心还没死透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