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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爆炸之前,韩十三已经被小弟们救离现场,躲到发电厂,处理了伤口,静躺着休息。
鸡冠男的尸体也在一个车间管道中被找到了。韩十三把它和自己横放在一起,闭目沉思,由此想到死亡。
他想,也许傅霆海是否活着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人先相信他已经死了……
韩十三知道自己还没有输。
早些时候,他开车进山的途中,意外地在一座山壁前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雪洞,离后来的爆炸点只有几百米。
洞口被雪埋住半边,不太显眼,但是里头非常宽敞,汽车也开得进去。
他寻思这里或许可以派上用场,于是让几个小弟过去蹲守,伪装成人质关押点,误导警察以它为圆心进行搜捕,不要找到发电厂来。
被派过去的小弟心下明白,自己这是充当了炮灰,等到警察循着烧车的浓烟来到这儿,他们都将成为主要犯人。但,只要一想到闵一玫小姐的毒辣,她的说一不二、从不手软,他们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韩十三给他们洗脑,“你们的家人,都在闵一玫手上,这一仗打好了,飞黄腾达,全家吃饱!可一旦你们说漏了嘴,铜蛇庄被你们扯进了案子,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
除了鸡冠男,发电厂里还有另一具尸体,被高空起重机砸得不成人形的那个家伙,他的身型与傅霆海相去不远,韩十三觉得能够以假乱真……
韩十三命人把遗体的面部用石块砸烂,丢在了一座悬崖下,摔得粉碎!
接着,又把傅霆海的菩提串、皮鞋,散落在崖边。
这是韩十三的最后一计,他就是要让警方和傅家人将注意力放错方向。
既然闵心可以拖延时间,拖到警察来的前一刻,难道他就不能拖下去?
刺入韩十三腰侧的那根钢筋虽然纤细,创面不大,但毕竟贯穿人体,如果位置不好,就极为凶险,他只敢平卧不动,调匀气息,料想傅霆海伤得比他还重,在辗转逃亡中必然失血成升,前几日又受尽了毒打和饥寒!只要警察一时错认尸体,叫停了山中的地毯式搜救……
傅霆海大概率会死在这无边无际的山雪中。
韩十三躲进发电厂还不到20分钟,就听到正北方向,也就是着火处,传来了几声剧烈的鸣枪,必定是警察,他们被火焰引来了!
韩十三闭上眼,尽了人事,究竟能不能成,听天由命。
……
闵心也听到了那一阵划破长空的鸣枪。
当时她正从摔落山谷的越野车中爬出来,假肢被磕得有些松脱了。
他们的车是失去平衡从山道上坠落的,翻了几个跟斗,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一样停了下来,悬在半山坡上,两只侧轮朝天,不动了。
毕竟是辆越野车,防震系统很好,及时弹出的安全气囊给了闵心很大庇护,她只受了轻伤。
她在雪地上站稳后,发现他们跌下来的山崖很高,所幸不算陡峭,车子一路斜滚,有一定的缓冲,此时落进了一团盘结的树根里,粗壮交错如同一个巨大的鸟窝,卡住了车身,受的撞击不大。
闵心不待多想,踩上滑溜的树桩,用车里的小锤砸开后座的门,伸手去拍傅霆海的脸。
他系着安全带,头朝下倒挂着,姿势难看,碎车壳和玻璃扎得他满脸是血。
她努力将歪斜的车身压低,几乎用了全力,才将他移出车外。
想到多年前,他也是这般救的自己,她有些恍惚,抱了抱他,“你还好吗?”
他半睁开眼,艰难地看了看周围地势,还有那倒霉汽车,迷糊地抱怨了一声,“闵小姐……你真蠢……”
闵心无法反驳。这辆车恐怕已不能开动,他们被困在此处了。
山崖的高度她一个人勉强可以爬上去,但也是耗时耗力的征途。
况且,她右手假肢损坏,攀爬的风险太大,带着傅霆海更是万不可能做到的,她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不过,远方清晰可闻的枪声,多少给了她一点信心,她相信只要再等一会儿,警察会来救他们的。
侧歪的汽车让傅霆海很难容身和休息,严寒天气又不允许他们在车外久待,闵心上手去搬动车头,想将它正过来。
可这哪里是一个女子的力量能办到的?
她再次爬入驾驶座,扭钥匙,试图打着火,但车子没有一点反应,无法从树根里解脱。
屡试无功后,她只得搀着傅霆海挪到汽车下方的三角空间,至少是个挡风的屏障。
眼看他在雪中蜷缩发颤,她伸臂环住他,用自己的体温让他不那么难熬,然后慢慢剥开干粮喂他吃。
过了一会儿,依稀听见了直升机的嗡鸣声,在山的那边浮现。
她心中甚慰,轻声对他说,“你听见了吗?有人来救我们了……”
傅霆海不答,头埋在她怀里,像只重伤而委屈的兽。
她用绷带在他腹部的出血口上方又加固了一道,放心了些,将他的手揣到自己贴身处焐着,心里想的,还是出去后尽快送医,在医院里陪他过这一段。
但是渐渐地,一直存在于背景音里的直升机变得远了很多,完全没有往这边来,而是冲着一个相反的方向去了……
她有些着急,起身想去看个究竟,但除了纯白的天空,四周黑白斑驳的坡谷之外,寸草不生,片羽不至。
她找过了车里,没有可燃物了,无法发出求救信号。傅霆海终于开口了,“若你开车撞死那人,我们不至于如此。”
闵心坐在他身旁,脸靠着他滚烫的额,“你别管那么多,我来想办法,你只要撑住就是。”
“他知道我们的车是往这边开的,他会诱导警察,往完全错误的地方找,你还不懂吗?”
闵心沉默。
“你让他活着,他未必感激,未必就肯放过。”傅霆海淡淡地说。
又等了一阵,周围变得静谧,没有任何属于警方或救援人员的声音再度飘入耳际,只有风声,不知是否错觉,好像还夹杂着野兽的吼叫……
闵心如同被浇了一盆雪水,从头冷到了脚,再这样下去,他们的体力只会越发耗损,傅霆海的伤势也等不了那么久,若真的遇上山里的兽类,更是大祸临头。
她心一横,“我爬上去,你在这里等我,我一定带警察回来……”
“别白费功夫了。”傅霆海努力支起半边身子,喘着说,“闵小姐,不如……我们往前走吧……这个地方,我好像是认识的。”
“认识?”
闵心这才得知,三十多年前,傅霆海的木雕师父竟是在这片山口下葬,离这个困住他们的雪谷不远。
此后傅霆海常来祭拜,对地势是有印象的。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让傅霆海真正对这里熟悉起来的,是几年前他被骗到这山沟沟里来找过海汐,当时得到的消息是,收养海汐的人是深山中的闭塞乡民,于是他徒步跋涉进山——因为山险处根本就不能开车。
走了无数冤枉路,最后他几乎把自己折腾成进藏朝圣的人,才找到了那户人家里去,虽然结果是失望的,但对于这段路程,傅霆海的记忆很深刻。
“这附近应该有人家的,如果我们能找着,就是我们命大。”他说。
闵心也觉着,留下来多半也是等死,不如且看且走。傅霆海受伤后不宜长途步行,她试了一下,实在背不动他,就把越野车的后排座椅拆下来,以安全带做拉绳,让他躺在上面,像拖着一个雪橇一样,拉着他在雪地上走路。
坐垫里的海绵和所有能取暖的布料,她都塞进他衣服里了,又把车里的全部食物储备都绑在雪橇上,还有一盘刀具,大约可以刺野兽,至少拿在手里也能壮胆。
寒风吹石裂,苍蓝的大雪下下停停,冰粒子劈劈地碎在脸上。
她行走时喷出的团团白气,将前路模糊。
傅霆海沉闷地关注着路向,头发和眉毛上都是冰珠。
他还清醒的时候,会冷静地为她指出路线,他们就这样沿着谷底,渐渐往深山处行去。
可是到了后来,傅霆海逐渐难以支持,无法再集中精神了,像在挨过巨大的痛楚,只是微不可察地打手势示意她走,闵心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整个雪野中好像就剩了她一个人,她怕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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