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林城郊外
冷夜,无月。
“文训——”
夏血鸳步伐轻盈的跑了过来,黑色轻裙,风中轻扬,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柴文训回过头,淡然点头。
夏血鸳一脸的喜色,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掌,喃喃细语道,
“御尸之术,我已然掌握,这真是太好了。”
她掌间赫然明显的伤疤,刺得柴文训心头一紧,
“血鸳。”他不禁轻唤,夏血鸳抬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
他的眼眸,如星。
在黑夜中兀自闪耀,令她沉醉,脸颊泛起微微红晕,心中悸动难平。
“既已试过御尸之术,你便和暮寻先行回宫去吧。”
他一开口,她顿感失望,急急摇头道,
“不,这里甚是有趣,我才不要回去。”
“血鸳,不可任性,你毕竟是女子之身,离宫多日实在不…”
他的语气略有责备,
“文训!”
夏血鸳不等他讲完便打断,一脸倔强道,
“我才不是任性,我是留下来帮你。”
“我无需你帮。”柴文训转过身不去看她。
她就像没听见,绕到他身前悠然的踱起了步子,得意吟道,
“你虽不讲你的计划,但南舍这弹丸之地,绝非你的目标。你心中必还有大计,我留下来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不可。”柴文训留余地的拒绝。
“你…”就在这时,暮寻身形现于二人身旁。夏血鸳向遇见了救星一般,朝着暮寻使了个眼色,暮寻明明读懂了她的心意,却装作不解,默然不语。
“哼!”夏血鸳没好气的瞪了暮寻一眼,随即心念一转,摊平手掌,口中长叹,
“哎…当初你要我不试毒,答应带我出谷,如今又让我回去,看来…我是要顺便寻几个灵根回宫了。”她面色骤然狠厉,清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决绝。
“护法,万万不可。”
暮寻甚是心急,忙朝着柴文训拱手行礼,恭敬道,
“还请少宫主许可,我与护法绝不会鲁莽行事,留在少宫主身边,助少宫主大业早成。”
见夏血鸳一脸坚决,柴文训思量片刻,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北缙翌王府槭临轩
“什么!公主又走了?你…你为何不留住她!”
厢房内苏青雨站得笔直,身前的赵宗奕勃然大怒,一声厉喝,振聋发聩。
想到这几日,锦儿皆是从后门入得厢房,放下食盒便走,自己来得再早,终见不到她的人影,她明明就是有意的躲避自己,这…究竟是为何啊。
赵宗奕思不得解,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了苏青雨身上。
苏青雨也是有口难言,满面的愁苦。
“随本王来——”赵宗奕压下了火气,袍袖一挥。
来到正堂,苏青雨又是一阵紧张,但见翌王仍是满脸愠色,更不敢多言,垂着头恭敬而立。
良久,赵宗奕沉沉长叹,顺带着倾吐出满心的无奈,
“本王的翌王府从不养闲人,来人!”
他唤来一名侍从,命令道,
“带他前去换身衣服!”然后走到苏青雨身边,指指庭院中的枫树命令道,
“从今日起,你便负责打扫庭院。”
苏青雨忙拱手附和道,“是!”
见他如此乖巧,赵宗奕眉梢轻挑,语气怪异的说道,
“本王若是见得这院中有一片落叶,你便一天不许吃饭,有人送也不许吃,除非…公主愿意与本王说话。”
一听这话苏青雨忍不住抬头,刚要开口,正撞上他凛凛生威的目光,又是一阵心虚,只得拱手领命,随那侍从而去。
望着他垂头丧气的背影甚是可爱,赵宗奕会心一笑,紧接着又是无奈的叹。
翌王府回廊
“宗敏姐姐——”
苏伊桐笑意盈盈的跑上了前。
“锦儿。”赵宗敏含笑回礼,二人许久没见,此时皆是欢喜。
“锦儿可是去给母妃请安?”
“嗯,我已经去过了,敏姐姐呢?你去哪?”
“我要去佛堂添些香火,好…”
苏伊桐正在听,忽见赵宗敏脸色徒然而变,话只说了一半,转身便走。
苏伊桐甚是奇怪,回身瞧见回廊里走来的正是慕容骥,他正低垂着头,缓步而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再回头,赵宗敏已然走远,忙追了上去。
“敏姐姐。”她追着她来到一处偏僻的竹林小亭,四下寂静无人,只有秋风撩动竹叶的“沙沙”声。
眼见赵宗敏单薄的双肩,止不住的起起伏伏,似在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苏伊桐担心的凑了过去,
“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清澈如水的眼眸里,蓄满了伤感,泛着朦胧的泪光。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仿佛正努力的睁大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
苏伊桐伸出手,顿感她的手异常冰冷,忙紧紧捂住,一脸的心疼。
二人静静的站了许久,赵宗敏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手也有了些温度,她轻轻一声叹息,侧过头朝着苏伊桐挤出一抹笑意,柔语道,
“谢谢锦儿。”
“敏姐姐,有什么难受的事,别自己忍着,跟我说说也好啊。”
苏伊桐忙轻声安慰。
“没事…敏儿不必担心。”
见她仍是一脸落寞,苏伊桐只得尴尬的笑笑,怜惜的念道,
“我初到北缙之时,是敏姐姐对我好,照顾我,替我说话。在我心里,敏姐姐就是我的亲人、家人。敏姐姐有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敏姐姐不想说便不要说,我陪着你难过…”
赵宗敏刚刚忍住的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起转来,摇着头苦苦一笑,
“我心中愁苦,并非不愿与锦儿讲,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可是…慕容将军?” 苏伊桐直截了当的问,
提到他的名字,她的泪悄然而落,滑过面颊,没入霓裳,消失不见。
沉默良久,她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眼中一片萧瑟。
“我与他…再无可能。”
这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念,听得苏伊桐一头雾水,
“再无可能?再…那就是说…曾经…”她小心翼翼试探道。
她又是沉沉一叹,转头看向她,努力眨了眨眼睛,
“那些都是往事,说给锦儿听也是徒添烦恼…还是…”
“等一下,”
苏伊桐蹙起眉毛,忍不住插了句嘴,
“敏姐姐…你明明就很喜欢他啊,就算以前没有在一起,现在呢?敏姐姐没有嫁人,慕容将军也没有娶妻,你们二人郎才女貌,明明就…很合适啊…”
赵宗敏一怔,娴静的面颊满是惊讶,苏伊桐自知失言,忙急急解释道,
“对不起,敏姐姐,我…我的意思是…与其…独自伤心,争取一下…不…不好吗…”
赵宗敏摇着头,淡淡言道,
“我是庶女,而他…是承恩侯的嫡子…他日便会继承侯位,我与他,曾经不配,如今…更是望尘莫及。”
“如今?如今怎么了?”苏伊桐追问。
赵宗敏思量片刻,扬扬眉,故作轻松道,“好吧,这些事就算我不与锦儿讲,锦儿他日也会从别人口中听闻,倒不如我来讲…三年前,圣上曾为我赐婚,汝阳王之次子李晏,我与他从未见过面,只闻得他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府中上下皆为我而欢喜,将这亲事视作一段良缘,岂料…大婚前一日…他…”
她的声音,渐渐的低下去,泪水,再一次浸湿眼底,如一层清寒的薄雾,望不透,那么的凄惶和绝望。
“什么?怎么就成了不祥之人了?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突发疾病死了还能赖在你头上?”
苏伊桐心中忿忿道,
这古代人对于女子也太过歧视了,
难怪…难怪那一日沉花会说翌王若是战死,我便要去陪葬…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三从四德?
还随时被平添这些子虚乌有的罪责?
简直是荒诞至极,愚昧落后!
见她俏脸满是怒色,赵宗敏又感激又心疼,忙握住苏伊桐的手,柔语安慰道,
“锦儿,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动气呢…”
“敏姐姐,这事你本来就是冤枉,你若真不在意就应该去找慕容将军说清楚,告诉他你心里有他,两情相悦,难道还抵不过这些流言蜚语吗?”
赵宗敏苦涩一笑,凑近她低语道问,
“我来问你,你未见到殿下之时,可愿意与殿下配婚?”
“啊?”
苏伊桐顿时语塞,赵宗敏等了片刻,又沉吟道,
“锦儿愿与不愿,如今已然身在北缙,不是吗?自古婚姻之道,又岂在…两情相悦…”
她的话,意味深长,透着心酸与无奈。
苏伊桐的心更是感到一阵难受…
是啊…自己又能比她好过多少呢?
一件礼物而已,再合那直男的心意都只是一时。
将来各国的礼物纷纷而至,恐怕也难讨得他欢心…
而自己心底…
那遥不可及的挂念…
恐怕一生…都不会再见…
想到这,苏伊桐倒吸了口冰冷的空气,眼底微潮,视线已然模糊…
“锦儿…”赵宗敏轻轻的唤,“锦儿何需愁苦,这府中上上下下,人尽皆知,翌王对锦儿疼爱有加…”
“什么?有那么明显?你们怎么看出来的…”苏伊桐一脸的尴尬。
赵宗敏目露欣喜之色,温语道,
“殿下自从见了锦儿,便一直留在槭临轩中极少外出,连书阁都甚是少去,还不是在等着锦儿。还有啊,连疏兰都看得出来,近些日子殿下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心情比以往都要好。”
苏伊桐撇嘴,止不住的摇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锦儿是害羞了吧。”
赵宗敏心情也有所舒缓,苏伊桐也扬起笑意,
“不说这个了,敏姐姐,我告诉你啊,我有弟弟了。”
一想到苏青雨,她心中阴霾顿时消散,整个人都明朗起来,在赵宗敏面前娓娓叙着,直把她也听得止不住的笑。
“敏姐姐,我想殿下此时正和慕容将军在书阁议事,不如你随我去槭临轩?一起去见见他?”
“这…”
“哎呀…敏姐姐,我把你当作亲姐姐,我的弟弟自然也是你的弟弟,你就去看看嘛,长得真的可好看了…”
她摇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
“好。”赵宗敏面露疼爱,答应一声,两个人轻快的朝着槭临轩走去。
槭临轩
和赵宗敏同去,便自然不能走后门,一进槭临轩,就见庭院树下,熟悉的身影,正手持一把巨大的扫帚,漫不经心的扫着地上的落叶。
“苏青雨——”
苏伊桐欣欣然高唤,一遛小跑到他面前,
“哎呀,你穿起侍卫服,还蛮帅的。”
她一边端详着他,一边啧啧称赞。
苏青雨眼中闪过几分得意之色,随即又耷拉下脑袋,继续扫起地来。
“你…这是在干嘛?”
“扫地。”他垂头丧气道,
“为何?要扫地?”
“殿下的命令,不扫地不许吃饭。”他的话中尽是委屈。
“啊?凭什么,这个直男,凭什么不让你吃饭,那饭是我送的啊,又不是他槭临轩的。”
说到这,苏青雨更是不服气,把扫帚往地上一戳,抬起头蹙着剑眉,脱口道,
“此话在理…”话没说完,又连着无奈的一声叹,
“就是…因为是公主送的,殿下才不让吃…殿下说了,都是他的…上次那鱼也是…哎…”
苏青雨摇摇头,一脸愁苦的继续扫起地来。
“这…这个直男…也太…孩子气了吧…”
苏伊桐都快要气乐了。
这才想起身后的赵宗敏,她忙去揽苏青雨的胳膊,岂料这家伙身子原地一个灵巧的旋转,避开了她的手臂。
“你…这臭小子,快过来,见过敏姐姐。”
苏伊桐有点尴尬,朝着他斥责道,
“锦儿,无碍的。”
赵宗敏微笑的摆摆手。
苏青雨轻抬眼皮,打量着面前这女子,端庄温雅,一脸和善。又见身旁苏伊桐横眉立目,正怒瞪着自己,忙扔下扫帚,走上前,恭敬的深深一揖,学着苏伊桐的称呼,
“苏青雨见过敏姐姐。”
“快起来吧。”
这少年生得肤若凝脂,眉目清秀,赵宗敏不禁赞道,
“果然是锦儿的弟弟,长得好是俊秀。”
“那是当然。”
苏伊桐得意的笑笑,眼神一扫,就见苏青雨白皙细腻的面颊,此时正泛着微微的红,那肌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真好似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
眼前随即浮现出范金华那张同样精致,吹弹可破的面庞,不由得看得目不转睛,兀自感慨道,
“这肤质…真是祖传的好啊…”
苏青雨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抖抖肩膀拾起地上的扫帚,继续扫起来。
他这一副乖巧的模样,苏伊桐越看越喜欢,眉间眼底溢满了疼爱,朝着赵宗敏止不住的念,
“敏姐姐,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赵宗敏点点头,忍不住掩嘴笑出了声。
这一笑,苏青雨更是羞臊,红着脸踱远了好几步。
“呦,好生热闹啊。”
忽然,一句不阴不阳的锐语,犹如尖针,刺进苏伊桐的鼓膜。
赵宗敏也是一惊,二人回头望去,果然,来人正是慕容慈,一身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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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慕容慈,赵宗敏不禁蹙眉,还未开口,直感觉一股强烈的敌意迎面袭来。
慕容慈优雅的踱着步子,幽幽碎念,
“敏姐姐笑得如此开心,还甚是少见啊,看来…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苏伊桐一听这话,忙主动迎上两步,将赵宗敏挡在了身后。
“苏韵锦见过慕容小姐。”
慕容慈看都不看她一眼,直奔着赵宗敏而去。
“慈儿,为何一见面,就如此大的火气啊。”赵宗敏不动声色,淡淡说道。
“本小姐向来看不起,表面上装得与世无争,清心寡欲,实则如敏姐姐这般,趋炎附势的墙头草。见这南舍公主来得槭临轩勤了些,便紧紧跟着,怎么,是想借此机会,求得殿下为你寻个好人家?”
“你…”赵宗敏虽是已然有所准备,仍被她的几句讽语,气得说不上话来。
慕容慈高昂起头,高傲的余光扫过她身旁的苏伊桐,继续说道,
“敏姐姐,实在无需去讨好一件贡品,她都只是件玩物,又能给你什么好处?倒不如…”
“慕容小姐,”苏伊桐打断了她的话,迎着她骄横的目光又走了两步,冷冷言道,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生而为人,还请你能好好说话,善良一些。”
“人”这个字眼,她讲得犹重,清澈如水的眼眸里,闪过凌厉的光芒。
慕容慈一愣,拉高了噪音,轻蔑道,
“你算是什么东西?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讲话?”
“若不是与你同在此地,我才不愿意与你讲话,像你这样的人,多说一句我都嫌吵。”
在这张与苏伊佳一模一样的嚣张嘴脸面前,苏伊桐终是压不住火气,脱口驳了回去。
慕容慈紧逼几步,秀眉倒竖,直瞪着苏伊桐,高声斥道,
“南舍就连公主,也不分得尊卑大小,不懂得地位高低,果真是个粗鄙小国。”
苏伊桐装作漫不经心的听,视线偷偷瞧向旁边的苏青雨,正撞见他偷瞄的目光。她心中一紧,自己答应过,要护他周全,如今怎能在慕容慈面前示了弱,让他惶恐。
想到这,她迎着慕容慈又近了几步,二人距离不足几寸,近到可以感受到她强势的呼吸。
周围的气氛沉沉的压了下来,苏伊桐绝美的脸庞上,不见得一丝畏惧。
她平静而专注的端详着慕容慈怒气腾腾的脸,对视那一瞬,慕容慈直觉她的目光,冷若冰霜,整个人都向外散发着一股凛冽的寒气。
慕容慈刚欲开口,苏伊桐冷冷一笑,念道,
“地位尊贵又如何?北缙是个大国,各个都像敏姐姐这般,知礼数,通事理,令我敬仰尊敬。唯独慕容小姐,丝毫不懂得予人尊重,只会戳人痛楚,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不但不觉得羞愧,竟还能洋洋得意,果然,没教养的人,同样没有羞耻之心。”
这下子,慕容慈彻底被激怒了,一声厉喝,震得苏伊桐耳膜嗡嗡直响,
“你好大的胆子!!你…”
赵宗敏一把扯住苏伊桐的衣袖,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这里乃是槭临轩,还是莫要吵了!”
“怎么你们也知道,这里是槭临轩吗?”
这句话,反给慕容慈长了威风,她指着正堂的方向,高声道,
“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我是正妃,你是侧妃,我是妻,你为妾。”
见二人不语,她昂着头,踱起了步子,厉声道,
“册妃典礼之时,我在宗奕哥哥的身旁,而你随在后。我住正堂,你只可在侧,我穿红你只能穿粉…”
她将话语故意顿住,语气中又加了几分狠厉,
“那时候,你若敢对我不敬,我便可以对你禁足,罚跪,掌嘴,杖刑,打入冷宫,贬为奴婢,甚至,处死!!!”
她的声音尖锐的刺耳,苏伊桐的身子猛然一抖,全身上下的汗毛霎时间竖立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去看赵宗敏,赵宗敏面色凝重,眼里亦有藏不住的惶然。
这…这慕容慈说的都是真的?
正妃和侧妃,这么大差距吗?
我的天!!!
那为什么,为什么电视剧里还有那么多女人削尖了脑袋想入宫?
难怪,难怪要宫斗,要得到皇帝的宠幸…
慕容慈轻飘飘的扫了二人一眼,尽是得意之色,
“怎么,知道怕了?我看那个时候,你还懂不懂得尊卑大小,你的嘴还有没有现在这么硬,你还会不会…”
话没说完,迎面而来一股疾风,卷着尘土和落叶,直扑在她脸上,
“啊!”
慕容慈尖叫,向后退了好几步,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
此时的慕容慈,遍身污尘,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模样与方才的嚣张得意,简直判若两人。
好容易睁开眼,就见一名个年轻侍卫,正在自己身前垂头挥着一柄巨大的扫帚,
“你这个狗奴才,你在干什么——”
慕容慈朝着那人怒喝。
那侍卫头也不抬,又朝着她的方向,扫了两下,用止水不波的语气回道,
“扫地。”
“你…你是故意的!”
慕容慈气的面颊通红,指着他大声骂道,
“你这个狗奴…”才刚开口,又是一阵尘土飞杨,结结实实的吃了一嘴。
她愈发慌乱无措,拍掸着自己华丽的霓裳,紧接着一阵重重的咳。
“殿下有令,要我打扫庭院,不得让他见到一片落叶,一尘污垢,小人就是个奴才,怎敢违抗。”
苏青雨语气无奈,耷拉着脑袋,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好你个狗奴才!”气急败坏的慕容慈,蓦的抬手,朝他的脸扇过去,苏青雨就像灵巧的兔子,身子原地打了个转,
“蹭楞”衣袂绽开一道漂亮的圆弧,轻盈的闪到了她身后,紧跟着又是低头两下猛扫,直弄得慕容慈蓬头垢面,惊叫连连。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二人阔步而来。
“锦儿!”翌王赵宗奕一脸喜色,他身后便是慕容骥。
“哥!宗奕哥哥!”
慕容慈忙跑过去,抓住慕容骥的手臂,带着哭腔委屈道,
“哥,宗奕哥哥,他们欺负我。”
这一句“哥”,直把苏青雨听得是毛骨悚然,“嗞溜”一下子躲到了苏伊桐身后,怯怯的望着门口的慕容骥。
“别怕…”苏伊桐不动声色,背过手去握住他的手臂,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赵宗敏几步上前,翩然下拜,毕恭毕敬道,“赵宗敏见过殿下,慕容将军。”
“姐姐快起身,何需大礼啊。”
赵宗奕忙扬手,赵宗敏抬起头,目光扫过慕容集英武的面庞,只那一瞬,慕容骥清楚的望见,那双清亮的双眸里有点点泪光在闪,仿佛有诉不尽的委屈,直扎进自己心里。
他不忍再看,收回目光,朝着慕容慈问道,
“究竟是何事?”
见哥哥没有半分心疼自己的意思,慕容慈更是恼火,转身指着赵宗敏斥道,
“是她,是她和那南舍公主,还有…那个侍卫。”
苏伊桐直感身后的苏青雨身子一颤,忙上前也行了个大礼,
“苏韵锦见过殿下,慕容将军。”
赵宗奕带着笑意,俯身将她扶起,
“锦儿快起来,本王说过,无须大礼。”
几日不见的相思之苦,全化做了此时的目光如水,言语轻柔。
“与敏姐姐无关,都是锦儿不分尊卑,失言惹恼了慕容小姐。”
苏伊桐垂着眼帘,念得很轻,尊卑这两个字,赵宗奕却听得异常清晰。
他一怔,思量片刻,脸上染上一层薄愠,又想到她方才自称为“锦儿”,心中不免欣喜,忙宽慰道,
“锦儿此话重了。”
赵宗奕眼神异样的看了看慕容慈,继续说道,
“只是几句言语,慈儿又怎会放在心上。”
“岂是几句言语,宗奕哥哥,那侍卫故意弄得我一身尘灰!”慕容慈抹着面颊上的灰尘,理直气壮的回道。
“苏青雨初到王府,还不懂得规矩,做事粗莽,殿下若是要罚,锦儿愿替他领罪。”苏伊桐也不示弱,委屈的言道。
“启禀殿下。”
苏青雨撩起衣摆,单膝跪地,恭敬道。
“苏青雨就是个奴才,哪有胆子冲撞慕容小姐,绝非故意,还请殿下开恩。”
“殿下…”苏伊桐还要解释,赵宗奕止住她,微微一笑,
“既然不是故意,那你且过来给慕容小姐赔个礼。”
“是。”苏青雨起身,上前几步,朝着慕容慈深深一揖,面无表情的言道,
“方才是苏青雨鲁莽,惊到了慕容小姐,苏青雨给慕容小姐赔礼。”
他每道一次自己的名字,苏伊桐便会心的笑笑,眼中溢满疼爱。
赵宗奕看在眼里,不等慕容慈开口,朝着苏青雨一摆手,
“好,你且退下——”
苏青雨一听,飞快的行了个礼,疾步离开。
赵宗敏也行了礼,待到赵宗奕点头,她与苏伊桐打了个招呼,姗然离开。
慕容骥直感,她的衣衫轻轻擦过自己的肩膀,一缕淡雅的清香之气,沁入鼻息,她的气息,与他回忆里的一样,即熟悉又疏离,不由得一阵心酸。
“哼。”慕容慈一声冷哼,
慕容骥顿感烦躁,面色一沉,
“慈儿,随我回府。”
“不…”
“休得再任性!走!”慕容骥大声斥责,不留一分余地。
慕容慈有些尴尬,朝着赵宗奕一拜,又瞪了苏伊桐一眼,跟着慕容骥不甘心的离开了槭临轩。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苏伊桐长长的吁了口气,紧张的神经才稍有松懈,顿时感到头重脚轻,身子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赵宗奕一把扶住她,心疼道“锦儿,别怕,凡事都有本王替你做主。”
他说什么,她丝毫没听见,脑海中只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慕容慈念的那句“罚跪,掌嘴,杖刑,打入冷宫,贬为奴婢,处死…”
直吓到自己胆战心寒,冷汗涔涔。恍惚间,身子忽的一下,被赵宗奕打横抱起,
“殿下,放下我。”她紧张的怨着。
他充耳不闻,抱着她进了正堂,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椅子上,关切道,
“锦儿,可是病了,本王这就去宣李大人。”
“不…不是的…”苏伊桐摆摆手,撞见他的目光里满是疼爱,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忙垂下头,不敢再看。
“那是怎么了。”
她如玉般精致的面颊,越来越红,他浅笑,又将心念一转,恋恋不舍得移开视线,唤来婢女,轻声吩咐了几句。
没过一会,婢女手托着一方楠木托盘,恭敬的奉到他面前。
其上是一件粉白色皮草,雍容华贵,
他将那皮草展开,
“这乃是尚衣局的尹大人昨日进献的雪狐披肩,锦儿可喜欢?”
说罢,不由分说的披上了她的香肩,
“眼见入冬,锦儿身子弱,当穿得暖一些,别染上风寒。”
那披肩极致轻薄,却出奇的暖和,领间和边缘的白色雪狐毛,柔软丝滑,苏伊桐低头看着那一团一团满是珍珠玉翠、金丝银线在粉色锦缎上,缀出的华丽绣纹,不禁感慨,帝王之家真是奢华。
忽然,她身子如触电一般从椅子上弹起来,褪下那披肩,慌乱的塞回了赵宗奕怀里,
“锦儿怎么了?可是不喜欢?”
她不回答,神情紧张的连连后退,
我的天,粉色!!!!
她穿红,而我只可为粉…
这…这披肩难不成是两件…
连这直男都默认我要穿粉色,
那岂不是,他也默认那慕容慈可对我罚跪,掌嘴,杖刑,打入冷宫,贬为奴婢,
处…处死…
“锦儿?”赵宗奕关切的唤着。
苏伊桐目光闪躲,脑中飞快的闪现就只有一个念头。
不行,拖延婚期!
一定要拖延婚期!
她不能娶我!更不能娶慕容慈!!!
过了一会,苏伊桐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稳住心念,面容转而愁苦,
“殿下,你可知,我在怕什么?”
“本王不知,锦儿快快告于本王。”
本是想用这披肩哄她开心,岂料反而吓到了他,赵宗奕困惑不解,握住她的玉手,连连追问。
苏伊桐也不躲,任他握着,口中幽幽念道,
“殿下说过,待到战事一过,便要迎娶我进府,可我…却是侧妃,锦儿本无意于荣华富贵,更不敢觊觎尊荣的地位,只想在北缙求得一寸清静平安…”
她的眼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语气愈发清冷,
“慕容小姐,方才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他日嫁给殿下,她在正我在侧,她穿红我穿粉,她可随时对我囚禁,用刑,甚至处死…我想问问殿下,这披肩尚衣局那个什么什么大人,送来的可是两件?可是一红一粉?殿下赐我粉色,可是也认同那慕容慈的话?那如若一日,殿下后宫佳丽三千,各个国色天香,才华横溢,那时候殿下的心思还在不在锦儿这里?还会不会说要什么要护我周全?殿下会不会亲眼看着,慕容慈对我用刑责罚?”
说到这,她一瞬抽出了已然冰冷的手,满面凄然之色,大颗大颗的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离珠,顺着香腮落个不停,
“锦儿…”赵宗奕慌了,抬手想去擦她的泪,她就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小鹿,满是绝望的步步后退,哭着跑出了门口。
“锦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赵宗奕毫无准备,直感心中酸楚,想去追,又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果如她所言,尚衣局送来的确是一红一粉两件披肩。
红色的也确实是属于慕容慈的…
但他从未想轻视于她,更别提什么后宫佳丽三千啊…
“哎——”
赵宗奕缓缓坐下,朝着门口的方向一声沉叹,紧接着又脱口狠狠斥道,
“慕容慈。”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宿命情缘悬作尘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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