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周王的小殓仪式。因此,方兴跟着蒲无伤回到大营之时,主丧人召公虎已经焚香沐浴更衣,提前歇息下了。
二人不愿打扰召公虎,便各自回到营帐歇息。对于彘林中的周王师将士而言,七天七夜的守灵即将告一段落。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周王的小殓仪式开始。
所谓小殓,就是为周王穿戴入棺的寿衣。周王寿衣的形制和用料都与其他人不同,而且需要为周王的尸身穿上整整十九层。
小殓之礼一开始,所有在场的诸侯、公卿百官按爵位高低吊丧,然后是“致襚”的仪式。
所谓的“致襚”,就是各自馈赠寿衣等殓葬之物,让殓尸之人给周王陆续穿上。
主丧人召公虎宣布:“祭奠开始!”
一层又一层,敛葬人用寿衣不断包裹周天子的尸身。万籁俱寂,天空阴郁,没有半点阳光。
待到十九层寿衣穿罢,一时间所有人开始号啕大哭,以拳捶胸、以脚顿地。
方兴知道,这是“擗踊”仪式,众人用如此夸张的动作,表达至极的哀痛。待到所有人都声嘶力竭、筋疲力尽,小殓之礼才会正式结束。
礼毕,周王的灵堂四周撤去了帷幕,临时灵堂上继续燃烧着寓意长明的烛火。
召公虎这才回到帐中,得知蒲无伤带着方兴回来,他先是大喜过望,但毕竟国丧当头,他瞬间又恢复了哀容。
蒲无伤简单说了找到方兴的经过,但是把对话的大部略过不提。
召公虎听说杨不疑不辞而别,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只得苦笑道:“这倒颇像他的一贯做派,化外高人也。”
小殓过后,隔日便是大殓。届时周天子的尸身可以正式入棺,周王师就可以打道回府、护送天子的棺木回到镐京城。
棺木是特地耗费人力从霍国运过来的,取的是霍国近郊出产的一种檀木,木质紧密而又有香气,檀木向来都是历代周王棺木的不二选择。
棺木必须取材于整木,不得有任何拼接。把木材从中凿开后,便由晋国国内最好的工匠对之进行雕琢、髹漆,再用同一棵檀木的木材制作椁板。
周天子遗体入棺之前,须先在棺木内铺上上好的草席,草席是用奇香无比的甘草编织而成。再盖以华丽蚕丝编织而成的绸缎,经纬分明,纹绣满精致的图腾纹理。
不论是檀木、草席还是绸缎,皆名贵无比,都是各诸侯国快马加鞭运送到彘林,用于葬礼的佳品。
入棺仪式开始,依旧是先举行一次“擗踊”仪式。随后,周天子的尸体被缓缓抬起、小心翼翼放入棺内。
主丧人召公虎亲自在尸体的前后、上下、左右放置陪葬珍宝,无一例外都是最高等级的玉佩——
头部放玉璋、足下放玉璜,左边是玉圭、右边是玉琥,背面垫着玉璧,腹上放置玉琮。
玉是先秦时期最贵重的礼器,当时的人们认为,有了这些名贵的玉器陪葬,预示周王死后仍可通天地于四方。
召公虎将玉器珍宝放置完成,随即小步倒退,走出了灵堂。接下来,便是到了盖棺之礼了。
在一队周王师的士官的齐力协作下,沉重的棺盖缓缓合上,牢固的榫卯结构,让棺木合拢得严丝合缝。
随着灵堂内外所有人最后一次“擗踊”,周天子的大殓之礼就告一段落。
盖棺之后,棺椁合称为“殡”,后世所谓的出殡,就是指把棺椁送出家门、前往墓地下葬之意。
殡礼是彘林之内所有丧仪的最后一步,由首都镐京赶来的两位礼官主持。先是大祝作祷辞,然后由甸人进行消灾弥殃的祈祷。
殡礼过后,周天子的棺木须等待七个月方才可以回镐京城下葬,届时王城内还会举行更为繁复的祭奠活动。
殡礼中,上到诸侯公卿、下到普通士兵,全部换上正式的丧服,为周王服丧。根据远近亲疏,诸侯公卿需要长期穿着丧服,服丧时长从半年到三年不等。
一切顺利结束,召公虎便整饬三军,清点军马、粮草、器械。马上,周王师即将启程离开彘林,扶柩归国。
安排完毕,召公虎令程伯休父为先锋,负责前方开道。又挑选了五十乘战车和三千名兵士,着素衣素甲,在中军负责护送周王的灵柩。
照例,诸侯国只需要根据爵位和距离远近,派兵护送周王一段路即可。但各诸侯纷纷表示,甘愿护送周王遗体至黄河渡口方回。召公虎大喜,便令各诸侯国军队组成后队,紧跟周王师。
因为周王师担纲凶事仪仗,因此大部队行进速度极慢,每日只开拔数十里。而且,路上每经过诸侯国国境,周王师还要停柩,接受诸侯的祭奠。
此外,按照周礼,大部队在护送灵柩期间,每逢日落必须安营、日出才可行军,早晚在停棺之处需要进行哭奠,即“朝夕奠”之礼。
就这样,周王师在路上走走停停了,耗费了三日三夜,这才离开汾隰之地,来到了黄河古渡口边上。
眼看着大部队即将渡过黄河,各诸侯分封前来辞行。先是霍伯、郇伯、魏伯、耿子四路诸侯来到召公虎帐前告辞。
召公虎对四位诸侯作揖,道:“四位诸侯辛苦,此役解彘林之围、保全周王贵躯不受赤狄人践踏,诸位着实劳苦功高。”
郇伯、魏伯、耿子赶忙回礼,皆答曰:“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霍伯不敢目视召公虎,而是脸上绯红,但也只得作揖赔笑:“惭愧,惭愧。”
想当初,赤狄人来袭之时,霍伯直接当了缩头乌龟。他闭门不出,直到得知周王死讯才姗姗来迟,哪里敢当救驾之功。
召公虎也不以为意,对四位诸侯道:“七个月之后,会葬周天子之时,召虎再为各位接风洗尘。”
众诸侯答礼毕,各领兵回国不表。
不久,晋侯也带着赵札和世子晋籍前来,向召公虎辞行。
晋侯曰:“寡人救驾来迟,未建寸功,有罪有罪。”
召公虎微微笑道:“各尽职事而已,晋侯为我大周北部屏藩,河北诸国抵抗赤狄、北戎,还需要晋侯多多费心才是。”
晋侯面有愧色,道:“寡人定当为周王室效死力!”
召公虎看了一眼赵札,眼看他就要跟着晋侯归国,突然有些不舍,于是转头对晋侯道:“晋侯,赵氏贤侄乃忠义勇武之士也!此次王师出征,他建功立业、力保赵邑不失。晋侯有如此得力干将,真是幸甚啊。”
见晋侯连连点头却不言语,赵札受宠若惊,连忙作揖道:“多亏太保大人提携。”
召公虎拍了拍赵札肩膀,道:“贤侄,倘若哪日我大周有危机之时,还望你不忘乃祖造父之风采,为国分忧才是。”
赵札赶紧答谢:“自当效劳。”
晋侯心有不快,道:“天色不早,寡人这就先行告退。待到七月后国葬,寡人再到镐京拜谒太保大人府上。”
言罢,赵札扶晋侯上了车辇,自己同召公虎、方兴等人辞行后,驾车而去。
望着赵札驾车离去的背影,召公虎百感交集,不住感叹:“此真乃社稷栋梁股肱,当真难得!可惜啊,此人不为我所用也!”喜欢莫非王臣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莫非王臣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