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乎乎的阎王进了房中,瞧见丝毫对他没了个印象的谢南山,先啼哭了一阵,说着:“往日里我得空闲就去找姑娘玩耍的,姑娘怎的病了一场就将阎王伯伯给忘了?”
南山懵懵懂懂,果真是将阎王也忘了个一干二净。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见阎王啼哭,努力抱着他胖胖的手臂,像哄个孩子一样拍着哄着阎王。
又将阎王闹得更是感伤,哭得更大声。
谢昭不耐烦,抬脚提了一下阎王的小腿,“你能不能先将正事办了?办完了你爱怎么哭怎么哭去。”
阎王便将纵横满面的老泪一抹,在纸片人身旁左右绕了两圈察看一阵,同谢昭说道:“这是一个纸躯壳,跟人间扎的纸人纸马差不离。”
谢昭找了个凳子坐下,“她里头没有筋骨,原本就是薄薄一片纸,但我二哥画着,就胀成真人模样了。”
阎王便将纸片人的衣服袖子一掳,摸一摸里头,点点头,“但她还是个纸片人,约莫是之前有人在这纸片上头施了法术,才叫这张纸能成人。”
纸片人今海儿穿的是萧爽的衣物,她方才是突然胀成人形的,谢旼来不及备别的衣服,匆忙找萧爽借了一身。
阎王将她手臂上的衣物一撩,就露出了里头的冰清玉肌。谢旼低头看了一眼,撇开视线,带着谢南山到外头去,交待谢昭道:“要办事快些办,夜深了,南山要睡了。”
谢昭点点头,看着不满嘟囔着想叫今海儿做自己娘的谢南山被谢旼带出去,就在院中,小老头一样唠唠叨叨地想要一个娘亲。
无名留了下来,谢旼一走,他也不客气,就坐在谢旼方才坐的凳子上,并拉扯了一下今海儿的袖子,将她裸露的手臂遮挡了回去。
“你找到的那一魂,能放到里头去,叫她像个活人一样能说能动吗?”谢昭问阎王,“主要是能动,能不能说话无所谓。”
阎王从身侧一个挂着的锦囊里头掏出一缕幽绿的光,看着没有实体,抓在阎王胖乎乎的手上好像一缕女子的长发,飘飘荡荡的。
“能放到里头去,山里的妖精鬼怪最爱附身到人间纸扎店的纸人纸马里头,魂魄一附体,那些纸人纸马就会动。”
阎王说着,举着那飘动的绿光,在丈量能从哪儿塞进去,晃了半天,决定还是从印堂压进去,但这么一压,那缕绿光竟然没照他预想的一般快速渗进去,反而惊怕一样在他手上挣扎起来。
阎王说着“奇也怪哉”,垂眸看到今海儿未拉拢妥当的衣襟露出心口,隐约看得那儿有一个破洞,正是之前谢昭咬出来的那一个,大喜过望,一扒今海儿的衣服,将那缕绿光从那破洞那儿塞了进去。
随即便同谢昭一块儿等着。
谢昭见那绿光入了今海儿的身子,在她全身上下游走了一番,隔着衣物都能将它游走的路线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在她心口的位置转了好几圈,渐渐地从里长出一层薄膜,将那破洞封住了。
谢昭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作呕,但不愿意此时失态,便暗中忍住了。眼风扫到无名转头瞧着她,目光十分玩味,她便也转过头挑衅一样瞧他,二人谁都不愿意在眼神的对视较量之中落下风。
阎王惊奇道:“倒是奇也!它竟会顺着七经八脉走一遭?!这是在造自己的经脉呐!”
谢昭懵懵懂懂,听不懂,索性就不听。
阎王瞧见她腕上缠着一把榕树须,是榕树伯走之前留下的,还教了她掌控榕树须的口诀,便同谢昭道:“卑职斗胆跟将军讨一段榕树须,将这榕树须植入这纸片人体内,将军以榕树须操纵她,便如同操纵木偶一般,保管她听将军的话。”
谢昭大大方方解下一段,十分欣赏阎王的贴心,“那敢情好!我方才还担心她能动了,我没法控制她呢。”
阎王道:“这也是用榕树须给她做骨,她不如纸扎店里头那些用竹片或竹条做支撑的纸人,她原先就是无骨的,给她一身骨,也给她一身方便。”
谢昭看着阎王执了今海儿的一只手,将细长的榕树须从今海儿的指尖穿进去,交待道:“莫要留个一丝半截的在外头,说是像木偶,倒也不必留个提线的地方,免得叫人看出破绽来。”
阎王应了一声,抬眼鼓励看谢昭,谢昭便立即会意,心中默念榕树伯教的榕树诀。从今海儿指尖插进的榕树须便自发往她体内去,借着那还在绕着经脉的绿光,几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得到榕树须在今海儿的身子里头是如何走动。
谢昭不知为何,又觉得作呕,偏头干呕了一声,觉得胃里有个什么东西顶着她。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今海儿身上的光就消失了,再看今海儿,眼睛能眨能动,迷迷蒙蒙看着谢昭,含羞带怯的,像一只初生的鹿。
谢昭问她:“你是谁,你可还记得?”
这初生的小鹿一般的蛮夷公主却听不懂她的话似的,一双眼波带着水,只想找个地方躲。
无名在旁观察了一阵,下了定论,“是个傻子。”
阎王将双手一摊,“这已经是卑职能做到的最好的了,她现今只有一魂,可不就得是个傻子么?”
谢昭倒是无所谓,“傻子也好,能为我所用就行。”
阎王突然想到一事,“她如今有了个躯壳,这躯壳还是沾染了阴气的,此前四散的魂魄说不好会一个一个地寻回来,到时候她就又算是一个完整的魂魄了。”
谢昭脑中突然一个激灵,“那她那时候还能画虎成虎么?”
阎王摇头,“那可说不准,她若是记得此前修行所学,应当是会的,毕竟她那画虎成虎的能力,乃是道家之中最高阶的修为。”
谢昭拧眉,“道家?她此前是修道的?”
阎王掐指点一点,欲言又止,最后“嗐”了一声,“都是强抢人家的,早夭不过是报应罢了,将军也不必挂心这个,这是一桩天机,听了会遭天谴的。”
谢昭便作罢,“我也不太感兴趣。”
阎王又交待,“她如今这个躯壳,十分适宜没有归宿的游魂居住,将军可要小心仔细些,别叫孤魂野鬼占了这躯壳去,免得将军控制不住,坏了将军的大事。”
谢昭点点头,刚要说“晓得了”,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外头的天上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雷声,又像地龙翻身时候的石块碰撞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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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