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簿子落水撞旧冤

    阿魓生怕仇皋不在南山等它,怕仇皋扔下它独自骑烛九往下一座山去,将今海儿原先生死簿上的坎坷崎岖记录下来之后,跟谢昭和穆瑾告辞,先乘小船往南山去。
    走前还十分懊丧,“虽说同仇皋去找山应也是颇有趣味,但好似你这儿更有趣一些,现在早就天光大亮,我过去也得一两个时辰,不知道去到了那仇傻子还在不在。”
    十分纠结。
    谢昭打了个哈欠,“要我说啊,你就留在我这儿,去找山有什么好玩的?你这么小一只,找到了山你也搬不动,不还得仇皋搬么?”
    阿魓斜睨她,“我可是九天之下最厉害的山鬼,仇皋找到的山都得我帮忙收拾,缩成一个拳头大小,又散去万钧的重量,若然他怎的能全部带上?”
    谢昭表示十分佩服,“那你赶紧去仇大人那儿,我这就等着你们将沟填了,开拔稗芈城找谢不留呢!”
    阿魓又犹豫,“但你这儿……有这样一个画虎成虎的东西……上头还有一个纸成的妖怪,着实是十分值得记给花三看啊……”
    谢昭将它推上小船,并取走它怀中的新的《刻骨录》,“不就是写书记故事么?我也上过几年学,碰到有趣的,我就给你记下来就是了。”
    阿魓不甘心上了船,想了想,又想下来,“不成,我觉得你这脑子,转头估计就给忘了。”
    谢昭将它往船上一推,叫阿魓半推半就又坐了回去,随后立即用脚将小船用力一蹬,将船蹬得离了岸,同阿魓送别招手,“左右你们两三天之后就回来了,不差这几天的,你早去早回便是了。”
    阿魓只能从善如流,同谢昭挥手告别,“那你可得拿好我的簿子啊,我两本簿子都在你那儿呢!”
    “放心吧!丢不了!”
    谢昭招手,眼见小船往更前方的河里去,没进一片黑暗之中,连船头一点星星的灯火都看不着了。送走了要去找山填巨沟的阿魓,谢昭不知为何心头轻快,松松甩臂转身,要叫鬼差找来另一艘船带她回丹城去,怀中却倏地一空。
    低头一看,只见得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刻骨寻”三字的簿子,正顺着水流往河中飘去。
    “放心吧丢不了”的承诺仿佛还在耳边……
    谢昭惊慌失措,立即去捞,奈何水流有些快,一下子就超出谢昭手臂长度,谢昭跪在岸上也够不着,那簿子堪堪在她指尖前一寸,擦过去了。
    “哎呀!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身旁的几个鬼差都是大惊,有心想替谢昭去捞那个簿子,却又忌惮蚀骨蚀魂的忘川河水,以及河里的阴鬼,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凑在岸边焦急看着那再走出去一尺后,在河面打着旋停住了的簿子。
    有个有点儿脑子的鬼差,伸了手中的长枪去捞,想将那簿子挑回来,但弄巧成拙,反而将簿子推到了更远的地方。
    谢昭“啧”了一声,想想算了,同鬼差们说道:“反正也就只是一个簿子,你们当没看到,日后阿魓若问起我来,我就说……说那簿子在路上丢了便是了。”
    说着,挠一挠自己发痒的鼻尖。
    “但……人间都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山鬼比之小鬼更是难缠,这阿魓大人若是闹起来,怕将军落不到一个好啊。”一个鬼差面上忧愁。
    “是啊是啊,之前惹恼了阿魓大人的,最后都被阿魓大人缠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寿命骤短,十分可惜又可怜啊!”另一个鬼差附和道。
    “我记得有一年,有人答应了阿魓大人要给它取东海的一颗珍珠来,但那人后头忘了,阿魓大人招来瘟神缠他,叫他一辈子都没个好运气,一辈子都没得个安生,最后是含恨而终的啊!”用长枪的鬼差还在努力用长枪去够簿子,一边为谢昭日后担忧。
    谢昭想了想,“它还欠我一双眼睛,我这段时日跟它相处得也还可以,它总不会……”
    鬼差摇头,“难讲难讲,阿魓大人喜怒无常,脾气捉摸不定,同它有过八拜之交的,后头被它弄得下场惨淡的人,也不是没有。若只是作弄当事人便罢了,阿魓大人才不管什么祸不及亲的道理,连同家人一块儿作弄的!”
    谢昭便立即重视起来,看着又在原地打旋的簿子,捡了一颗石子,顺着岸边往水里扔。
    “咚”声音沉闷,河水十分深。
    谢昭觉得自己这真是多此一举,忘川河之深她又不是没有体会过,河水之冰冷她也不是没有感受过,何必还要行投石问路这一招?
    “给我寻件大氅,怪冷的。”谢昭交待,左右看,不见穆瑾,“唉?穆瑾呢?不是叫他带这位今海儿同我一块儿回丹城的么?”
    鬼差道:“穆老方才同您说了,想来是将军没听着。他说先回九层取些东西,现今是白日,他去也没用,等天黑了他再去丹城找将军去。”
    谢昭嘀咕,“他什么时候说的这些?”
    也不管有没有人答话,交待鬼差速速找条船来,最好再找一个会干衣诀的鬼差,将鞋袜一脱,在鬼差的惊呼声中翻身纵跃到水里头。
    河中好几个暗流旋涡,阻碍又拉扯谢昭。谢昭水性好,看好了簿子的位置,一个猛子扎下去,再冒出头的时候,簿子就在眼前。
    一个簿子,又叫她感受了一遍刺透骨髓的冰冷河水,这滋味实在是十分不好受。谢昭想着尽快将簿子抓好,尽快回到岸上去,最好是能立即上人间的地面,叫天上的日头煨一煨她,驱散她四肢百骸里头的寒意。
    但——
    旋涡一起,方才还冒在她眼前的簿子被一只青白的手一抓,拉到了河底去。
    敢同老娘抢东西?!
    谢昭心中大怒,想这青白的手分明是阴鬼所有,这河里的阴鬼未免也太没规矩!她方才若不是想着没将投名状带下来,没法驱动阴鬼,若然此刻怎会亲自下水?
    谢昭怒气冲冲,跟着那簿子的去向往水里又扎下去,码头上幽绿的鬼火在水中落不过两三尺,再往下就看不着了。谢昭扎得快,游得也快,抢了谢昭簿子的阴鬼也没下去多深,抓着簿子的手高高举着,隐约被上头的光照亮,身体和头却在更下头的地方隐着,藏在河里浓郁的黑暗之中。
    像是在钓鱼。
    谢昭心中警铃大作,但也不多想,伸手将那簿子一抓,抓牢了,并用力一拉。
    原本是想将簿子抢回来的,但这般用力,却将抓簿子的那只阴鬼一同拉了上来。
    一张熟悉的脸冲破黑暗,朝着谢昭狰狞而来。
    谢昭一惊,张嘴呛了一口水,冷的河水直通肺底,又顺着细小的经脉窜到四肢一般,叫她全身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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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