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怀疑,他是不是只会说“阿昭”两个字。
“你,少女,你是不是杀了两个少女?在这个大人,这一位,彼西城里头,初七的时候你进去的,初七,就是天上月亮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时候,你进城里头去了,然后有两个少女不见了,你在水池边,好多血,是你吗?”
谢昭将一句话破碎开,一个词一个词地跟着昝夷客比划,手在身侧比划少女的窈窕身姿,在颈上划一刀比划将人杀死了,又指着天上的月亮,再指一指燕承,手忙脚乱比划一通,连燕承都好笑看着她,只觉得她可爱得紧。
“阿昭。”
比划半天,这昝夷客还是只会说这两个字,谢昭白忙活一场。
“你瞧,他也讲不出人话,你要如何查证这件事情?你也知道他是个妖怪……也不算得是妖怪,他是鲛人,鲛人你听说过没有?就是传说里头会流珍珠的那一个,有着大鱼尾巴的那一个。”
燕承好笑看她,“谢昭,他既然是个妖怪,那就应该杀掉才是,妖怪会害人,会吃人,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
谢昭瞪大了眼睛,“你这……你这一刀切的想法都是谁灌输给你的?!谁说妖怪就一定会害人一定会吃人了?!我的妖怪朋友们,都没有害我,还帮我。”
比方说榕树伯,比方说烛九,比方说昝夷客。
再往前推,还有山鬼阿魓,山鬼不算鬼,应该也算是妖怪,她虽然没好好跟他相识,但这山鬼阿魓好歹将她从黄泉道上拉了回来,算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
虽然,按她当时的意愿来说,她其实也不是很想活过来。
燕承嗤之以鼻,“你有几个妖怪朋友?我在西北州碰到的妖怪多了去了,它们没一个好东西。”
说罢,面上带着恨意,将刀高举,要往昝夷客那儿砍劈。
谢昭大惊失色,立即拦身在刀下,一手举高了伞,另一手堪堪接住了燕承握刀手的手腕。
“燕承!杀人犯也要经过三司会审,你这是想要动私刑?!”
谢昭大喝的当头,被谢昭护着的昝夷客从谢昭身后伸出手来,迅疾握住了燕承的——
握刀的手?!
他想要干嘛?
不止谢昭惊讶,连燕承自己面上有个困惑之后,又立即惊奇起来,并随即勃然大怒。
这妖怪居然敢这么接他的刀?中间还隔着谢昭。
燕承双目微眯了一眯,另一手立即攥成拳越过矮了两人一头的谢昭,打向昝夷客的肩。
那昝夷客反应奇快,握着谢昭的肩将谢昭往旁边一拉,扔出去,手再迎上去的时候,恰好用手掌包住了燕承打过来的拳头。
燕承起初是难堪和愤怒,随即面上一怔,呆呆看着昝夷客,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浑身凌厉的杀气突然一泄,整个人的气势软下来。
谢昭被昝夷客扔得转了一圈,转正了身子去看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奇异的景象。
燕承面上的神色纷呈,好似在看着走马灯似的,一时伤感,一时高兴,眼珠子没听过颤抖,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大悲大喜,情绪起伏跌宕得很。
这是……这是妖术吗?
谢昭心急,立即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昝夷客的手腕,厉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是在用妖术吗?!你这是在用妖术害人吗?!”
昝夷客低头看了看谢昭握着他手腕的手,再抬头看谢昭的时候,面上有个困惑,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谢昭的怒气,握着燕承拳头的手也没放。
“娘亲……”
谢昭听见燕承低呜了一声,好似极为痛楚,握刀的手颤颤巍巍,最终“铿锵”一声,燕承的刀擦着昝夷客的手臂掉到了地上。
燕承在落泪,谢昭唤了他几声,他明明睁着眼,却没个反应。
他睁着眼,视线对着谢昭,双眼却是涣散的,他看不到谢昭。
谢昭看着燕承因为情绪的激烈,面上的刀疤越发狰狞起来。
燕承会死吗?承受了激烈的情绪,他会死吗?不死也会疯吧?!
谢昭心里突然恼怒,转头喝令昝夷客,“停下来!我不管你用的什么妖术!停下来!”
昝夷客疑惑看着谢昭,又低头看谢昭的手。
谢昭尽力掰着他的手,不知道为何,谢昭就是笃定昝夷客是通过接触人手施行妖术的。
“谢将军!好啦!谢——咦?昝夷,这是怎么了?”
榕树伯蹦蹦跳跳从一侧过来,看见此处的不妥,从谢昭身后爬上谢昭的肩,还没在谢昭肩上站好,就听见谢昭疾声吩咐:
“榕树伯,你来得正好,这鲛人要杀人呐!你快想个法子叫他停手!”
榕树伯看着两方,从谢昭的手臂走到昝夷客手臂上,将脸贴上昝夷客手背的皮肤。
“不是的,谢将军,昝夷客在帮这位大人抓凶手呐!你怎的没听到他说的话吗?”
谢昭一怔,“什么说话?谁说的话?燕承说的吗?”
榕树伯还没解释,昝夷客就已经将燕承的拳头放开,独独拉着谢昭的手,紧紧牵着,蹙眉看她,面上困惑不止。
燕承泪流满面,双膝一软,跌到在地,将头垂低下去,好半晌,才出声,“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昝夷客说了一句,“阿昭。”
谢昭一愣,抬头莫名其妙看他,叫她作甚?
榕树伯还抱着昝夷客的手臂,免得自己跌落下去,“燕大人,昝夷客说是真的,不信你现下回去看就知道了,现在回去,太阳还没升起,你想要抓的人,还在城里头游荡。”
诶诶诶?怎么她的名字有这么长的含义吗?
燕承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回复了泰山崩于前而无惧色的平静,看了一眼小小的榕树伯,问谢昭,“你的另一个妖怪朋友?”
谢昭点一点头。
燕承又同那昝夷客道,“你跟我回去,若真像你说的,你助我找到这个东西。”
昝夷客有些为难,看了谢昭一眼,但随即又点了点头,“阿昭。”
便带着榕树伯,拉着谢昭的手,走到烛九那儿去。
诶?这又是什么意思?
“诶,榕树伯,你不打算翻译一下吗?”谢昭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昝夷客松了谢昭的手,将双手贴上烛九脸侧,鼓励着看谢昭,“阿昭。”
谢昭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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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