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断头饭,送行酒
“我,我叫王金存。”猪赫小受似的答了句,仿佛报个名字都需要莫大的勇气,一直低着的脑袋抬也不敢抬,只是一个劲的埋头写字。
“王金存?”邓朝重复了一遍,“金存,好名字,是个富贵名。不像我,谷子地,一听就土了吧唧。”
邓朝边说边拿起一只土豆,一边扒皮一边问陈赤赤,“瞧你这模样就知道是个文化人儿,干什么的?”
“文化教员。”
邓朝瞄了眼他手里的笔,“打我进来就看你跟这写,睡醒了你还写,写什么呢?”
“家信。”陈赤赤弱弱的吐出两个字。
邓朝笑了,“给小媳妇写的?”
陈赤赤没回话。
邓朝眼带戏谑的看着他,扯了扯陈赤赤脖子上的红围脖,“这个……小媳妇给织的?”
“恩。”
得到回答的邓朝收回右手,重新扒起了土豆皮,“听说,一营有个文化教员,冲峰的时候尿了,要军法严惩,是你吗?”
陈赤赤停下笔,原本就低的脑袋更低了,像只鹌鹑似的不敢抬头,恨不能把脑袋钻到地里去。
“不是你?”邓朝咬了口土豆。
陈赤赤把脑袋往旁边偏了偏。
邓朝呵了一声,“是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尿了就尿了。”说着,一巴掌拍在陈赤赤的肩膀上,站起来望向房顶的窟窿,“谁特码不怕死啊?头皮儿上飞枪子,裤当底下跑手榴弹,就是神仙也得尿了。”
再次闪转的画面,郑垲的外星脸出现在了屏幕上,打扮成警卫员的送小宝别着把用红绳缠紧的军号,端着盆洗脚水送了进来。
垲垲脱掉穿的旧皮鞋,把脚伸了进去,一边抽气一边闭上了眼睛。
镜头左转,坐在桌边的邓朝,一口小酒一口粉条的吃着。盘子顶上,还有两块手指头长的猪肉。这东西在那年月不多见,当兵的除非凑巧碰到,否则一年也吃不上一回。
邓朝心里清楚,这就是断头饭。除了给死人送行前,没这么给的。以团长扣了扒缩,擦完屁眼恨不能重新吮两口的样,不是轮到他拼命,也不会给他这饭菜。自己都吃不上,还能给他?做梦去吧!
事情果然没有超出预料,终于把脚按进热水盆里的郑垲抬起了脑袋,望向他的背影说道,“团里的意思你别误会了,把你们顶到最前面去是对你们的信任。旧窑场的地形我亲自看过,地势不错,比北岸高超一大块去。”
邓朝没回头,也没坑声,就跟先前的陈赤赤一样,埋头向饭菜使劲,一边吃一边给自己添酒。
说的多好啊,亲自看过,地势不错,还比北岸高出一大块去。高出一大块?挨炮轰啊,我就是后娘养的。
继续吃。
垲垲还在讲,“旧窑场的地形非常重要,我们的延伸全在它眼皮子底下,谁守在那谁占便宜。”
呸!
那就是活耙子。
有点军事常识的都摇头了,这不是骗人么?
郑垲看了看不回话的邓朝,“原本想,从二营调出两个连顶上去。但是现在,阻陆区扩大了,人手我实在掰不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邓朝不管,继续吃,粉条小酒啃的直吧唧。
郑垲的脸挂不住了,“喂!你听见没?”
邓朝停下筷子,将最后一蛊酒喝光,回身坐到郑垲对面,两个人隔着火盆拿起地上的皮鞋,一人一只凑到火边烤了起来。
“真特码香!”邓朝回味了一下,用调侃的目光瞅了瞅鞋底,“瞧瞧,娘们走路才磨这地方,你那外八字的脚也不改改?”
“说点正经的。”郑垲没看他,“有什么要求你赶紧提,我能满足你的,尽量满足你。”
邓朝笑脸一收,试探性的问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手头上没有像样的重火力,你得给我配挻马克沁。”
郑垲抬眼看了看他,把皮鞋的鞋带往两边扯了扯,“我……给你配两挻重机枪,外加三千发子弹。”
邓朝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越发严重了,继续试探性的问道,“绞了一门小山炮,舍不得扔,炮弹不好找。”
“让军需的人帮你找,找着了,全归你。”
邓朝心死了,知道要拼命,索性豁出去了,望着郑垲咬牙道,“我手底下的人善长打土攻。炸药雷管什么的,能拿多少,你得让我拿多少。”
“随你。”郑垲把烤好的鞋扔到一边,“只要你们能抗的动。”
邓朝伸出右手,做出了最后要求,“给我补三十个人。”
“……不行。”刚才要啥给啥的郑垲,出人预料的拒绝了要求。
邓朝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我好歹也是预备队机动连代理连长,不多要,给二十。”
“真的不行。”郑垲把另外一只鞋拿了起来。
“五个?”邓朝的声音提了起来,“五个行不行,这不过份吧?”
郑垲看着邓朝叹了口气,“团里能下去的全在下面呢,我手里没一个多余的脑袋。”
“老谷。”一直待在外面的送小宝走了进来,“真的没有人了,团长的警卫员都牺牲了,一直没再招人,让我自个把警卫员司号员全兼了,真的。”
“行啦。”邓朝向他挥了挥手,心里也清楚,团部确实没人了。眼一闭,向郑垲说道,“你就再给我补一个人吧,给我补一指导员。”
郑垲露出了诧异的眼神,“你们连都剩不到半个连了,要什么指导员啊?”
邓朝习惯性的望向棚顶,上面没窟窿,“这场攻坚战指导员要是没牺牲,我特码也不会犯这个错误。”
郑垲听乐了,哼哼两声,没好气的道,“你明白就好。”
底下的老将军也乐了,**的军事制度名列世界之最。不能说没缺点,却是世界上最好的。在这方面,没有任何国家能够指责。只不过制度再好也要人执行,像电影里演的王小利就犯过不少错误。然而,这不意味正委没用。恰恰相反的是,他的作用很高。
郑垲眼带戏谑的瞄了瞄邓朝,“这个指导员啊,你就自己兼着吧。”
邓朝目光闪烁的压低声音,“那我们从俘虏身上扒的钢盔靴子什么的,就让弟兄们穿着吧。”
“我说你……”郑垲气到了,大牙咬的嘎嘣响。
自知有错的邓朝低下脑袋,牙口缝却没松。
“行!”郑垲应了声,“你们就留着吧。”说完,也不愿意再搭理邓朝,向送小宝喊道,“小梁子,把东西给他拿过来。”
“唉。”送小宝应了声,拿出半条黄纸包的香烟来。
“什么好东西?”邓朝望了过去。
“大黄龙,团长自己都舍不得抽,全给你了。”
郑垲往桌上瞄了眼,“怎么只剩半条了,那半条呢?”
送小宝回头看了看,不情愿的又摸出两包,堵气的拍在桌子上。
邓朝拿起烟,眉毛一挑,“每回都扣扣搜搜,顶多给半包,这回怎么了?”
“老谷。”郑垲叹了口气,“咱们老八区教导团出来的战友还剩几个了?”
“你一个,我一个,还有谁啊?”邓朝拿起火箝,夹了块火碳,把刚得来的烟点着一根。
郑垲的心颤了下,“行啦,让部队赶紧准备吧。工事,二营的人已经给你们修好了。你……就自己保重吧。”
看到这一幕的记者,心全提了起来。
“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邓朝面露严肃的说道,“我自己找个指导员,你们总不能拦着吧?”
“自己找一个?”
“就跟我关在一起那主儿,你们崩了也是崩了,不如让他死在战场上。”邓朝说完,回头望向了送小宝,“小梁子,你身后那把烂号叮了哐当的,不会是漏气了吧?”
“没有啊?”送小宝拿起军号看了看,“好着咧。”
“那就好,到时候你可得给我玩命吹。”
“放心吧。”送小宝回答的特爽快,“你又不是第一次听我吹号了,到时候我肯定给你玩命吹。”
“老子的耳朵现在就竖起来了。”知道任务要命的邓朝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郑垲看着他严肃道,“再给我重复一遍命令。”
听到这话的邓朝站了起来,腰杆挻的笔直,“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前,不惜一切代价,在汶河南岸旧窑场坚守阵地。”
“还有?”
“不管几点钟,以集结号为令,随时准备撤退。”
郑垲目光凌历的看着他,“不管几点钟,听不见号声,你就是打剩下最后一个人也得给我继续打下去。
“是!”
有经验的记者们都闭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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