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坐在井边。
小厮担菜走了进来:“莫轻是第二刀吗?”
先生起身接过担子:“说来听听。”
小厮平静讲述。
“就是第二刀。只是可惜莫兄太稳重了,不然这一刀顺便可以让伶倌伤筋动骨。”先生呼了一口气:“但也是好事。”
小厮点了下头:“其实的事倒按部就班。”
先生开始理菜。
小厮犹豫了下:“第三刀落向哪里。”
先生遥指远方:“陵州。”
......
莫轻略带疲色的瘫坐,柳叶刀放在了他的脚边,红衣早已离去。
天南青一直不开腔,只有怒色。
感觉到了气氛逐渐凝重,年轻人只有从柳叶刀里飘了出来,笑盈盈到:“莫兄,怎样,可还用的顺手。”
“你不怪我?”莫轻叹了口气,他想起救他之人说的机会,也确实是机会,但他最后还是将机会放走了。从能斩杀万人来看,明显就可以留住伶倌,但事实没有这么做。
“怪你作甚,莫非给自己没事找事做。现在稳住才是最重要的。”年轻人没有去看天南青,但莫轻和他的话明显就是说给天南青听。
诚然年轻人觉得可惜,但莫轻的做法也很明智。动伶倌是好事,动容易给别人作嫁衣。至少伶倌这人讨厌是她个人的立场,与其他人有联系却不深。
所以伶倌活着,她仍会以自己的心情做事,那就是一把双刃剑。让别人先去招惹这双刃剑是最稳妥的法子。
不知天南青是否明白里面的意思,但年轻人都开口说不怪了,也希望天南青的愤怒稍微消停一点。
敌人又不止是伶倌一个。
莫轻见天南青撇过脸去,对年轻人挤了个眼色:还是你管用。
年轻人乐呵呵坐在莫轻身旁:“莫兄,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顺手是顺手。只是我一直不解,你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莫轻侧头:“大家都只生了一个脑瓜子为何明兄你的点子那么多呢。”
“莫兄你拍我马屁我很乐意,但也别妄自菲薄。”年轻人老气横秋:“就干脆的程度上,我自愧不如,可能在修炼百八十年也拍马都追不上。”
马屁这东西讲究礼尚往来才不失乐趣。
莫轻无言。
年轻人笑了笑:“你说的办法就说来话长了。简单点就是我曾用楼兄的剑对抗过红尘。后来我知道剑里有先天之灵,就猜测先天之灵可以作为武器。就有了现在我自个儿作先天之灵成为你的武器,好让你尽情用我的气机。事实确实没猜错。”
“万一猜错了呢?”莫轻笑了。
年轻人神秘一笑。
莫轻恍然:“你早就想到了。所以当时你来见我才将气机留了一些在柳叶刀里面。”
“说来惭愧,你与伶倌的事我并没有想到。只是纯粹的留一些气机在柳叶刀里面让你帮我试一试办法是否可行。还有我也是练刀的,我把我的感悟留给你,当作礼物。确实有拉你入水的想法,毕竟怎么也牵连到一块了,只是没有强求。有当然好,没有就算了。”
“到底还是被你拉下水了。”莫轻叹。
“这我可不依了。”年轻人撇嘴:“当时若非你叫嚣着要去会一会伶倌,我最多和你只有一战之约。”
“这么说怪我多嘴了?”莫轻觉得好笑。
“算是。我看你那么胸有成竹,我真以为你有应对红尘的法子。早知道你没有,我就不拿你来吓陌影了,就不会有今个儿的事儿。”年轻人舒展四肢。
再去追究已无意义,莫轻看出了年轻人的轻松:“你的事成了?”
“成了。”年轻人笑道。
天南青竖起了耳朵。
“可否说来听听里面的弯弯道道,我好学习学习。”莫轻干咳一声。
年轻人夸张的瞪眼:“你还需要学习?我跟你学习还差不多。”
“你要学什么我可以教你,不用做这么一副受宠若惊,不敢相信的样子。”莫轻悠悠一叹。
“叹什么气,你跟轩辕兄一起的时候可从来不叹气。”年轻人轻笑。
“那是轩辕兄爽快。”莫轻再次无奈。
“我就不爽快。”年轻人越发轻松。
“你说呢?”莫轻抛了回去。
年轻人语滞。
“说来听听吧。”莫轻打了个眼色,眼尖直往天南青瞟,其意是说给这个一言不合就动气的主儿听。
年轻人本想莫轻这么久还是这幅德行,但转念一想,自己面对天南青恐怕也讨不了好。
谁叫天南家那三把刀宁愿折自己的刀呢?
年轻人收拾好心情,一本正经道:“最关键的还是池玄夕来了。”
“是。她不来,我们恐怕已经栽在这里了。”莫轻似笑非笑,若非你的失误又何需池玄夕来呢,这白白欠了一个人情。
年轻人面不改色:“我说实话,端木沪的到来确实情理之中,但太突然了。我指的是对池兰宇的局太突然了。若非池兰宇太突然,我应该能提前做好安排。”
莫轻虽不具体,但是忍不住道:“你真一点都没察觉吗?”
年轻人摇头:“至今都还没想明白一些事,自然就察觉不到突然。比如我现在都还搞清楚,陌影为何突然要让上签送死。而因为突然,我只能看着上签被人鬼收走。”
莫轻呼了一口气。
“幸好古小姐反应够快。一知道端木沪来找我,就立即做了最正确的判断,钳制微生家。既然已经对微生家动手,救你那人的身份也可以说了。”年轻人轻轻一叹:“武宁的哥哥,武空。”
莫轻身子轻颤。
天南青亦是震惊。
那人竟然与年轻人一伙的?
莫轻匪夷所思:“你怎么劝动武空的?我记得他对外面的事漠不关心,就算与武宁兄扯上关系,也不足以劝动他。”
年轻人没去说详事,只是道:“冤有头债有主,很多事冷静下来,自然就有了共同的语言。”
莫轻也没去追问。
年轻人叹了口气:“而武空的第一个债主自然就是微生浮世。而莽夫与智者之间的交手,多半以莽夫失败为终。武空兄也明白这个道理,便一直没有去找微生浮世,等待着机会。”
“微生家一直觊觎五兽,而我体内有样东西与五兽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直白点,我能用这东西引出五兽,自然就能引出微生家。而端木沪来的目的我很清楚,又恰巧与这东西有所关联。所以就将计就计了。”
莫轻想起了那四声兽吟,已是半分恍然。
“而我与端木沪打了接近五日,就是等着武空离开。一旦武空离开,我就知道是古小姐对微生家那边动手了。微生家那边一被钳制,池玄夕就会来,伶倌也就不足畏惧了。伶倌不足为惧剩下的就好处理了。”年轻人摊手:“事情就是这样。”
“这么说起来,对付微生家是在最前面。”莫轻侧目。
年轻人点头:“算是古小姐的第一刀。而第二刀就是之前的事。”
这时天南青转头问道:“你如何肯定只会来伶倌。还有端木沪到底要什么东西。”
年轻人先耐心的解释了第二个问题,再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如今的敌人算起来也就那么几个。紫烟阁,池家,微生家,芸国,人鬼,陌影,以及你所不知道的九人。”
“芸国不用考虑,那边就等着悟语的结果,在这之前不会节外生枝。池家与微生家是仙湖关联的,因为微生家要的五兽已经确定有三只在池家手里。所以牵制微生家等于钳制池家。”
“紫烟阁嘛,你所知道的木会去,这没有理由,只是顺势而行。加上紫烟阁会趁端木沪来找我这个时机重新选的阁主。”
说到这里,莫轻和天南青皆是一震。
“重选新得阁主?”天南青那会信。
年轻人摊手:“是猜测,而紫烟阁没来人意味着猜测是准的。不信你届时稍微打听打听,墨烟紫这个浪子又成了浪子。而若非让我给理由,就是端木沪来找我,而非我找端木沪。”
最后一句话不如不说。
莫轻道:“明兄接着说,反正心里有个底儿就好了。”
这句话也不如不说。
天南青脸色铁青。
年轻人见势不对,立即语泡连珠:“人鬼已经说过了,轩辕兄那边停得住,陌影呢,是真的要事做也不会再理我。说起陌影,这人阴得很,若没出意外,我已经上了他的套,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毫无破绽到底了上了什么套。”
“万一他就是要你这个心理呢?”莫轻道。
年轻人愣了下,随后若有所思。但想了半天,仍不是不解,毕竟还有关于陌影还有太多的事没弄清楚。
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后就剩你们不知道的九人了,也是从莫兄身上取走天南烟前辈刀意的那一路人了。”
天南青目露杀机。
年轻人下意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说也奇怪,天南青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反而令莫轻若有所思,莫非是我的经历不够惨吗?他想错了,只是他被天南青的心结缠身而已。
“这九人就玄乎了。若硬要说,就只能提一提如今的青州,蛮州,泸州,以及陵州。”年轻人瞧起了手指头:“或者还有宣州,燕州,兰州?”
天南青冷言;“何不将七州一块说。分开说是故弄玄虚吗?”
年轻人懒得呵斥,若有所思道:“分开说,是因为前四州我有头绪,而后三州毫无头绪。”
莫轻道:“兰州应该有头绪吧,这涉及到芸国了。”
年轻人摇头:“五云飞,茶解语两个人现在几乎达成了一致,就很难去猜。对了,你们应该知道茶解语还活着吧,也应该知道为何兰州与芸国融在了一块。”
莫轻点头。
天南青亦点头。
年轻人道:“因为这两人,芸国成了水最深的地儿。除了悟语,千万不能小觑这两人。”觉得说了句废话,年轻人赶紧回归正题:“青州其实很好理解,说白了与芸国差不多。至少了少了芸国的智谋,但比芸国更重血腥,也是个好事的主儿。这样的地方是一把尖刀,对有野心的那九人来说是必要拿下的地儿。不过差不多已经一年了,青州那边迟迟未动静,又不免疑惑起来。”
年轻人看向天南青,询问:“你过来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天南青道:“我只知道晏心梦和冯雪血打得很厉害。”
年轻人猛一拍手:“那就对了,鹬蚌相争,向来渔翁得利。那九人肯定要对青州下手了,对了那九人的目的争夺天下。”
莫轻面露古怪:“争天下?”
“匪夷所思吧,但事实就是如此。”年轻人的一脸笃定,让莫轻无话可问。
“而陵州和蛮州的情况与青州大致相同,且实力还高于青州。”年轻人单手抚腮:“至于泸州,就有些绕口了。简单来说,九人的目的争天下然后平天下,然后泸州的理念也是如此。所以不用见血,泸州就会轻易落在那九人手中。”
“如此就不说其他三州。那九人就已经很忙了,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来找我节外生枝。”年轻人补了一句:“找我肯定会节外生枝。”
天南青有些讨厌年轻人的得意,哼道:“你确定是古小姐在暗中帮忙?”
莫轻和年轻人同时愣住,不是她还有谁能看这么深,想这么远?
天南青自是随口说说,见两人吃瘪无不得意的扬起了嘴角。
年轻人笑了起来。
莫轻摇了摇脑袋:“接下来去哪里呢?”
“去陵州帮你拿回该拿的东西。”年轻人摩拳擦掌。
莫轻愣道:“不需要这么帮我。”
“别太自作多情。”年轻人斜眼。
天南青噗嗤一笑,觉得不对立即扳起了脸。
莫轻老脸一红。
“其实我心心念的是端木沪。只不过他才刚拿到东西怎么也得笑话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无论用什么办法也无法引他来,就没必要守着无意义的事不放。而且陵州当今散人水阳也是那九人之一,正好却试试九人的底儿。”年轻人微微皱眉。
“有什么难言之隐?”莫轻打趣。
年轻人摇头:“只是九人之中唯独就现身了个水阳,我总感觉有诈。”
“倒有可能,那还去吗?”莫轻继续打趣。
“当然去。不过之前,我们得去见见另外两人。”年轻人意味深长一笑。
“谁?”天南青比莫轻更好奇。
“我之前提过的宣盈生和白斩。”年轻人知道莫轻要抱拳,便提前摆手:“不用谢。”
莫轻也不为意:“怎好一直先去看看那两位传说中的刀客。”
“就择日不入撞日。”年轻人化作云烟飘入柳叶刀内:“正好我趁这段时间修炼一番,莫兄慢点来,也悠着点来。”
慢点来还比较正经。
悠着点来就不太正经。
莫轻笑骂着瞥了眼天南青,后者不明所以,只是冷声:“有什么需要直接张口。”
柳叶刀内响起了笑声。
莫轻干咳两声:“我有需要自然会对你说。”
柳叶刀内笑声更重。
莫轻舞了舞刀,刀内的人总算老实了,估计是被晃晕。
一男,一女加上一把刀往北边去了。
.......
宣州客栈。
公孙玄默默的听着已不在是曾经的宣州的高谈阔论。
听得差不多了,少女皱眉:“莫轻,不是说被夺了刀意吗,怎会是他救了场。”
“其中的细节我太清楚。不过我知道接下来明动要去哪里。”
“哪里?”
“陵州。”
少女面露古怪:“这不正好随了公子的意吗?”
“不,不,不是随我的意。而是随了那老先生的意。”顿了顿,公孙玄笑意连连:“那两把刀也该分出个胜负了。”
“你觉得谁会胜?”
“当然是白斩咯。”公孙玄起身丢下一点碎钱:“走了,紫烟阁也快分出胜负了。”
“会是谁?”少女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无不就是伏远吗?
“当然是于瑟咯。”公孙玄却给了另一个答案。
少女皱眉:“为何是于瑟?”
“站得高才会露出马脚。而我唯一还没看清马脚的便是他,就理应他当那高处不胜寒的阁主。”公孙玄笑意连连:“那老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
小厮陪着先生理完了菜。
先生邀请一起吃个晚饭。
小厮也答应了。
夜幕降临,轻淡的小菜已上桌。
小厮吃的斯文。
先生追踪还是拿起了筷子,陪着一起吃。
席上无话。
饭后两人都没有急着收势。
先生望向远边。
小厮说道:“陵州有诈?”
“何意见得?”先生请教。
小厮道:“水阳与九人不太搭边,除非拿到鬼刃。”
先生琢磨着“搭边”和“鬼刃”二词。
小厮继续说道:“但陵州的风气又不太适合鬼刃这把刀,水阳的位置很尴尬。”
先生点头:“受教了。”
“若去陵州,陵州必有杀局。”小厮最后的总结:“可能与金鳞是一样的杀局,借刀杀人。金鳞,木原已死,多个水阳并不多。”
先生呼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小厮起身:“我去紫烟阁走一趟。”
先生知其心意,笑道:“不用去了。就在这边陪陪我吧。”
“好。”小厮很干脆的坐下。
“其实不用担心这杀局。”先生开始收拾碗筷。
小厮抢在了前面。
先生无奈,只好说话:“一旦涉及到修者的事,就有搅屎棍跳出来。我只是打个比方,那人并不是搅屎棍。”
说到这里,先生自个儿笑了,有时候真的好的没学,坏的倒学了一大堆。
小厮罕见的露出了笑意:“谁?”
“木。”先生跟在小厮的后面。
短短几句话,小厮已开始刷碗,动作极其的麻利和娴熟。
先生看得有些出神。
当小厮摆好碗筷,才问道:“就是那个蛮州散人?”
先生点头:“蛮州的散人一向都是搅屎棍。前蛮州散人行枯也是,只是现在是在泸州当白斩和宣盈生的搅屎棍。”
小厮眼里有了古怪,起身朝门外走去。
先生相送:“对了,这次回去你怎么跟掌柜的说,耽误了这么久。”
小厮眼神更加古怪。
先生犹豫着开口:“不一定要死。”
小厮懂了今日的晚饭是为何了,摇了下头,消失在门外。
先生苦叹望向北方:若是你,你会怎么办呢?喜欢踏世长歌行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踏世长歌行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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