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公孙氏,明动当即想到的是公孙玄。而再往后则是深深的不解,前面八支就目前看来要么站在对面,要么中立。
而这最后一支公孙氏怎么听都是站在军府这方。莫非是那老先生故意将九支部分分站两方,然后暗中推波助澜使两方不断消失,从而达到不战而胜。还是说...
明动眼波流转:“老先生是否已经知道此事。”话落又当即醒悟,正欲改口。
玉如意的笑声已起:“当然知道了。不然金鳞岂不是被白白关了五千年之久。”
明动沉思了片刻,又问:“多久知道的。”
“很早就知道了。”玉如意罕见的眯起了双眼,隐有冷光乍现:“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但是公孙氏谁都不站,所以我才说特别有意思。”
“谁都不站?但现在公孙氏明显是军府的人。”明动不觉得这个矛盾的说辞有多可笑,反而深思起来。
玉如意缓缓摇头:“谁说公孙氏是军府的人?我问你,天澜当时大乱,灵棋将死,你可曾看到公孙氏的人出手?”
明动皱眉:“当时公孙氏不是在紧守牢狱?”
“那守住了吗?”玉如意又问。
明动回忆片刻,道:“你想说什么?”
“天澜那次没守住。金鳞那次也没守住。”玉如意勾了唇角,毫不掩饰的讥笑:“是把戏多,还是真守不住。”
明动无话可接。
玉如意料到明动接不上话,几乎没停气的继续说道:“灵棋临时之前可是让你去见公孙氏的人?”
“是。”明动敲起了手指,只是此次并非敲在裤腿上,而是落在轮椅之上。如此便有别样的旋律在两人之间涌动。
玉如意微微愣了下,问道:“就此时你的的眼界来看,公孙氏的实力如何?”
明动有些不确信,便如实道:“境界不高,但实力很强,可用深不见底形容。”顿了顿:“我记得当时我见的那位公孙氏一招就接下来了伏远的剑。而其旁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池玄夕。那公孙氏很从容。”
玉如意道:“所以你认为是在耍把戏,还是真守不住。”
明动隐约猜到玉如意所指,仔细思索后反驳道:“莫非军府的人看不出来?”
“看出来又如何,看不出来又如何。”玉如意语气逐渐凌厉:“小动,我且问你。为何是关押,而不是直接杀死。”
明动忽然背后泛起了凉意,稍事凉意被由衷的赞叹取代,道:“你是说军府早知道公孙氏,只是与公孙氏互利互惠?”
“谈不上早知道。互利互惠也用错了。小动啊,你可以小瞧世间任何人,但绝不能小瞧齐远侠,那个骑着马的书生厉害着呢。”玉如意这话颇有说教的意思。
“关押很奇妙,而让不是军府的人看守更加奇妙。”玉如意笑叹:“军府讲究以和为贵,便不好主动试探其他势力的实力,但这么做便几乎兵不血刃的解决了这个难题。就这一点,就够小动你学很久了。”
明动没有生气,反是坦然的点头。
确是与玉如意所说。若直接杀了被关押的人,可能事极必反引起被杀之人身后势力的报复。
但关押就留了一线。而这一线深得不讲,浅的说就可让那些实力分心去找关押的人。
而找到之后多是以营救为主,投鼠忌器,便不会与军府大动干戈。如此军府就可以试探出对手的实力,还不会大伤元气。
而且在往深一步讲,不仅可以试探出实力,还可以试探关系。
就拿天澜之事讲,乱世,微生家,池家多方势力齐聚,虽成表面上来讲是联手,但过程中必各怀鬼胎,便会有不同的小动作。
而老辣的人只要不看漏,绝对可以看出其间的端倪。
明动越想越是佩服,沉默了足足半晌才回归正题:“那现在公孙氏到底属于谁?莫非是公孙玄。”
玉如意道:“雾里看花,不真切便不妄语。”
明动凝眉:“还有你看不出来的东西?”
“若凡事都能看出来,就不会沦落到如今的田地。”玉如意答的很随意,丝毫没因为自己的处境而生出别样的情绪。
他是玉如意,他理应看得出来,而他却坦然的承认自己的错。
所以明动觉得很是别扭。
“我没看透公孙玄。”最后玉如意这么总结了一句。
明动自然接不上话。
玉如意也就转了话题:“自金鳞射杀火凤之后,明风也暂时回不了他的地方,那时墨烟紫已被明风打破一方世界,加之这个时间的高手不断冒出,紫烟阁行事就会稍微收敛了一些。不对,也不算收敛,墨烟紫的行事一直很随和,并不是惹事的主儿。”
明动不太信。
“看来你对墨烟紫的误会挺深的。其实就墨烟紫本人来说,他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到现在也是。我说过他是浪子,而他的表现一直就是个浪子。而成立紫烟阁也是在火凤之后,而且是他想家了。”玉如意短短一叹。
“想家”二字对于明动来说过于陌生,便不自然道:“想家就成立紫烟阁,莫非他要把紫烟阁当作家。”
不过就记忆和印象来说,墨烟紫给明动的感觉确实很像浪子。
玉如意摇头:“他想回到来的地方。他去找过明风述说了此事,而明风的回答是暂时没辙。兴许是浪子心性,墨烟紫便不想在求明风,便决定自己想办法。这便是他成立紫烟阁的初衷。而紫烟阁成立至今,你可否从传闻中听到紫烟阁的半点不是。”
明动愣住:“好像没听到过。”
“本就不坏,自然听不到闲言碎语。”玉如意长吁:“而墨烟紫之所以一直执着于神行,是因为神行和商天行的符阵联手确实可以破了这世间,从而离开。”
“就算得到了神行,商天行也不会配合他。”明动肯定道。
“墨烟紫何须要商天行?”玉如意笑道:“墨烟紫的十方世界比符阵还深奥。他只需得到神行就可自己离开。”
明动道:“为何不给,假如墨烟紫离开,至少少了一根扎在心头的刺。若这个比喻难听,那就说少了一个人惦记。”
“怎敢给?”玉如意道:“太多人等着这个机会,等着世间破灭的机会。至少那老先生在等。三神鬼乱世给了老先生一大口气,若墨烟紫在踏世,那老先生可能就直接活了过来。不是不给,是不敢给。唯一的办法,便是怎么来就怎么走。”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明动问。
“仅有这两个办法。”玉如意回:“墨烟紫比谁都看得透彻,所以他这些年就为这两个办法努力。几乎倾尽紫烟阁之力去找天启花,以及捉拿云远。”
明动忽然一笑,立即又觉得不合适,便一脸严肃。
玉如意并未点破,反而顺着明动的想法道:“确实在这世间无人能抓的云远,所以抓云远近乎就成了死路。如此他主要的心思就放在了天启花上。”
明动疑惑:“说起来天启花到底有什么用,除了悟道。”
“能救一切的灵物。灵物包括先天之灵,五兽,以及人。”玉如意故意停顿,似乎在给明动铭记的时间。
而明动自然没注意到此细节,毕竟前不着文后不着路,便顺着话道:“墨烟紫想用天启花救火凤,不对让火凤更快的涅槃重生。”见玉如意点头,不由嘀咕:“难怪墨烟紫会杀到天启镇,我还以为他是冲着我来的呢。”顿了顿:“不过他既然执着神行,为何自天启镇之后便一直对我睁一只闭一只眼。”
“你说呢?”玉如意反问,顿了顿:“不过除去被我们拖住以外,确实还有别的原因。毕竟都等了这么多年,在等几年有何不可。”
后半句,明动很久以后才知道其意思。而他眼下更关心墨烟紫的立场,便说道:“商天行猜测你就是天启花。”
“确实,我就是天启花。”除了关于明动的身份,玉如意对任何问题都是坦言。
“商天行又说你大限将至。”明动面无表情再道。
“确实大限将至。”玉如意平静道。
明动语速渐快:“古柔猜测你有很多办法让自己续命。”
“确实有办法。”玉如意不急不缓:“但没必要。”
明动没有追问:“你若死了,天启花便消失是这个道理吗?”
“是。”玉如意道。
“那之后墨烟紫便只有放在神行之上了。而我肯定不会给。那他会怎么做?他莫非有逼问的手段。”明动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心中早有答案。
“拿古柔开刀,你会坐之不理吗?”而玉如意的反问印证他的答案。
明动平静道:“到底会站在对面。”
“不见得。”玉如意笑道:“世事难料,谁知道以后呢。万一墨烟紫要与你联手呢?待天下局势一定,你又会送他离开吗?而且不久之后,火凤便会涅槃,可别太一根筋了。”
“受教了。”明动心绪有些缥缈。
玉如意倒来了兴致:“现在还差谁没说了?”
“多的去了。”明动心不在焉。
“那就挑一个你最关心的,池家。”玉如意的口气有商量之意。
明动道:“不讲讲你们。”
玉如意道:“你总会听到我们的故事。而且讲池家怎么也会提到我们,还有呢,涉及到五千年后的事都与你们有关咯。”
明动静等下文。
“该怎么讲池家呢。”玉如意好像有些犯难,不过对他来说没有难事,自问一句后又开了口:“用一句话来总结,池家所做的一切都是起于秀才,而最后也会终于秀才。”
“不太好理解。”明动道:“可否详细一些。”
“当然可以。反而求之不得。”玉如意将手仔细的搭在膝盖上:“书生不会承认别人比自己厉害。所以池秀才并不认为在与古羽的论辩中是输了,而书生又不像武夫那样会杀急了眼,而是讲究以和为贵。而论辩就大义上本无胜负之分,但总得有个结局,好让外人有个明白了,这便是读书人的迂腐之处与可敬之处,一定要给外人个交代。所以池秀才自辩论之后就自称秀才,意思很明显告诉大家古羽赢了,当然还有种意思,自己都敢自称,那就是自己认为自己没输,只是给个面子。听得明白吗?”
“听不明白。”明动直言。
“简单来说,自称秀才就是心中有傲气。而书生又有指点天下的意气。这傲气与意气结合就让池秀才想到了一个不靠论辩,不靠嘴也能分出高下的办法。便是一统天下。”
“书生间都明白只是心照不宣。所以就有了没有任何口头,也没有字据的赌约。假如池家一统天下,便是池秀才赢,反之就是古羽赢。”玉如意道:“这就是所谓的始于秀才二字,这下明白了吗?”
明动敲了敲轮椅。
玉如意便继续说道:“不过池秀才不像荒漠的老先生那样激进,他只是纯粹的一统天下。而要以一统天下就等于与整个世间为敌。不过对与书生来说,这并非明智以及应该有的选择。所以池秀才会选择蚕食,怀柔,以及分化等不会见太多血的手段。”
“所以就有了你现在看到的,分明是池家要除掉我们,却偏偏来了其他家的人,池家只需出绵薄之力,便能座上观斗。”
“我想知道为何会终于秀才。”明动打断。
玉如意不在意的回答:“还是傲气,秀才只认为古羽才是他对手,便忘了太多人。”
“比如你?”明动挑眉。
“他不配跟我斗。”玉如意笑道。
明动怔住。
玉如意道:“不过有一说一。池秀才确实有两把刷子,我对他还是费了一些心神,不过仅有一些。”
明动道:“现在好像是池家占据着上风。”
玉如意道:“确实。不然我现在早已在沂州等着明风和安凝思成亲,那会受这冷风吹。”
明动有些无言,沉默了会而才道:“就我知道的与看到的,池家步步为营,并不会出岔子。”顿了顿:“只要你一死,我对池家的用处就不如从前,那池家只有想,绝对可以杀了我。”
“真的吗?”玉如意语气高扬。
“假的。”明动直言:“除了杀我一事,其他只是实事求是。若不出意外,你一死。池家立即会对天南家下手,天南家的牙一拔,在转手白水湖,用灭药宗的手段灭白水湖。至此五兽就有两兽落在了池家手中。”
“而我虽然没见过五兽,但从碎语中也算明白,五兽绝对是影响走向的最重要的一环。再从我所看到的,池家似乎已经找到控制五兽的办法。届时在将剩余的十人根除,池家便彻底没了心腹之患。之后再利用乱世和军府的周旋从中得利慢慢蚕食天下势力。待时机成熟直上青云。”
“若世间没了青云。我想世间在五人能阻挡如日中天的池家。”顿了顿,明动补道:“记得传闻里,天南意曾败给了池天。意思池家除了池兰宇还有其他一流的高手。我想灭青云不会是难事。最后再把青云的赤金剑兽一收,便只剩失踪的玄武地龟和火凤。就算这两者落在池家对手手中,以三打二也不会太吃亏。”
“再之后,只需以同样的手段对付残存的势力即可。而如你所说,池家只是一统天下,对陌影以及有些高手来说并没多大的影响,所以这些高手不太会过问。最后池家得到天下,在像对付你们一样对付这些高手,那池家就彻底没了对手。”
“说完了。”玉如意问。
“说完了。”
“古柔与说的?”
“算是。”明动道。
“怎么字里行间我没听到你的反抗?”玉如意打趣。
明动摇头:“虽说我与池家已交手多次都赢了。但追踪都没影响到池家,池家仍然得到了想要的。比如在青州,我离开之后,池家仍掌控了青州。比如荒漠,池家还是顺走了蛮兽,而且还有些手段仍在潜伏中。比如祖地,池家仍是得到了典籍。”
“有些事看似赢了,实则还是输了。这点还是有自知之明。”说着明动深深叹了口气:“这是被推着走的感觉,只能顺势而为。而能到那个地步,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说了这么多,想告诉我什么?”玉如意开怀大笑。
明动垂目:“所以你的算盘是什么?”
玉如意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死了之后能吓池家就吓几年呗。你不是缺时间吗,用我们的换不就可以了吗?”
明动说道:“吓恐怕不够。”
玉如意道:“吓当然不够。吓之后不是还能拖吗,拖了之后不是还能鏖战几年吗,鏖战之后不是又能风声鹤唳几年吗?东拼西凑还怕凑不出时间吗?”
明动陷入沉默。
玉如意等着提问。
良久,明动轻呼道:“池家除了池秀才,还有个池晓。”
“所有问题就属这个最入耳。”玉如意微微一笑:“确实,若说池家还有变数就是池晓了。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看清楚池晓要什么。若他也想一统天下,那就难办了。”
明动问道:“你没打过与他打过交道?”
“对于池家的人眼不见心不烦,又怎会去打交道?”玉如意嗤笑。
“没说假?”明动一语双关。
玉如意道:“没说假。”
明动问:“灵半梦呢?”
“是你想找她,还是认为可以用灵半梦试探一下池晓。”玉如意明知故问。
明动道:“都有。”
“找到了她就等于找到了你身份,而我告诉你她的下落,就等与我告诉了你的身份。我说过我不会说,便不会说。”玉如意道:“怎能出尔反尔反呢?”
“宁愿投石问路,一劫不复便是深渊,也不说。”明动语气僵硬,心里已是将玉如意骂开了花,此人怎如此聪明,任何套话的机会都被拆穿了。
若可以他真想对玉如意施展恶鬼之术,好好逼问一番。
但是雪和天南意在后面大打出手,他若贸然动作,引起前两者的分心,便得不偿失。
要是古柔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古柔能否和玉如意扳一扳手腕。
明动默叹时,玉如意笑着说道:“别说那么严重。一劫不复并不存在。都说了池家不会见太多血,兴许路难走,但不至于无路可走。”
“再者说了,你不是已经留了后路吗?”玉如意忽而一笑:“还有,你也别想着让古柔和我较量。至少目前来说,那小妮子不是我对手。”
话有太多意思。一时间明动不知道该回那一个。
这时玉如意又开口:“其实比池家,你更该小心微生家。那才是一步就走到了深渊。”
“古柔说过同样的话。”明动轻轻甩了脑袋,试图抛开一些杂乱的思绪:“我也至今不清楚微生家到底要什么?”
到这里明动算是彻底放弃套话,不如就顺着说,兴许还能抓住一点眉目。如此便觉浑身一轻。
而当他看到玉如意鹤发之间有了黑色,不由愣住,不知为何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
“要什么?微生家要的可多了。”玉如意侧头:“你可知微生夜安(妖鬼)和微生浮世的事吗?”
“知道。”明动下意识的探手去摸玉如意的发丝,而当手触碰的瞬间心下一痛,便赶紧自视,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奇怪了,这玉如意莫非要回光返照了。
这个念想一起,明动升起怅然之绪,也就没心思听玉如意的絮叨。
玉如意似乎察觉到了明动的心境,悄然止声。而后难得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小动,快一些。”
“为什么?”明动有些木讷。
“晚了可就错过一场好戏了。”玉如意紧在催促。
而明动只是顺着玉如意的话默不作声的加快了步伐。
玉如意也不在与明动说话,而是呼道:“雪,还能撑多久。”
“够到沂州。”雪中花中气十足。
“能撑一会儿吗?”玉如意问。
“能。”雪中花的答得利索。
“那好,待会就在前面停一停。”
“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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