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

    梁昭歌倒在地上,面额贴着冰凉的地面,眉头蹙起,双眼紧闭,细密如扇的眼睫在苍白的面容下格外明显,他呼吸不太稳,痛苦地咬住下唇。
    墨发被汗珠粘在脸上,黑色的发丝盘踞在鬓角遮去小半张面容。手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在地上,手掌撑着地面,指尖压得发青,似乎是极疼的模样,身子不住发抖,微微蜷起。
    祝久辞大步跑上前半跪下去扶他,双手还未碰到那人肩头,倒在地上的人虚弱地睁开眸子。
    “小公爷?”梁昭歌眼睫微微颤着,额上布着细密的汗珠,“您怎么回来了?”
    祝久辞有些恼意,“我不回来难道要任你在这里摔着,直到明天早上才被人救起来吗?”
    祝久辞从梁昭歌颈后环住他肩膀,把人轻轻扶坐起来,“养伤的注意事项是白说了。”
    梁昭歌轻轻吐出一口气,面容有些惨白,唯独下唇殷红透着血丝,他莞尔一笑,抬起被身子挡住的左手,冰透洁白的玉镯子晃荡在指尖,细弱的手指似乎比那镯子还要透明。
    “昭歌只是想捡镯子。”
    祝九辞盯着那个玉镯子,一时有些无奈,“捡镯子把自己摔成这样?”
    “小公爷好凶。”
    祝久辞哭笑不得,看着他骂也不是说也不是。
    祝久辞从后搂住梁昭歌防止他再倒下去,那人就势整个靠在他怀里,二人静坐在地上,地面的凉意渐渐透过衣服触到肌肤。
    不过一会儿,梁昭歌的手挣脱出来,从祝久辞怀下向后伸出去,绕过祝久辞的后背挂在另一边肩上与另一只手相扣。于是此人树懒一样环着祝久辞挂在他身上,呼吸轻轻浅浅,带着颤抖,似乎疼痛极了。
    “我扶你到榻上。”
    梁昭歌仍挂在祝久辞身上,摇摇头,“小公爷,我歇一歇。”
    双手扣在左肩上,脑袋枕在右肩,心脏贴着手臂,安静地跳动。
    祝久辞微微一低头就能看到梁昭歌小扇一样的眼睫。他的眼尾很长,从正面看是典雅的凤眸,从上看亦是一弯晓月。
    肩上的人动了动,祝久辞猛然撞入茶色的眼眸中,他即刻转过头去,墙上的挂画仍然被风吹拂起来,轻轻晃着。
    “小公爷怎么不看了?”
    “我没看。”
    “昭歌是说那幅画。”
    祝久辞静默许久,红着脸开口道:“风钻进来了,我去关窗。”他伸手把身上的人扯下去,转头看着他,“所以要先把你扶起来。”
    梁昭歌动作极快,一瞬间又挂在他身上,双手十指相扣按在左肩。
    祝久辞叹口气,静静坐在原地等着梁昭歌的疼劲儿缓过去。
    夜深了。
    深夜独有的静谧而躁动的韵律渐渐传来,大概是风刮树叶的声音,亦或是空巷的回鸣,或许是邻里的鼾声,也许是角落中小动物的爬行。
    这种辨别不出声音种类的静噪音是白日的喧嚣绝对感受不到的,它像是大海的底噪,也像是万丈高空云海的涌动,只有在深夜才能听到。
    因之听到这样静谧的噪音时,意味着夜确乎是深了。
    祝久辞轻轻晃动肩膀,低头看着那人,等着他抬眸看过来。梁昭歌刚一抬眼又低下头,心虚地还想拖延时间。
    “地凉。”祝久辞道。
    梁昭歌一顿,瞬间坐起身子。
    祝久辞看他一眼,把人架着扶起来,坐到美人榻上。
    把人安顿好,祝久辞转身去唤人来,还未走出两步,衣衫下摆被人拉住。
    “小公爷的衣衫凉透了。”梁昭歌坐在美人榻上,艰难地探着身子,手中却不肯松。
    “没事。”祝久辞往后退一步,把那人的手抖落下去。
    梁昭歌软在美人榻上,微微低着头,面上露出歉意,“叨扰小公爷许久,您早些回府吧。”
    祝久辞低头看一眼梁昭歌渗出血的双脚,“今日不回去了,我去唤侍女给你包扎一下。”
    梁昭歌抬手拽住祝久辞衣袖,确认那人不再走才探身往旁边的小柜抽屉一拉,取出一个小木箱来,啪嗒一声打开,药香浓郁,箱中纱布膏药俱全。
    “不用叫人,昭歌自己就可以。”
    他往美人榻上垫上一块白锦布,自己抬脚盘腿坐过去
    祝久辞侧头看去,脚掌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浓稠的红色张牙舞爪地向四周蜿蜒而去。
    梁昭歌拿指尖挑起纱布,一圈一圈绕开,扯到最后一层纱布时顿住,纱布似与皮肉粘到了一块。
    梁昭歌停了手,抬起头对祝久辞道,“春夜确乎是有些凉,可劳烦小公爷去关下窗户?”
    祝久辞起身合上窗户的一瞬间,他听到身后嘶啦两声响,转过身时,梁昭歌面无表情地把血红的纱布扔到旁边地上。
    墨青的长袖垂下来挡住了脚面,祝久辞所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墨青色绸缎在烛火下泛着光,那人优雅地倚在美人榻上,拿起瓶罐,再拿起崭新的纱布,片刻间墨青长袖移开,雪白的纱布裹着双足露了出来。
    此番纱布裹得规规矩矩,很是整齐,没有零散落在脚面上,也没有飘到小腿上去。
    “小公爷可放心了?再不回去国公爷可是要派人来红坊了。”
    祝久辞走过来,伸手按按美人榻上的软垫,“我睡在此处就行,我扶你回内室。”
    “那怎么行!”梁昭歌拦着祝久辞不让他上美人榻,“这榻子这么窄,小公爷怎么能睡一晚上?”
    祝久辞无所谓道:“总不能你歇在这里,万一半夜你又落下去。”
    窗外布谷鸟一声啼鸣,寂静的街道上阵阵回响,二人推诿许久的结果是他们一同歇在了里屋宽阔的床榻上。
    祝久辞躺在床上揪起绸被盖住下巴,他侧头看过去,梁昭歌安安静静平躺在旁边,二人中间隔着一横枕的距离,他眼睛闭着,睫毛纤长盖住眼眸,墨发散在身侧,散发着一点药的清香。
    梁昭歌睁开眼侧头看过来,祝久辞一慌连忙又要开口,话头却又被那人抢过去,“昭歌知道小公爷要问什么。”他翻身侧躺过来,手臂枕在脑袋底下,“昭歌不疼了。”
    他安静地闭上眼,墨色长发垂在身侧,呼吸渐渐沉稳。
    小烛在远处的茶案上被挡纱盖住,露出微弱的光。
    祝久辞闭上眼,一室静谧。
    *
    梆子敲过四下,打更人沙哑的声音传进窗里,“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祝久辞醒来,室内一片黑暗。
    他侧头看过去,茶案上的小烛仍亮着,蜡油滴了满桌,火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身旁,梁昭歌不在。
    祝久辞坐起身,随手扯来一块儿软绸披在身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脚在床下胡乱摸索,随意踢踏上鞋子站起身来,往外室走。
    路过茶案时,他顺眼看过去,小烛在挡纱下散着幽幽的火光,隐约透着蓝色,在细密纱网的折射下,一圈一圈往外散着光环,看不清火苗的位置。
    他从旁取来一个托碟,小心把挡纱拿掉,把小烛放到碟儿里拿着往外走。
    “昭歌?”祝久辞唤道。他绕过屏风走到外室,美人榻上亦空空如也,“再乱跑脚伤是别想好了。”祝久辞有些生气。
    托碟上的烛火不太稳,火苗往左右晃动,他伸手挡住风,好不容易护着脆弱的小火苗稳定下来,他抬起头,前方挂画又在飘动,清凉的风顺着房间飘过来拂过他的脖颈,左侧,他昨晚关上的木窗不知何时又开了。
    祝久辞后背一凉,抬脚想去关窗,却又生生顿住脚步,白墙上的挂画轻轻砸在墙壁上,嗒哒,嗒哒。
    白日里他几次看向挂画,其实都没有注意画的是什么,现在借着微弱的烛火,画上其实是一幅简单的山水,远处是山,近处是水。
    凉风起,烛火又开始晃动,祝久辞视线有些模糊,他隐约觉得,画上的水似乎在往下滴。
    他将小碟上的蜡烛拿起来,探着手往前伸了伸,微弱的烛火将挂画映亮,一道浓稠的液体慢慢从挂轴下面蜿蜒流出,缓慢地爬在墙上,紧接着又有几道液体从挂画底下滴落,汇到一起往下淌着。
    祝久辞有点难以相信眼前所见,他往前走了一步,惊恐地顿住脚步,惨白的墙壁上,浓稠的液体是血液一样的红色。
    “梁昭歌……”祝久辞有些害怕,他万分希望此刻身边能有一个人陪着他。
    “小公爷唤我作甚?”声音在背后出现。
    祝久辞得救似地转过身,只见梁昭歌无力地垂着脑袋跪在房间中央,浑身是水,好似被大雨浇过。墨发披散在身上,过长的发尾枯草一般堆在膝盖旁边,扭曲地蜷缩成杂乱的枯团。
    梁昭歌的脸比白墙还要惨白,嘴唇却染了血一样红。他的双臂假的一样垂在身侧,袖口露出的指尖滴着血,诡异的是他面前散了一地碎石子,上面有一些血痕。
    “小公爷唤昭歌做什么?”他又问一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操着沙哑的声音又转回到这条街上。
    祝久辞往后踉跄两步,他清楚地看见梁昭歌问话时,嘴唇并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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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