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清净,树叶也清风的吹拂下沙沙响动。
院中树木也不知是何品种,所开之花洁白中带着丝丝红纹,在这夜色中散发着淡淡光华,片片花瓣随风落下,铺了树下满地。
补剑缺坐在石桌边已经有一会儿了,低垂着头,双手胳膊肘撑着大腿,双拳紧握,不见平时的活泼好动,双眉紧皱,在思考着什么,内心挣扎。
手中的魔界功法秘笈相当深奥,不比玄宗的高等心法弱到哪里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流照君有时候想不到修改的办法就看看魔界的功法,弃天帝也从未禁止过,想来也是想看看流照君能做到哪一步,增添一点趣味。
侧躺在搬到院中的红绡软塌上,凤凰木的支架雕刻着繁花满枝,再加上描金绣银的彩凤锦缎,柔软地倾泻在了地上,落花点缀,不见灼目的华贵,平添了一丝温柔。
半晌,从书籍中抬目瞥向一边的补剑缺,流照君的心思几经波折。
这些天他是看着补剑缺一天天脸色更加阴沉,直到今天,没有像前几天一样送了药就走,而是坐下来沉默。这是他引导的,如今,也该到真正布下一步棋的时候了。
补剑缺的性子大大咧咧,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傻子,如此明显的离间之计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而流照君也做不到更隐晦的离间,自己对异度魔界的敌意又不是看不出来,那么想要让补剑缺上钩就需要让他自己咬钩。
好奇心,冒险精神,追求人生意义,这是补剑缺的优点,也是流照君让他注定上钩的把握,若是其他人,他还不一定有把握。
“你去天魔池看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流照君将目光落在书册上,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中,此时却是半点也进不了心,不过是借着看书遮住目光中变换的神情,顺便坚定自己一定要把补剑缺拖下水的决心罢了。
“魔界历代王者沉睡之地,魔气浓郁些而已……”听到流照君的话,僵硬地扯起一抹笑,想要和平常一样,但很显然是失败了,补剑缺也放弃无用功,只是在做最后倔强的反驳。
“若是只是这么简单,你又怎会坐在这里?补剑缺,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怀疑了。”流照君不留情面,直接扯下补剑缺表面维持的平淡无心。
补剑缺看着流照君,精致的面容,温和地性子,居然也被逼到使用计谋,也确实是一击即中,自己栽了。
“天魔池中的尸骨数量不对。”补剑缺问过了戒神,有多少魔界王者沉睡天魔池他是知道的,但还有一些莫名多出来的数量,戒神的本体也从未有过记载,这就很值得思考了。
天魔池不是普通的地方,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葬入其中,既然能葬入,就一定有身份,没道理会没有记载。
“失败品,天魔池中的尸骨有一些是创造圣魔元胎的失败品。所以,你们可真是幸运啊,能活着见到这个世间。”流照君语气相当平静。
其实他原本也不能肯定,至少天魔池埋葬着历代王者这是真的,但补剑缺这么一说他就肯定了,不过管他是不是圣魔元胎的试验品呢。
“圣魔元胎……”补剑缺咀嚼这四个字,眉头皱得更深了。
弃天帝这个寄身之躯就是圣魔元胎,按理说应该知道掌握了方法,为何还要继续创造?就目前为止并没有停止。
“你很好奇为何弃天帝会对圣魔元胎如此执着?”流照君仰躺着,一只手枕在脑后,堪称悠闲地看书聊天,“你们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先说说看吧,你认为弃天帝爱你们这些造物吗?”
补剑缺想了想,不能违背良心说弃天帝喜爱他们,毕竟如今身为魔皇的神明真的是对他们看之即为蝼蚁,没半点感情。
“既然对你们其实并不在乎,又为何要创造你们?原因很简单,不过是因为他要灭世。为什么他不自己灭世?因为这是一场神明的赌约。”轻描淡写,像在说着玩笑话,“你说可不可笑?你们的存在不过是他灭世的棋子,生死根本不在乎,要多少有多少,他真的在乎你们对他的爱戴吗?”
“创世的神明,始终爱着他的子民,不然又为何创造你们,当然是博爱着生灵。呵,你们是这样欺骗自己的吗?”流照君轻轻一笑,绝色的容貌此时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明艳如火焰,让人不敢直视,却也目带讥讽,让人心生冰冷,“身为创世的神明,创造出生命都如此轻易了,何况区区资源?还需要你们去掠夺?他告诉你们异度魔界是在魔龙背上,资源不足需要连接道境,得到生存的资源。这个借口本就值得疑惑怀疑,可是你们的忠心爱戴使你们轻易相信,多么幼稚啊。”
讥讽的话语让补剑缺心中刺痛,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借口,从前对弃天帝的信仰此时在心中裂开了一丝。
“灭世,对神明来说多么轻易啊,举手就可以了。神明的生命太过漫长,在这无尽的岁月中,为了增加一点趣味,他接受了赌约,不会亲身下凡,所以有了你们的存在。”流照君放缓了语气,不再讽刺,但也不曾让补剑缺心中好过多少。
“在他不能亲身下凡的时候,你们的忠心却是他最趁手的一件武器,可以完成他的赌约。”坐起身,流照君身上落的花瓣掉落在软榻上。
拾起一片花瓣,将它夹在书页中,然后合上了书籍,放在一边。
流照君也做到石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将补剑缺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重新沏上。
升起的水汽模糊了两个人之间的视线,补剑缺转目落在一边的秘籍上,并不说话。
“你看,这也是一种证明啊。弃天帝将魔界的秘笈对我从不隐瞒,难道他不知道我在破解吗?如此资助敌方,他不过是在看这场灭世的战争能有多精彩,是否能引得他一笑。你看你们被他玩的多么彻底。”流照君也注意到补剑缺的视线,笑了一下,继续一步步将他逼至信仰破碎的边缘。
“你们的伤亡又算什么呢?反正他是打算重新创造世间的,那么生命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你们不过是他的玩物。补剑缺你难道想看到自己的亲友一个个为了弃天帝的目的牺牲在自己面前,而你们的神明无动于衷,甚至乐得见着?”
补剑缺默不作声,一直沉默的他这时候突然笑了一下:“不过是选择,我们愿意相信自己的神明。就算他要灭世,我们会牺牲,那又如何?难道我们违背了他的命令就能安然无恙?牺牲自己,成全后代,至少我们这把尖刀为他赢了赌约,怎么也会留下一片乐土给我们这些棋子,作为酬劳补偿吧,那我们牺牲的心甘情愿。”
“补剑缺,你好天真。”流照君一手托颌,侧首看着白玉茶盏,轻轻转着,“你居然会认为他会留下你们,给你们资源丰沛的乐土?不会的。因为觉得污秽,连人间都要毁灭的神明又怎么会留下你们这把利刃?在赢了赌约后,只会再反手灭了你们,重新创造出他真正喜欢的世界。”
“那为什么现在不行动?反正他已经降临在鬼王的身上,现在发起攻击不正好?可见你说的不是真的。”补剑缺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来反驳,他还是相信弃天帝就算要灭世,也会留下异度魔界一线生机。
“你若真的相信,又为何要反驳我?你不过是在欺骗自己,让自己继续坚信罢了。”流照君瞥了一眼补剑缺,继续捅刀,“你以为你们现在有多强?道境的实力现在可比你们强太多了,所以,这才有了下一个关键点,圣魔元胎。”
“这是个容器,可以迎接弃天帝神识的容器,让他可以亲手灭世而不违反约定,毕竟就你们现在的实力,想要灭世根本痴心妄想。”流照君冷冷一笑,“现在的圣魔元胎并不完美,连他三成的实力都承接不了,自然不满意。啧啧啧,真可怜呢,连实力人家都看不上,要亲自动手。”流照君毫不留情地挖苦,“你说你们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生命的存在总要有意义吧,难道你们的意义就是甘愿一个接一个地为弃天帝去送死,还死的毫无价值,最后还要人家亲自动手灭世?”
“你们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补剑缺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住,反口讥讽:“就算知道这么多,你不也是圣魔元胎的母体?不过是囚禁的犯人。”
“是啊,我从未反驳过,什么鬼后身份,根本就是笑话。”流照君一点也不气,甚至还笑了一下,“至少我现在还有用。”
“我们也有!”
“有什么?论实力,等完美的圣魔元胎降临,你们就算加在一起都不够他一只手灭的。你们说到底不过是弃天帝创造容器途中的意外品,随手丢弃,他真正的目的是圣魔元胎。而你们对他的忠心顺服也是个意外的惊喜,正好让他轻松不少。”
补剑缺气得站了起来:“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魔皇既然要你成为诞育者,就有一定的把握,即使你不愿意,也不认为男子也可以生孩子。”
“是啊,我讨厌圣魔元胎,因为他即使有我的血脉也不一定会有灵魂,更是只会成为弃天帝的容器,还会借此毁灭人间,毁灭我的家园。对于你们,圣魔元胎是荣光,却也是催命的利器啊,可叹你们不自知。”端起一边的茶盏,流照君喝了一口润润喉,半垂的眼帘不再看补剑缺,“你还要坐看圣魔元胎的诞生吗?”
补剑缺不再说话,转身就要离去,他快被气死了。
“不管是人还是魔,总归还是要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追求自己的梦想,不被他人操控一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若生命终将走向灭亡,为自己活一遭,抵抗一下既定的命运,活出自己的一生不好吗?补剑缺,若是你还有疑惑,不妨去找找当年的记载,看千年前,弃天帝第一次毁灭道境可有留下任何一条生命。”流照君看着补剑缺的背影,最后说了一句,他知道补剑缺听得到。
重新安静下来的庭院寂静得让人心慌。
流照君内心一片空茫,自己今天说了这么多,补剑缺是肯定会上钩了,那么自己呢?自己的人生可能也被算计的明明白白,如今自己的人生和努力可能也在安排之下。
嘴上说着让人追求自己的生命,摆脱他人的操控,可自己又真的摆脱了别人的操控了吗?不也在一样操控着他人的人生轨迹,和弃天帝有什么两样?不过玩弄人命罢了。
只是弃天帝可以承受得住手下的消失,而自己却承受不住手中棋子的失去。
终究是一场不平等的博弈。
微微闭了闭双眼,流照君知道,只靠补剑缺还远远不够,而且补剑缺的作用不是现在,而是未来。若是未来朱武注定出生,那么补剑缺就是自己的后手,保证朱武以后肯定会和弃天帝对上。
若是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那就尽量使命运重合至从前的剧情。
这个世界不是戏剧,都是真实的一切,从前的剧情是一种可能,自己要做的就是铺垫,留有后手,至少要保证玄宗不能全灭,苍的留下是最低要求,其他的牺牲,都是可以忍受的。
流照君这么劝自己,自己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罢了,没有错。
“汝认为补剑缺会为汝所用?他的力量并不足以撼动异度魔界的未来走势。”弃天帝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不过也没有阻止流照君的一切举动就是了。
流照君这的有种无力感,面对神明,他真的有能力反抗吗?
“那你会阻止吗?”
弃天帝走过来,抬手勾起流照君一缕红色发丝,像是很高兴:“不会。尽汝之力,让吾看看,汝能做到什么程度。”
“听说你若是想,就可以知道任何人的内心记忆想法,你会窥探我的内心吗?”流照君想到万年牢,终究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若是汝想,吾可以不窥探。”弃天帝笑了一下,“毕竟太过悬殊的实力压制还是有些无趣。”
冥冥之中,流照君感应到圣魔元胎的降生已经是必然。撇过头去,看向一边的花树:“你既然和太阳神立下赌约,应该也不介意和一名小小的人类也立下一个小小的赌约吧。”
“汝想赌什么?”来了趣味,弃天帝将流照君带到软塌上坐下,一手拦着流照君,一手轻挑起他的头看向自己。
“我可以不再反抗诞育圣魔元胎,但也不一定能够成功,所以,你不能再找其他女魔为你诞育。其次,若是圣魔元胎有自己的意识,你不能强行占据他的身体。”流照君能拖延圣魔元胎的降生就拖延,即使诞生了,也不会立刻就被弃天帝占据攻打道境,他这个赌约就建立在完美的圣魔元胎是朱武的前提下,利用自己的优势。
思考了一下,弃天帝点头答应:“可以,反正不急于一时。”若是圣魔元胎自己动手毁灭人间,还能省下自己动手,这很不错。
“那么,你可以停下对道境的攻打计划了吗?”流照君撇开头,不再看弃天帝。看到练武场的魔将魔兵厉兵秣马就知道弃天帝是打算近期攻打道境了。
如今的道境长久的安稳生活,哪里有什么危机意识?再加上玄宗染青烟他们才刚死,实力可以说是去了大半,还没有半点预警,全宗陷入悲伤的情况下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度魔界,能抵挡才是怪了。
也就补剑缺不了解道境的真正局势才会被自己忽悠住,但道境安定的假象是注定瞒不过弃天帝的。
“玄啊,汝可真是爱占吾便宜呢。”弃天帝十分乐意看到流照君伸出锋利的尖爪反抗自己,反正这点反抗也算生活里的调剂吧,毕竟他们有那么长的时间。
“那么汝要记住,当汝想要毁约阻止圣魔元胎的诞生,那么,吾就会即可发兵道境。想来道境如今的情况汝也明白,无需吾动手,他们完全不能抵抗现在的异度魔界。玄,小心啊,汝现在可是牵系着玄宗的存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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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赌约,流照君耍了心机,为现在的道境争取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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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