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幻(七)

    大清早, 碧影照着往日的时辰送来清水,得了回应进门,撩开珠帘便见沈浥尘坐在妆台前, 似乎不悦,季舒则在一旁赔笑,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姿态。
    心中疑惑, 碧影将铜盆放在面架上,沈浥尘当即起身行来, 刚要伸手,另一只手却抢先取下了面架上搁着的巾帕。
    将巾帕浸入盆中,季舒将其打湿拧干后讨好地递了过去,沈浥尘面无表情地接过, 细细擦拭了一番面颊后,正习惯性往脖颈拭去,动作却猛地一僵,随后径直将巾帕放回了盆中。
    碧影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敢去问, 小心地避开二人, 来到妆台前,沈浥尘鲜少搽脂抹粉,此刻妆台上却放着一盒打开的面脂,面脂逸散出馥郁的桃花香, 乳白色的脂膏中心陷下些许,显然被人取用过。
    将瓷盒盖上放回奁匣中, 碧影又行去了床榻前, 眼前的一幕却叫她目瞪口呆。
    榻上被褥凌乱, 活像是有人在上头打过滚一般,一只绣枕在床头,另一只却跑去了床尾,碧影当真难以想象,这竟是沈浥尘睡过的地方。
    即便反应再迟钝,她也知能将床榻折腾成这般,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着脸将被褥等物收拾好,碧影回过身一看,便见季舒勾着沈浥尘手指晃了晃,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她呼吸一窒,只觉自己待在此处分外多余。
    正巧此时下人将早膳送了来,沈浥尘便抽回了手往桌边行去,声音听不出喜怒,“先用膳。”
    季舒忙不迭跟了过去,坐下后又是递筷又是布菜,活像个酒楼的跑腿小二,殷勤得很,沈浥尘也是被她这一连串的举动弄得没了脾气,又好气又好笑地睨了她一眼,“我又不曾缺胳膊少腿,吃你的便是。”
    知她约莫是气消了,季舒咧嘴一笑,当下捧着自个的碗吃了起来。
    碧影见二人皆是一身白色劲装,心知她们一会定是要外出,她也不留在这里碍眼,将屋内收拾妥当后便退了出去。
    两人吃过后歇了会,很快便出了州府,策马直奔掖城外划定的练兵之地。
    碧影没有相随,小白已经苏醒,商阙又不想掺和季舒的事,便也留在了州府。
    小半个时辰不到,远处便不断传来整齐划一的呐喊声,季舒细细听了会,眸中多了丝笑意,“听着倒还挺精神的,也不知能有多少长进。”
    两人快马驰入校场,但见阔大的场地上,十余万人或持长.枪,或使刀盾,或列阵操演,或对战互攻,另一侧更有三万人精练箭术,只见令旗一挥,瞬间便是万箭齐发。
    沈浥尘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这般气势磅礴的场面,一时被这声势感染,素来止水心境都觉热血沸腾,不由看得入了神。
    典戎、耿义二人闻讯赶来时,便见前方两人高居马上,同是一身白色劲装,一骑黑马容颜秀逸,一骑白马玉颜无双,真如一对璧人。
    “我还以为世子就已经生得顶好看了,没想到还有更好看的。”典戎摸了摸脑门,啧啧惊叹道,“外头传闻果然不假,今日我算是开眼了。”
    耿义胳膊肘推了下他,典戎这才回过神来,两人齐步上前,躬身拜道:“参见世子、世子妃。”
    季舒一跃下马,抬手虚扶了下,心情颇好地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两人连道不敢,分别将麾下人马操练情况细细禀来,季舒听罢后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攻城器械准备得如何了?”
    耿义答道:“昨日便已完工,我等前往掖城便是为向殿下禀告此事。”
    季舒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你与虎渊郡郡守结怨甚深,留在宁州反碍前程,日后我有意将你遣往别处,你意下如何?”
    季舒没有打散耿义手中原有的三万人马,也没有将他们编入府军,本就是存了其他的心思,这些时日下来,她也算是摸清了耿义的秉性。
    耿义为人极是忠义,知书识理,武艺又高强,比起典戎,季舒是更欣赏他的,偏偏这人有些一根筋,变通不足,可作一员猛将,却难成帅才,典戎底子薄,却机灵善学,也算是颇有潜力。
    加之他杀绥县县令,与虎渊郡郡守结仇之事,季舒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典戎留在宁州,若不然她也不会提前让典戎与何洛接触。
    宁州指挥使身死,又有何洛这样的能人帮衬,这样好的机会再没有第二个了,季舒心中有些可惜,但也不可能将耿义白白浪费在宁州,如此,只能试试能否将他插入庆州了。
    典戎眼珠一转,明了季舒这话的含义,面上笑意多了几分。
    耿义却是没有多想,直接回道:“属下孑然一身,心中早无挂念,当日既然决意追随世子,便任凭世子吩咐。”
    “那好,且带我去看看造好的攻城器械。”
    两人闻言,当即在前带路,季舒则带着沈浥尘跟在后头,一盏茶的功夫后,几人便行到了一处重兵把守之地。
    开阔的场地上摆满了上百架巨型登城云梯、攻城车,以及抛石机,季舒行到一架攻城车前,伸手摸上中心那足有几人合抱粗的攻城槌,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横蜈岭之役结束后,季舒便派人飞马传信凌微,让他着人紧急制造这些攻城器械,好在如今提前完工了,看着质量也还不错,她也算是松了口气。
    几人略看了一会,便又转道去了别处,连番折腾下来,很快便到了午时,寻常人家一日两食,军中士兵体力消耗极大,日中便会多补上一餐,季舒待士兵一向宽厚,从不会在衣食上短缺他们,于是一身热汗的士兵们停下了训练,伙头兵则开始造饭。
    等饭的功夫,也有将领闲不住,摆下擂台与人切磋武艺,一来便于在军中树立威信,二来也可活络气氛。
    “世子可要上场比划比划?”典戎吃过季舒的亏,深知她的厉害,一点也不担心有人能伤着她,于是撺掇着道。
    季舒有些技痒,揉了揉手腕,眸中闪过些许暗色,随口说道:“与他们比有什么意思?”
    典戎一听,忙摆手道:“我可不是世子的对手。”
    “你与耿义一块上。”
    典戎与耿义对视一眼,扭了扭粗壮的胳膊,跃跃欲试道:“嘿嘿,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季舒轻声一笑,让人取了把百炼宝剑来,典戎提了双斧,耿义拿了长棍,三人径直往中心空地去。
    沈浥尘自打到来后,便一直默默跟在季舒身边,鲜少开口,此刻见他们要比试,便跟去了场地边,打算看热闹。
    三人刚一站定,边上便围来了大量士兵,沈浥尘身边却是空开了一小片区域,一时欢呼助威声不断。
    季舒随手挽了个剑花,看向前方站开的二人道:“且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来。”
    耿义手中长棍一转,率先冲来,他这长棍乃是精铁所铸,棍头棍尾皆塑有钉纹,一棍下去,便可叫人脑浆迸裂。
    武器之中,素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季舒却不退避,持剑迎上,短短数息,兵刃相击不下数十次,每每皆是火星迸散,激烈的击打声刺得人耳膜生痛。
    典戎暴喝一声,举斧劈来,这一回季舒不再硬接,旋身避开的同时侧剑一横,挡下耿义趁势扫来的一棍。
    耿义棍法自成一家,攻守转换极为自如,同时兼有力与速,每挥一棍,必带起一阵罡风,棍身擦过空气甚至会爆出一声叫人胆颤的巨响,
    典戎更是走的凶猛路子,巨斧配合着他一身蛮力,即便毫无章法地乱砍一通,也少有人吃得消,季舒都鲜少硬接,倒不是接不下,只是薄剑对上厚斧,若不灌入内力加持,接不了几招剑刃便要崩断,如此打法,实在吃亏。
    不过典戎力道虽极强,却有一个致命弱处,便是身法不够灵活,只要能挨过他数轮斧击,抓住空挡败敌并非难事。
    当然,若是她改换长刀,使用从晏家堡习得的辟空斩,败他只在十招之内。
    辟空斩是季舒平生所见最强杀招,是力、速与势结合的极致,这已经达到了刀法的顶峰,一度让她感到十分无力。
    若是换作平时,典戎可以在她手下撑个五十来招,耿义武艺更强,可以走百多招,不过今日他二人联手,配合得倒极好,季舒也有意用他们磨剑,并未使出全力,一时间竟过了二百来招还未见胜负。
    季舒身法极为灵活,穿梭于二人猛烈的攻势中,剑如游龙,穿插点刺,劈砍撩抹,使用的都是最为基础的招式,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解决袭来的杀招。
    又过了五十余招,典戎力竭难以为继,只得遗憾退出场外,拄着斧柄喘气不迭,季舒见此,足尖轻点扫来的棍头,一个翻身便越出了场外。
    “好!”
    众人还未从这场酣畅淋漓的比斗中缓过神来,不远处便有人抚掌叫好。
    凌微也不知看了多久,此刻踩鞍下马,在朱能的陪同下走上前来,众兵将忙行礼往两侧散开,让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比斗区域内狼藉满地,四处可见斧棍痕迹,尤其深入地表数寸的斧痕,几乎占了八成,反倒是季舒,连个深点的脚印也没留下。
    凌微伸手扶起正要行礼的季舒,拍了拍她的肩,愉悦地笑道:“比起上回与拓跋弘对战,似乎又精进了不少。”
    季舒除却出了身热汗,气都不带喘一个的,此刻闻言却是摇头苦笑,“若只是这般,却是远远不够。”
    不等凌微细思,季舒垂头看向手中长剑,剑刃几经斧棍重击,竟多了几个细小的缺口,她不由叹了口气,“好剑难得。”
    凌微移目看向那剑,眉头微蹙,复又平缓,“日后若有好剑,我送你便是。”
    季舒笑了笑,收剑入鞘,挥手让典戎二人驱散了还聚在此处的兵将,让他们自去用饭,而后便行去了沈浥尘身边。
    “可会觉得无趣?”这一上午她都没怎么顾着沈浥尘,不禁有些愧疚。
    沈浥尘眉眼含笑,摇了摇头,见她额上满是汗水,便从怀中取出绣帕递了过去。
    季舒心思一动,却是不接,反将脑袋凑了过去,意思不不言而喻。
    沈浥尘唇角微勾,抬手给她拭汗,拭不多时却是突然眼神一利,侧头看向了旁处。
    秀眉紧蹙,她眸中闪过几许惊疑之色,方才那感觉……
    眸底现出浅紫流光,视线一远,直穿百余里,一座城池映入眼帘,那是……奚夷城。
    季舒见她神色有异,不由问道:“怎么了?”
    眼睛一眨,沈浥尘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心中却有些捉摸不定,方才那一瞬的窥视感,是她的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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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竟是真的有用。”
    奚夷城,一座高楼内,一只素手握着颗眼珠,眼珠宛如赤色宝石,瞳孔部分却似紫色琉璃一般,光彩夺目。
    “不愧是南氏后人,果真敏感得很。”长指划过下颔,有人妩媚一笑,“还好收手及时,否则怕是要被发现了。”
    很快,眼珠上的赤色逐渐转为淡粉,瞳孔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女子见此,不由惋惜一叹,“可惜,神血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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