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5章 不明伴


        穆典可临时起意邀施叠泉同行,是想着他才从京城来,沿途形势熟悉,可免去路上许多麻烦。 事实她的决定是对的。 有施叠泉带路,一行人准确绕开了各路起义军的窝点,再也没有出现来时迎头撞上一群持刀乌合之众,不得不短兵相接的情形。 根由还是三个人样貌太美。 起义军多是大字不识的农民,造朝廷的反,是为了有口饭吃,无关乎信仰或其他。也不能指望个个都是好人。 相反,一些长年生活在底层,饱受压迫之人,一旦掌握了权力,会反过来比那些强盗恶霸们更加贪婪,更凶狠。 第三天来到一个叫佛云的小镇子。 一行人在客栈歇脚,分头喂马,储备清水和干粮。 施叠泉惯爱偷奸耍滑,寻了个借口出去躲懒,回来时身后跟了一对主仆,说是他乡巧遇旧友。 那位名唤作的王谢的公子应有些来头,不矜不骄,眉宇有贵气。倒是个随和的性子,很有几分少年人的天真和热情,谈吐儒雅,一言一行皆是读书人做派,实在看不出能与施叠泉交友的潜质。 更重要是穆典可见过此人。 当日在淮南郡,她倚窗看热闹,一眼瞧见人群中一个魁梧如山的壮汉背着一个高过人头的书篋,分外显眼。 她不认为施叠泉会没看见。 当然,施叠泉这种七窍玲珑之人,不至于洞觉不了这么明显的纰漏。他是知道穆典可不会信他,所以连像样谎话都懒得编一个,直接领着毫无默契的“旧友”回了。 ——那就应当没存什么坏心思。 穆典可打听到这王谢是琅琊人,后迁居陈留,家中有一位年事不算高的母亲。外祖家世居陈留,舅舅们都住附近,可代为照料母亲,故允他外出游学。 琅琊王,陈留谢,俱是高门望族。 两族联姻,那谢姓女子仍可来去自如,携子返故地,可见身份不简单。 穆典可又夸二人脚力健。 王谢丝毫不觉当中试探意,颇是骄傲地告诉穆典可,自己游学两年,不说学问长进多少,脚程是实打实练出来了。主仆两个平日不骑马不乘车,双足四腿,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稍劣一点的马都跑不过他们。 梅陇雪不信。 然而接下来行程中,几人一开始确能仗着所乘良驹驰速将王谢主仆甩在后头。但停下吃盏茶的功夫,两人就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 这就不是脚力好坏的问题了,分明两人有绝顶轻功傍身。 “不…不会武。”王谢叉着腰连摆手,“我们谢家世代以文传承,著文章,习书法。我是因为小的时候说话不好听,老挨揍,我娘才给我请了个轻功厉害的师父,好教我逃跑时跑快点。” 梅陇雪颇纳罕,“你说话挺好听的呀。” 又说,“声音也好听。” 年轻公子一愣,大抵是没想到梅陇雪这么直接,脸瞬即涨通红,腻一层晶莹汗液,像被露水浸润的粉桃子。 “真…真的呀?”舌头也打了结。 穆典可不禁看了施叠泉一眼。 老人家气定神闲,掏出金锭子来擦,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很显然,脚力好也解释不了王谢主仆为何会与穆典可一行前后脚到达佛云。要么抄近道,专挑人迹罕绝的深山小路走;要么就如刚才一般,一路狂奔着赶路;不管哪一种,行迹都奇怪。 穆典可没往下深挖了。 然歆白歌要比她更谨慎,道,“我行走江湖有年,所见轻功长者众,能出公子右者寥寥。敢问尊师何人?” 王谢面露难色,“家师非江湖中人,不愿闻名人前,徒惹是非。” 穆典可抬头朝树下正吃草的黑色良驹看了一眼,道,“施公那马胃口可真好,树下青草都啃食秃了,是该换个地方了。” 施叠泉当然晓得穆典可是要把自己支开,却也没得拒绝,只好把银子塞回兜里,起身往河边饮马去了。 同在路边歇脚的人不少。有两个壮年汉子,看着像兄弟俩,假意磨蹭了一会,前后起身,跟着施叠泉往小河边走去。 不时回头看,目光飘移,分明是在观察穆典可一行。 定是方才施叠泉露白,让两人惦记上了。 穆典可没作声,歆白歌也当没看见。恶人自当恶人磨,没得对两个劫匪怀抱同情之心。 确认施叠泉听不见了,穆典可这才问,“尊师可是姓上官?” 王谢大为惊异,“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穆典可能识出王谢师承,全赖常千佛曾受教上官凛父子。 骊山上官一族以轻功见长,最出拔的一支东迁洛阳,投靠了常家堡。上官凛与上官停云父子长居常家堡中,司家护卫之责,利用轻功之便巡山看察,追踪来犯,江湖人多不知。 常千佛少时习轻功,多受到父子二人点拨,不全然是骊山一派的路子,却多少受到些影响。 穆典可又是个眼明的,故而一望即知。 她没有回答王谢的问题,反又追问,“可是叫上官停云?” 王谢惊讶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原来是师父的故人,失礼了。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不是我。”穆典可笑道,“我丈夫与令师有半师之谊,早年受过老人家指点,。他姓常。” “原来是师嫂,失敬失敬!” 看王谢的反应,上官停云当从未提过自己在常家堡的一段经历。 据说他当年离去也蹊跷,回了一趟骊山旧居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只给常纪海寄来一封请辞书函,连老父亲都没有别过。 逾十一年,上官于飞也如其父一般,营救瞿玉儿的行动失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常家堡。 常千佛说,每个人有自己的秘密,选择缄口不言,就不要深究了。 穆典可觉也是这个道理,就没有顺这个话题继续说了,打趣王谢,“这位是我师妹,梅陇雪。这般算……你得叫一声‘师姐’?” 王谢脸又红了。 满身书卷气的世家子,虽说在外游学历练有两年,仍一副瘦削文弱之态。无端叫人想起那个“看杀卫玠”的典故来。 施叠泉提着棍,慢悠悠踱回。 那两名尾随他而去的汉子却没有回来,河边空无一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喜欢一世诺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一世诺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