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在范云韵与陶熏姿二人“携手合作”下闹腾起来没多久的竹林到头来却仍是被姜灵以一声震吼给直接打回原形,静谧如初的绿茵只有瑟瑟风声鼓动着修长竹叶,于婆娑之影中浅力划拉出属于秋的韵味。
姜灵无言站立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其隐晦中掠有躲闪之意的眼神从那昏阙男子的身上匆匆拂过后,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而望向一边正噤若寒蝉的陶熏姿,尽量柔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啊…哦,没,我没有受伤啊少爷。”显然还徘徊在那声震吼余威中的陶熏姿在连忙摇头回答之前,还愣了有一会儿。“刚我过去的时候,那边正好结束了第一轮的交锋,而那个人同时又要去处理另外一个从半路杀出来的持刀男子,所以压根就没闲心来管我。”
“嗯,没受伤就好。”姜灵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陶熏姿那及肩的短发,顺势燃于掌心的光晕借此悄无声息地融入后者血脉,一如抽丝剥茧般挑出那些因使用传送卷轴而残留于其体内的外来气息。
那些流转的紫色氤氲很快就在姜灵的手背缠绵出极其厚实的质感,流光恰如拍岸的浪涛,虽然气势仍是与后者大相径庭,但若是单论席卷的速度,二者便是不相伯仲了。仅仅只是眨眨眼的功夫,那肉眼可见的粘稠就已经从姜灵的掌心一路缠绕至其肩膀的位置,进而将整个右臂尽数吞噬其中。
陶熏姿不过是个没有任何武功的大孩子而已,能够以华彩之形突入万军丛中,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那个即将落得粉身碎骨的结局的男子,又在之后全身而退,所仰仗的自然不会是其本人那空洞而又浅平的修为池。
而事实上,为了救下那个远在襄阳城的男子,一直以来都只想安安静静地“固步自封”于这片竹林中的姜灵可是破例了好几次,当中,他甚至还主动去联系了那个在很久以前就与自己已无任何关系的帝国。
最终,姜灵终是从那自先皇时期就已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线人手中,换来了他从那场客栈大火之后便一直渴求着的传送卷轴,并最终用这个卷轴,改写了某个人可谓是必死的命运。
一场计谋,一片善心,加之以多方的辗转,环环相扣的三者不费吹灰之力,就已让姜灵曾在南溟帝国境内立下的誓言悉数不攻自破。
本来是历代皇子中最有希望超脱于帝国那成王败寇的轮回,去成就崭新事业的姜灵,到头来,却是在最后一步马失前蹄。恰恰是那好心的一念之差,就已经助姜灵铸成这天底下,可谓是最让人发自肺腑地感到无奈的咫尺天涯。
会后悔吗?也许吧。但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姜灵是不会为自己现时所做的选择而后悔的,因为在他这一生人中,所后悔而惭愧,向来都只有对人,而没有对事。
至于右臂上那过分贪得无厌的紫晕流转,哪怕是等到它已近极脖颈动脉的命穴位置,姜灵平静而泰然的眼神仍是没有丝毫变化。
“少爷?”不论是在此前转瞬即逝的横跨长空,抑或是后来的俯冲而落,全程都不曾在自己的身上察觉到有任何异样的陶熏姿,此时正满是担忧地凝视着那个即将为紫烟尽数吞没的姜灵,白皙的右手微微举起,想要去触碰那仍有小尾巴裸露在外的紫蛇,可还没等他真正落下手,姜灵的一记轻哼就已让陶熏姿把这个想法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没事。”等到氤氲在身上化出朦胧的紫衣,一直都保持沉默的姜灵终是开口平复了陶熏姿的心浪起伏。
话是这么说,但姜灵的视线,却是尤为隐晦地瞄向了一边那个眉目间稍显深沉的范云韵。
此时此刻,那位因为膝盖中箭而不得不终止自己的军旅生涯,懒洋洋地盘坐在草地上的老兵,正一脸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一样。
饶有隶属于姜灵的余音萦绕时,却闻一声空灵骤然而鸣,紧接着,就见那厚如冬日积雪般的紫雾突然泛出完全无法自控的流转,无数漩涡瞬间绽放在浪涛的各个角落,将一开始还静如止水般的衣衫瞬间化作烈火与硝烟共同弥漫的惨烈战场,布料的破碎声更是在顷刻间变得不绝于耳。
尽管某人已经极力压制住了疼痛所带来的下意识反应,可那在痛彻心扉前,他仍是没办法抑制住那颇为低沉的闷哼响于人间,当是时,那不过与己只一步之遥的陶熏姿没可能听不见。
“少爷?!”陶熏姿原本是有意收回的手在亲闻那声压抑至极的低沉后当即果断递出,回攥的五指速度极快,却仍是没能抓住那只会停留于电光火石间的紫色尾巴。
“二殿下?”已经叉开腿箕踞在一旁草地上的范云韵早在异变惊起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现如今在亲眼目睹囚笼成形后,更是猛然跳了起来,不过比起陶熏姿的急不可耐,这位曾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老兵处事明显要更加理智。
他并没有急于解救那个已然被紫障深锁其中的二皇子,于眨眼间挑起的拐杖也只是冲向了姜灵与陶熏姿之间的空隙,将后者从那迫在眉睫的危险中一把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小孩心性的陶熏姿当然免不了意气用事,那几乎要喊破喉咙的尖锐震吼就在范云韵的耳朵边上拼了命地敲锣打鼓,意图用这样的方式逼迫那位老兵放开自己。
换作是以前,一直都忍不了别人在自己耳边大吼大叫的范云韵可能一早就给陶熏姿给甩出去了,但现在,他没有这么做,就算是锐利到险要震破耳膜的尖叫,换来的,只不过是更加坚定而有力的怀抱。
“放开我!”陶熏姿费尽百般武艺挣扎着想要脱身,拳打脚踢,抓拿咬捏,几乎所有能够施展的手段,小孩子全都把它们用在了范云韵的身上,奈何这位意志异常坚韧的老兵完全不为所动,仍然坚持用拐杖架着陶熏姿的胸膛,一瘸一拐地将之拖离那渐渐被深幽所笼罩的是非之地。
等到二人终是退至十米开外的距离后,只见一朵圣洁的莲花不知从何处冒起,无根的雪莲悬浮在天池之上,它无风自动,且沿顺时针徐徐转动。那一片片芳香四溢的花瓣仿佛自有活力,正在转动的过程中,徐徐变幻着属于自己的形态。
起初还趋于保守的花骨朵渐次盛开,于陶熏姿焦急的注视下绽放出别具一格的璀璨夺目。不多时,这朵才刚刚以完美的花卉之姿登临人间的莲花,其花瓣竟是一如返璞归真般重新簇拥在一起。
莲花由盛放再成花苞,进而化成一团亮银色的光球,还没等陶熏姿及范云韵瞧出来者究竟什么名头呢,那洁白如雪的炫光便是如同流星般,直接坠向了那个已经把姜灵完完全全地淹没了的紫色铠甲。
就像是两颗陡然碰撞在一起的核桃,霎时迸发出的龟裂只消两息,就已遍布于两者的外壳。紫盔的裂痕孕育着刺目的星光点点,而雪团的破碎则充斥着浑浊的紫云幽暗。
正当陶熏姿及范云韵还为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感到一头雾水之时,一声同样源自远方的悠扬再次勾起了二人的注意,不约而同地昂首抬望,只见一道衣着天蓝罗裙的倩影恰如秋日下那御风飘零的红枫,潇潇洒洒地徐徐而下。
来者巧妙的浮光掠影不掀半点风浪,点地的脚尖更是一如蜻蜓点水,轻飘飘地点在垂弯的芳草上,只是让后者再度弯了弯腰,便就此而已了。
飒然如仙般降临于世的女子并没有像一般人一样直接站在地面上,相反,她更像是被地皮上那些生命力格外顽强的小草承托起身子一样,在离地约有一根手指的距离踏空而行。
“虽然早就猜到你不可能成功了,”比起来时那使人感到如沐春风的温煦,女子冰冷的语气倒是显得与前者格格不入。她将玲珑且白皙的双手盘在胸前,一边目睹着那些绕体的紫晕在此时恰如甲壳般一层层脱落下来,一边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地说道:“但是,为什么偏偏会是因为这两个人?”
“早知道是这样,你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宋子岚那件事呢?”女子带着朦胧的面纱,使人看不清她的切实容颜。“偏偏要自相矛盾,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来的努力。”
“有些事情,往往只有在尝试过了之后,才知道它们原来是真的不可能的啊。”自光茧中重见天日的姜灵,其眉宇间的那层纯粹且清澈的干净,现如今已彻彻底底的不知所踪了,就像是违禁触碰了凡间俗世气的谪仙人,再不复曾经的浩渺深远。
“别人尝试的是什么?生意,管理,领兵,称雄,或者是修行。”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子无奈道:“你倒好,想尝试的居然是看看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两全其美,这个世上几乎人人都知道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总得要有逆行者的嘛。”姜灵微笑着耸了耸肩膀:“虽然出世失败了,但至少我这样做,也算是没有违背我的初衷与本心,起码没有得不偿失呀。”
“八年了,八年来的努力全都付诸流水。”女子伸出两根手指,直至追忆往昔方才有些后悔地说道:“要早知道你居然会因为这么点琐碎小事而失败,当初,我就该劝姜叔叔把你直接摁上皇位才对。八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的东西了。”
“可你当初没有那么做,不是么?”姜灵稍一振臂,便将下半身那些残存的紫雾缭绕尽数震碎:“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马后炮打得再怎么响,也已无济于事了。”
“哼。”没什么好说的女生将头撇向一边,隐藏在面纱的粉唇微撅。
等到这边的交谈暂落帷幕,在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的陶熏姿的极力牵引下,一直都算是置身事外的范云韵也被强行拉进了这场会谈之中,待其缓步来到那蓝裙女子的身前,看着女子裙摆上那可谓是栩栩如生的莲花刺绣,这位瘸腿的老兵当即恍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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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