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句孤家寡人不为过,放眼看去,这歌舞升平之下的西夜是何等的风烛残年、残破不堪。
萧殊羡自责于己身无法随侍萧太后到最后一步,他知道那老太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决定前往临南的时候萧殊羡也执意要求跟随侍奉萧太后一同前去,但是萧太后固执己见将萧殊羡留在了谢非予身边,言辞有萧延庭陪同便够了。
临行前,萧殊羡也曾殷殷恳切萧延庭务必要照顾好萧太后的身体,一旦有恙必要立马告知,可偏生,没有等到萧殊羡再见那个老太后最后一面。
匆匆行别却不想竟成了永别。
“萧延庭那个混账东西!”萧殊羡的手指恶狠狠的抓紧了水囊都恨不得将它撕个四分五裂就好像这水囊就是口中的萧延庭,若是那小子现在就出现在萧殊羡跟前,定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那小子没有照顾好老太后,若是有错,全然错在萧延庭!
萧殊羡是愤怒,那些堆积起来的无可奈何都化成了一腔怒火。
蓝衫并没有走开,他听到了萧殊羡的咬牙切齿更感受的道那人心底里的苦闷浓郁的化不开:“你明知,他无能为力。”萧延庭不过为人臣子既不能违抗萧太后的旨意,又没有解除碧珠蚕蛊毒的方子,老太后油尽灯枯是天意,没有人可以阻止,又何必——将心中的不甘心和愤懑归结于他人。
萧殊羡的指骨几乎将水囊都掐的变了形,蓝衫的话没有刻意只是轻轻浅浅的坦然言道,令萧殊羡有那么一瞬的费尽力气的颓然全然涌上了心头,浑身好似散了架一般的倾倒在树干上,花瓣零零散散的飘落,砸了蓝衫一个满头满怀。
“哈……哈——”萧殊羡放声狂笑,可是笑中有悲戚有苦涩,他仰头将水囊中的丹花配羽红全数倒灌进了口中,酒渍顺着脖颈子肆意的流淌进了衣襟,好似这花香中已经充斥着弥漫的酒意,令人神迷志醉不可自拔。
蓝衫抬眼去看,只能见到月色淋漓的将酒液打出水银般的光泽,顺着那年轻人的后喉头一滚一动,蓝衫微微一愣,他撇开眼:“萧太后待你恩重如山,希望此番前往临南,你能鼎力相助。”对于临南,没有人比萧殊羡更熟悉,这生活在西夜的王公贵臣对萧太后身边的人事也足以知晓,得他相助自是事半功倍。
蓝衫是实话实说,却不料话语刚落,突得从树上横波断封的劈下来一道气流,蓝衫下意识侧身便躲,“呯”的一下,是那个水囊壶,从萧殊羡的手中恶狠狠的砸落下来,要不是蓝衫躲的快就该轮到他倒霉。
蓝衫顿时一头一恼,还没对上那头顶的萧殊羡,就已经听到那年轻人更为怒气冲天的口吻。
“姓蓝的,你和萧延庭一样,都是个王八蛋!”他怒骂,那瞬花树一摇漫天的彩花就落英缤纷而下,蓝衫只要稍稍抬起手掌,花瓣就轻飘飘的溜进了掌心里,美轮美奂更美不胜收,想来定是那萧殊羡大怒之下踹了彩树一脚。
姓蓝的,你和萧延庭一样,是个王八蛋!
“你把我萧殊羡当成什么人?!”那年轻人冷笑,已经到了如此关头,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道萧殊羡会心怀不轨在半路图上对谢家王爷进行加害不成?
萧太后的薨逝在萧殊羡心中已经埋下了巨大的沉闷苦涩,他担忧自责更无力回天,充斥的烦躁和愤懑都快要把人给逼疯了,谢非予决定前往临南给萧太后最后一个交代时,萧殊羡是不敢置信的——
他的确不信,他不信谢家王爷这般人物竟还会选择一条万劫不复的路,他震惊、也感恩,他承认他对谢非予有着心底里的敬佩和推崇,但是这蓝衫呢——
却在这里怀疑他萧殊羡图谋不轨。
蓝衫眼睛微微眯了眯,他低头看着那被砸落在泥中的水囊:“在下向来有一说一,萧太后离世太过突然,即便是在下,也不免生疑。”萧太后是何等的人中龙凤却在短短几天里悄然离世没有留下只字片语,蓝衫不打算和萧殊羡见外,老太后死的蹊跷突然,他为了谢非予的安危着想,自然会和慕沉川有着一样的疑惑。
萧殊羡整张脸都给激得半白半红,他恨不能此刻就跃身下来给那男人一个耳刮子,身为西夜的女帝,有必要用着这般下三滥的法子来谋害谢非予一行人吗?
几乎可以清晰的听到那年轻人的牙齿都磕磕碰碰的撞在了一起:“萧太后身体不安已是旧疾,”他沉着声,手指都抓掉了一旁缤纷的彩花揉捻成了碎屑,“我离开桑凉前见到她深夜独立深宫彻夜难眠……”萧殊羡的声音渐渐的放缓了,他好似一下子就沉思回到了那些过去中,“她从不叫太医,从不看方子,哪怕——”他的话顿住了声,哪怕萧殊羡数次见过那老太后压根喘不上气的呕着淤血都没有宣过一回太医,萧殊羡就很清楚——
萧太后有着自己的秘密,她会带着那些秘密直到大限来临,甚至,用不了多久,这个女人便要魂归西区。
只是萧殊羡不知道,这一天会来的如此快,快道他压根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他们行着人前的君臣之礼都快要忘记,他萧殊羡也曾是这老太后的义子,他们之间的情谊又岂是君与臣可以概括的。
萧殊羡的话没有声息便是哽咽,他抬手不知是不是捂住了眼角憋住了气息,蓝衫在树下并没有刻意的去窥探,那年轻人的想法,他能感同身受,若是某一日谢非予遭受大难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叫人恨不得能在自己的身上挖心掏肺桶上窟窿也不能减轻。
“某些方面,你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蓝衫双手环胸,他倾身倚着树干,话自然是对上头那位兄弟说的,在为人臣子忠心护主的方面,萧殊羡和蓝衫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萧殊羡抿紧了唇角,能听到夜半无人的时刻有轻微的噎气:“萧太后不光是我的主子,更是我的恩人,”他闭了闭眼将脑中萦绕盘旋不定的恍然心思都安宁平稳下来,“我的父亲牵连于宝禄王兄长的顾命案,当年饮川督船因被朝廷查出贪污百万银两,上头一层层的盘剥无人敢动,最后我的父亲就成了替罪羊。”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员又怎能与皇亲国戚相提并论,萧殊羡的父亲就如此蒙受不白之冤含恨而死。
早某种程度上,若当真如传言所说宝禄王的兄弟死于萧太后的暗中诛杀,可好,那萧后的确还成了为萧殊羡的报仇雪恨的恩人,萧殊羡小小年纪初入桑凉不过是为了查清自己父亲的枉死一事,谁料得最后竟成了萧太后的义子。
这世上事孰对孰错,因果百转,又究竟是谁能够掌握猜测的到的。
萧殊羡抹了抹眼睛,嘴角索性流泻些许讥讽的笑意来隐藏如今自己心中的失落和怅然:“说一句为人子女,我萧殊羡高攀不起,”萧太后是万金之躯,即便明面上萧殊羡是她的义子,可是萧殊羡有自知之明,他区区一个平民百姓怎能成为那高高在上之人的儿子,“但是这心里,没有任何一点愧对过萧太后她老人家。”
萧殊羡为家为国,更为老太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的手按在胸口狠狠的锤了锤,有着几分烟消云散的酒意,丹花配羽红的确是好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今夜的萧殊羡何尝不想好好的借着醉意来麻痹自己。
他呜呜咽咽的声音又伴随着细小的哽咽,呼风唤雨的人死于悄无声息——她是这个西夜最位高权重的人,可是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连个死讯也不能透露,那举国的大丧却落得仿佛过街的老鼠。
可悲、可叹,也叫萧殊羡心如刀绞。
他恨不得现在就能提着刀去将萧太后这一路前行上的诸多挡路石都切成碎屑,那些王侯将相一个个心怀鬼胎,他们在意的永远只有自己脚下的康庄大道,只有自己身后的荣华富贵,西夜危在旦夕,他们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夺不休。
一群无耻老贼!
萧殊羡的愤怒被脑中的酒意萦绕,浑身有些无力的摊倒在树干上,看着明星透过繁花眨着眼睛,他凉薄的笑意中都带着醉态慵懒,星河落在眼瞳里影影绰绰的已经叫人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散发着灼人的光芒。
“姓蓝的,你呢,”他突道,顺手摘下一旁的彩花就朝着下头掷去,“你对谢非予这么忠心耿耿,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萧殊羡茫然道,谢非予那个男人不可一世,从来不善与人打交道,这般人树敌颇多偏生你又奈他不得,可是——他的结局呢,一个如此容易惹得全天下都群起而攻之的人,你跟着他千里奔波将生死都置之度外,到底,那个男人又能许诺你何等好处。
才叫你也死心塌地。喜欢王爷太能作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王爷太能作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