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清脆好听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慕沉川当然也听明白了言下之意,令言知道谢非予会前来铜门关是因为有人提醒了他,那个人,如今就在铜门关中,很快,他们就会见面,所以她更感兴趣的是另一方面。
“令副统的事迹我鲜少在王城耳闻,不过这个名字在易先生那倒是听到几回。”铜门关在九五之尊的心底里一直是一根刺,自然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提起这座城的人,更何况那些人可都是谢非予的同袍心腹。
如今连这个佛爷都会毫不吝啬的夸赞起副统大人的料敌如神,显然,这个男人在战场上可是一把锋利的刀。
谢非予捻了捻拇指上的扳指,轻轻转动两分好似在思考:“宿木河之战,他曾以一敌百,三千对三万大军,杀致西夜蛮塍部族王庭逼得两位小皇子落荒而逃,俘获七千余人,”先皇帝时期南北征战,对抗西夜亦有数年之久,令言在谢非予出现以前便已功臣名就,他是风风光光的将领,而当初谢非予在他们的眼中都不过是个徒有其名、虚有其表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就仿佛方才那跪伏在地之人。
“后来西夜请和,易先生的儿子死于匪贼暴乱你知?”他懒懒抬眼,这件事易晟很早就告知过慕沉川了,他见那姑娘点头才继续,“本王奉命围剿山匪,令言一马当先领兵斩杀数千恶徒。”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又不屑和人多交流的男人同样也是易晟的“恩人”。
慕沉川深深吸了口气,虽然谢非予如今道来不过三言两语,但若论起金戈铁马、气吞万里,慕沉川这样养在深闺的女人都不免要心生羡慕和嫉妒,俗话说得好,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那些男人们用血肉白骨洒下的疆域,夺回的人心,谁家势如破竹,谁家溃不成军——
你所听到的血流成河,都不是你能亲眼见到的尸横遍野。
他们不愿细谈,总是寥寥数语带过,却掩盖不了时光留藏下的痕迹。
慕沉川咬咬唇觉得来世倘有机会,自己也想着那一身的戎装与同袍至交一起拼搏沙场,那是一种同仇敌忾的亢奋,超过了所有的畏惧和贪生怕死,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在那些享受荣华富贵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谢非予眼见着这小姑娘眼底里还有些许的期待和羡慕,的确是他所不能理解的,谁家的姑娘竟还会对这种避之不及的战乱感兴趣,得,他忘了,慕沉川可算不得正常人家的小姑娘。
“还不是王爷您教导的好。”慕四小姐撇着嘴,名师出高徒,这令言大将言行举止和谢非予倒是学的有模有样,一双眼睛横波半扫就能吓破人的胆,况且人家都认了,您老就是人生导师,您亲自将福兆临安排去了铜门关,那整个铜门关都是俯首称臣的心甘情愿啊。
谢非予将手中原本把玩的长发松开,他懒懒的斜倚,听听慕沉川这话的口吻就带了调侃,他还一本正经的开口:“你若是想笑,便笑。”这么憋着不难受吗?
佛爷都快看不下去了。
“噗嗤”,慕沉川当真没忍住,她笑吟吟的掩着唇角打了个滚,“先生……”她还是过不了这个坎,“谢先生。”她只能咬着牙从嗓子里氤出的话语。
谢非予眉头一蹙就冷眼:“怎么,本王不配?”先生二字的确是一种无比恭谦的敬称。
“不,”慕沉川清了清嗓子,“觉得您突然成了文人墨客。”慕沉川还上上下下不客气的打量,这男人生就一副高冷艳情的皮囊,配上这两个极为显得墨守成规的字眼,竟有了莫名的反差萌,多了几分雅士,少了些许妖魅,说的通俗了,就是像个凡人,而不是王都那个不近人情又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神祗。
“好事还是坏事?”谢非予漫不经心的很,偶尔也会起性子听听慕沉川的解释,因为这姑娘总有些“狡辩”出人意料。
“好事。”慕沉川想也没想,她眨眨眼,那个行为乖张恶劣的谢大佛爷她可治不住,但是多了几分雅然柔情的谢大先生,她还可以讨教讨教。
谢非予就瞧出那双眼里的不怀好意。
慕沉川美滋滋的拨弄了帘上的珠玉,恰好瞧见方才的那名小亲兵也驾着高头大马正骑行在侧,那小子时不时的回头看向马车就会和慕沉川的眼神撞个正着,不,慕沉川可清楚着,那小子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帘子的缝隙,看谢非予。
“哎哟。”小姑娘装腔作势的怪叫了声,“王爷,您小迷弟可真是多。”瞧瞧瞧瞧,这才几天几面之缘的,莫名其妙又多了个跟姬詹一个德行的臭小子,回头那铜门关还指不定藏着多少人呢。
贪图美色。
对,贪图她男人的美色!
谢非予没听明白她的话,但可想而知绝不是什么好意思,他懒得搭理那姑娘,这一路的风光有几分大漠荒北的广阔苍凉,与当初函厔的痕迹极为不同,那是大雪漫天,即便你入了城郭也觉不出多少的热闹气氛,白雪皑皑早已掩去了灯红酒绿,旅客商人行路匆匆更不愿意在露天久候,而这里呢——
铜门关处虽然一望无际似是荒凉偏僻,可一旦你进入城池,或许在那黑漆铜门大开的那一瞬,慕沉川还不会觉得这座城池与她这一路经过的那些漠北镇甸有何不同,但突传入耳的人声鼎沸叫她都忍不住立马掀开了帘子张大了眼。
此时夕阳的晚霞早已烧红了半边天,渐渐的日光微弱便是月色升起,难免令这荒漠变得安宁又静谧,可铜门嘎吱嘎吱的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好像一盏时光的油灯被人缓缓的挪动推搡,你看到灯火恍惚,熙熙攘攘,天星映在护城河交织的水波中,月色都被波光粼粼所撼,人们似对大批的兵马司空见惯,他们让开了大道却没有停下交谈,慕沉川甚至还能听到那香馆中仙乐飘飘传出,马车边谁家的小丫头哼着熟稔的调子巧笑嫣然,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芬香,是花亦或是灯火人家的油盐酱醋。
慕沉川有些呆愣,她以为这荒漠之上的城池必然也带着寡淡的萧条,却不想,这是一座世外之境,在十四州最为偏僻的地方,有着可比拟“都城”的中流砥柱。
慕四小姐几乎忘记了要张嘴说话,她索性将帘子掀了个高,红墙金瓦、高檐御兽,这里有着不同的风景、不同的风情。
“有何感想。”谢非予见她发呆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毕竟,每一个从王城来到铜门关亲眼见过的人都有过一样的神情。
“我……”慕沉川咯噔了下,“我觉得,福兆临将军可能,会感激您。”这可真是个宝地,你以为荒芜人际,却不想如此热闹繁华。
吁,赶车的人轻轻吆喝了马匹,慕沉川才发现大队的人马已经停驻了下来,华灯初上时,他们一行人跟着令言副统便前往了原本的大将军府。
宾客满鹏。
慕沉川始料未及,就仿佛是早为这佛爷按下的接风洗尘筵,可却并没有摆上如同王城中那些手笔的百桌大鱼大肉,唯独,酒坛子高高的垒起,有几分不醉不归的架势,那厅堂之中的男人大多都身着还没有卸下的战袍和盔甲,可见也是匆忙赶来。
她没有跟着立马进去,而是稍稍退开了两步在堂外,不肖一会儿有烈酒的味道顺着夜风传来,慕沉川不用去看也能知道里头的样子,杯酒觥筹,不是因为钱权交易,而是久别重逢。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渲染旁人,那些都是慕沉川不曾经历过的,她跳着小步落座在长廊,这不是晚宴,也不是酒宴,这是一场需要谢非予才能平息和弥补的阔别节义。
因为慕沉川可瞧的仔细了,还没进堂屋就见到里头的小将领,有老有少,那眼中分明的期盼和渴求,甚至在见到谢非予当真跨入厅堂时眼底的泛红。
热泪盈眶。
知交故友生死为战、天各一方,这本就是令人唏嘘的境地,慕沉川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人,可只要一想到自己身处函厔时,四意和小风筝等人如何不离不弃坚守叶朴轩,这些情谊与谢非予和旧部有何不同。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想要保全的人事和情分。
这男人身在王城从来闭口不提铜门关众人,可是做事分分寸寸都在为他们着想,宁可自己身负重担骂名也不曾要将他们推出去保全,十四州、铜门关,在谢非予的心中甚至超越了姬家皇族的立足,因为那是北魏治世绵长抵御外族的脊梁。
这份心,也足以成全今日的不醉不归——
慕沉川理解也了解,该由着他们去,恣意任性人之常情。
她吸了吸鼻间叹了口气,西北荒漠的夜晚越发寒凉,甚至冰冷的有些刺入了骨髓,慕沉川微微闭上眼搓了搓手臂。
“喂。”
突的,有清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喜欢王爷太能作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王爷太能作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