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大人!”姚正宁的声音不免大了起来,“陛下要本将带走王爷,您放不放人,贤王爷都必须跟我们走!”他的手微微一颤又狠狠握紧了剑柄,他自认为已经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这是九五之尊的意思,在草木皆兵的夜晚,来提谢非予自然不会是审问,那是陛下有了想法,他要的不是谢非予的人,要的是谢非予的命——容则身为大理寺卿经手了那么多的案子,是非黑白难道还分不清楚,九五之尊的意思难道他还不明白?
不,容则很明白。
姚正宁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晰的知道,容则很清楚陛下要在今晚杀了谢非予,所以——他在这里,是故意、刻意——
他在阻止。
“您是大理寺卿,何必为了一个区区的犯人,冒犯天威呢。”姚正宁又加了一句,他无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话要讲个清楚。
谢非予如今已经失了势,他被关押在牢狱之中近一个月无人问津,迟早要被九五之尊拿来开刀,你容则是个明白人,只要顺着皇帝陛下的意思,将人交出来给左右武卫交了差,将来平步青云的事还会少吗?
何必如此冥顽不灵。
触犯了九五之尊的龙威,到时候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您不为自己的仕途着想,也该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才对。
大家都是给皇帝当差的,都是宮里的人,犯不着互相较劲为难。
容则因为姚正宁的话眉头突地蹙了起来,甚至脸色都阴沉下了两分,衬着跳动闪烁的烛光看起来,明明灭灭的叫人心头都突的打起了颤。
“喀”,玉石的白子落回了棋盒,反是谢非予听闻了这番话轻轻喟叹口气:“看来,陛下今日是一意孤行,无妨,本王随你们走一趟。”他的指尖敲了敲棋盘发出叩叩叩的声响,“容大人,你我有幸,来日再解这盘无序棋局。”男人倒没有什么忧心顾虑的表情和意味,就仿佛只是应皇帝陛下的邀约去往宫内一趟罢了。
“慢着。”可谢非予还未起身,容则的声音已经出了口,甚至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大理寺卿身形颀长,月白的官服配着那一身正气的十二星纹章,陡然而起的气势甚至将那一小队的左右武卫都压了下去。
这是堂堂正正的三大司法长之一,执掌整个北魏刑狱的最高长官,他的手中生杀大权全权在握,经手无数的皇亲国戚人命死案,在他的眼中有王法,有律责,好似唯独不会有私情。
几十人的左右武卫脚步轻缓踌躇的踏了两下。
“姚卫队长,我朝律法明文有责,既有了提刑人、审理人、复查人,就该交由主审大人进行案件跟进,这期间,任何人不得干涉审理过程,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没有权力,”他谈吐之间律法条条,昂首挺胸、一身正气的样子叫人不敢冒犯,“皇帝陛下如今却想私刑囚犯,岂不是知法犯法,而姚队长你却在这里与我威逼利诱,是要我容则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吗?!”
男人低声一喝,似震得周遭的火把都撼动两分。
“容则——你这是不要命了吗!”姚正宁也随之一喝,两人对峙的意味相当明显。
“笑话,我容则,只认北魏的律法当头!”容大人冷笑一声,若是会审之后,将谢非予明正典刑,就算是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他容则不会说半个不字,但是现在——九五之尊亦想叫几个人来将犯人匆匆私刑,这是身为一朝九龙至尊该有的行为吗?
容则——从来不惹半身的污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阴谋诡计得逞。
姚正宁咽了下嗓子眼里的口水。
他知道大理寺卿刚正有责,却没想到竟还是如此一个死心眼的男人,那些传言都没错,容则这个男人,敬酒不罚酒也不吃,软硬兼施这种东西在他面前一点用都没有,不,哪怕是九五之尊亲自来了,恐怕也没一点用,这话头不会转,膝盖不会弯,是在叫人——管不住这心头的怒火中烧。
“容大人,您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小将只得不敬了!”姚正宁按在剑柄上的五指一张,大拇指只要轻轻一推,青光就会从剑鞘中显露,那半截的宝剑在烛火下闪动着不冷不热的光芒,既然说话不管用,那也只能动武了,要从大理寺带走谢非予,就要先过容则这一关,这堂堂的大理寺卿。
就在姚正宁方将身侧宝剑出鞘片刻,“喀”,细小的脆响已经在牢狱中响起,黑质的玉石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击打在了姚正宁的虎口,转而弹至了剑柄上,姚正宁始料不及虎口顿时一阵酸麻,掌中的劲道一下就化去了大半无法捏紧剑柄,再弹上去的石子竟将剑柄又重新卡回了剑鞘中。
容则还站得笔直,仿佛他刚才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轻轻的掸了掸衣袖:“姚卫队长,与我一介文官动手,就不怕辱了自己的名声吗?”大理寺卿向来只管调复查案件可不是什么掌握兵军实权的武将官职,俗话说得好,这两人的对峙怎么都叫人应当产生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可如今这大理寺卿面对着刀光剑影几十人,他倒是不慌不忙甚至还能谈笑风生的捻了几颗黑子在掌心中摩挲。
姚正宁却心底下一凉,那颗玉石棋子直硬的打在他虎口震的他生疼,有那么一瞬都无法回过神来,真是好本事、好能耐。
姚正宁大概是与容则打交道这么久以来第一回想要摆正了心思想要琢磨透这个男人,容则看起来文质彬彬,身居高位却从未和任何人有过多的纠葛,因为这男人也是给谁都没有好面色,他不苟言笑,任何谈吐都在理在据,要换了赵鄄城大人的话说,容则铁定就属于那种小时候读书好学看的大道理太多把自个儿都给折腾进去的书呆子,可是姚正宁并不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死脑筋”一般的人,竟有如此好的本事!
让左右武卫的小都统都不免要正视起来。
“容大人,你我为的都是同一主,今日便是压上我姚正宁的性命,也不能就此退出大理寺。”姚正宁握了握手,感觉到力量再次回到了掌心,他毫不犹豫“锃”的抽出了身侧的青光宝剑,连同身后那几十人也一同抽出了刀剑,明晃晃的几乎将黑暗的牢狱都要照亮。
容则点点头对姚正宁的话表示理解:“本官若是连自己的犯人都看管不住,那这大理寺卿之位,也该另选贤能了。”男人凉薄喟叹一声,抬手就将长袖白袍一下撩到了腰间挂起,舞起的尘土引的火盆火光飞溅。
谢非予的眉目从两方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撤回,他只是缓缓坐回了冷板凳,手肘支撑在案上,长指扣住了侧脸,烛光打在他如今显得微有柔顺的脸庞。
“有劳容大人了。”他的话没有感激,也没有悻悻然,好似朋友之间互相最基本的寒暄,就在这话音落下的时候,刀光剑影一瞬就在这昏暗的牢狱之中展开——
“呯”,木栏被削铁如泥的刀尖砍段成碎渣,溅起的木屑直砸在人的皮肤上都生疼,十二星纹与盔甲交织在一起是比大理寺外头那火光之上云层诡谲的浓云之中的雷鸣电闪还要叫人触目惊心。
而大理寺外,四门早已被紧闭,用九五之尊的话说,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几乎是全城都行动了起来,大街小巷鸡飞狗跳没少掺杂叫骂的声音,若说不夜天,这兴许才是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就连许多犄角旮旯的巷子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高头大马上的铁甲兵士们一侧挂着青锋宝剑宝剑行色匆匆,宵禁之后的王城从未有如此喧嚣的时刻。
马蹄溅起的飞泥混合着迎春开败的香气。
她听到蹄声渐渐远去的声响,突得背后被人猛然一扯,惊得险些喊出声却在下一刻被人早有预料的紧紧捂住了双唇压在了怀中,那瞬,另一小马队举着火把从身侧的路口飞驰而过。
“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一定回来了——”那声音从背后传来,颤颤巍巍的还有着心跳的回响,那语音中是止不住的激动和强烈克制的激烈,那姑娘说着话可手还没有放下。
被死死捂着唇角的慕沉川一听到这声音,原本吊在嗓子眼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她连忙按住那人的手拉下:“云胡姐姐……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慕沉川回到了王城,还会在这巷尾犄角里找到自己?
云胡不急着回答问题,而是将慕沉川又拉回了小巷子里些许,待四下里的声音寂静几分,她才缓缓道:“王爷被囚大理寺快一个月了,大人说,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你一定会想办法偷偷回到都城,所以要我一定留心最近王城的动静。”云胡的气息带着微喘,也有着终于将这姑娘找到了的安心和放心。喜欢王爷太能作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王爷太能作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