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或会心中事

    如你所言,本王便不该在这冰天雪地——
    慕沉川的身体是结结实实的僵住了,愣是说她像木桩像石头都不为过,更因着胸腔里被莫名重击到的震撼却恍然觉得这像一场幻梦幻听的错觉,就连转身的姿态大约都是这辈子最难为最难堪的样子。
    银白雪地之上独秀一枝的潋滟红色,大约只有那等天人之姿才衬托的起如荼焰火般灼热的光芒。
    白马,红衣。
    玉面罗刹。
    她不敢置信,呼吸连同脑中的思绪都嘎然断裂在这瞬间,金凤银翅,那梦中的光景就如同男人现今颀长的身形,还有眉目间从来不畏于诡谲暗潮的锋锐都昭然的撞击在心头,他跨马其上,目光灼灼,那是比任何鲜丽明艳都叫人神魂所摄。
    谢非予。
    谢非予。
    这三个字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入了北国漫漫风雪之中。
    这不真实。
    又太过真实。
    慕沉川甚至迈开腿不自觉“啪嗒”倒退了一步。
    她张着嘴,明显感觉到北风呼啸着将热血喉头都要冻结住,却压根不知道该接下什么话茬,甚至要不要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个菁华浮梦中慵懒不可冒犯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跟前。
    “……谢,”她艰涩的咽下了口水,“谢非予……”一字一顿,好像只要念出口,所有的一切都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的小心翼翼又不敢确认。
    谢非予。
    从嘴里流淌出的音节都似带着不容人质疑的氛围。
    男人的肩膀微不可见的耸了一下,他狭长的眼眸看不清楚究竟是否有着灼人的明光在闪烁,只是微微扬起了头,黑色的长发落在胸前一缕,薄唇就轻启:“大胆。”原本便是那样不怒自威的神色和仪容,谢家王爷轻哼了声,却又十足十的撇去了追究的成分,皇亲贵胄的慵懒就如同珠玉一般流泻了下来——
    大胆吗?
    大胆,整个北魏谁人敢如此直呼谢非予的名讳。
    大胆吗?
    谢非予不置可否,似乎多月不见,从这小丫头的口中又感受到了某种熟悉又熟稔的气息。
    放肆的不可捉摸。
    一旁的小午眼珠子直愣愣的瞪了半晌,仿佛一时之间压根没有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从未见过谢家王爷的天人之姿,只从魏岩那听闻些许,而谢非予三个字,在小午看来,别说魏岩,那是连州府衙门里的那些大人都不敢在舌尖儿上打转的。
    北魏贤王,谢家非予。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谢大佛爷。
    少年人这么愣神的一个档口,就听得身后从州府衙门里来的长工仆役们“扑通扑通”都已经跪了满地。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呼声突得就好像要响彻整个北国。
    小午这才回过神,膝盖挺挺的就坠进了雪地,连脑袋都不敢往上那么一抬,仿佛谢家王爷的姿容绝非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一睹,半分荣光的沾染怕都是玷污了那如神祗一般的人物。
    州府的大人们如临大敌,恭恭敬敬的小声说着,照顾好慕沉川,因为——因为宫里的贵人传来了嘱托。
    而宫里的贵人在这一刻昭然若揭,谢非予。
    小午额头的汗珠居然在一颗颗的往下掉,三九刺骨的天气下竟不觉得寒冷,反而,热的难受,好似在那个红衣潋滟的男人面前,你哪怕得不到他一分关注都不能散去在你心中那万分之一的惊艳和敬畏。
    没有人敢抬头,没有人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一瞬间凝结了。
    他听到前方的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是慕沉川的响动。
    小姑娘的身影缓缓伏了下来,也如所有人般跪在了地上,她没有低着脑袋,而是眨着眼睛,一瞬不瞬的那般大不敬的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男人的眼眸似亮了两分,对那些呼声充耳不闻,他看到慕沉川的眼睫微颤,不知为何竟唇角有些不自知的上扬,他跃身下马,金凤尾羽就着阳光闪耀便能晃了所有人的心神,谢非予歪了一下脑袋,踩过茫茫雪原,长袍拖曳出猩红翡翠,一步一步来到了慕沉川跟前。
    慕沉川的呼吸停滞了瞬,可谢非予并没有停留,而是将她视若无物,男人径直步入了那小姑娘在乌棋马场栖身的木屋。
    蓝衫跟在身后缓了两步,就跟老鹰提小鸡一般将慕沉川从雪地中提了起来,却也没多话,只是在她背后推了一把,示意跟上。
    至于其他人,老老实实跪着就好。
    慕沉川踉跄两步就看到谢非予行走在前所留下的脚印,她抿了抿唇角竟发了呆,无他,只是叫人突然想起,就连自己都记不清是许久前的曾经,她尚在安国侯府中,似乎也有哪一日,见到这金翅凤羽的男人踏着白雪而来,金红的衣衫许就是灼了安国侯府的人,那些红梅、那些香兰都比不上他抬眸之中的一个光华。
    灼灼舜华。
    就是这般。
    慕沉川这脚步就略显磨蹭,才踏进屋中便发现,早有婢女将温茶伺候好,谢大王爷的轻车简行,从来不是你想象中的轻车简行。
    谢非予的长指抚着茶盏试探着温度,屏退了左右侍从,他懒懒坐在主位之上,仿佛是这北国最有权力的人。
    “王爷……”屋中的温暖让慕沉川在这一刻才得以回神,她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谢非予半寸,怕似一个不小心,这样的身影会如同泡沫般消失。
    谢非予挑眉懒于多言,或许是难得见到如此这般的慕沉川,与记忆中那个大大咧咧又放肆的不可名状的小姑娘大相径庭的样子,连自己都有几分错愕,可他不得不承认,对于慕沉川如今几月未见所表现出来的小心翼翼,竟觉得有几分莫名的欢喜。
    可他不动声色。
    “您……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慕沉川唯一能问的出口的话。
    几个月的时光,漫长又煎熬。
    慕沉川经历过暗杀,经历过欺凌,经历过生死不能,也经历过,遗忘回忆。
    王城的一切早只在梦中纠缠不清,每每醒来都叫她有所惊慌失措,她从未表现,从未叫人觉得她有过软弱有过无助有过怅然若失,因为王城早已远离,人情世故全然消失——
    你离开的熟悉越久,久到你不禁怀疑,那些曾经的朋友,曾经的感情是否也早已淡漠如初,谁也不应轻易相信承诺,祁昱修也好,四意也罢——甚至——甚至——午夜梦回,慕沉川几乎希望,他们更能够忘记于她,忘记千里之外还有这样一个人——兴许,所有人都可以过的更坦然——
    然而,这心绪之下的不甘呢。
    不甘心。
    谁没有不甘心。
    谁又甘心成为他人心中可以随时岂如敝履的存在——
    尤其是。
    尤其是——她从未和这位谢大佛爷有过哪怕只言片语的承诺。
    谢非予,若是就此将她遗忘,将她抛弃,她又如何。
    她又如何。
    慕沉川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样的话,而答案呢。
    她抬起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心头曾有千丝万缕,心头曾有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却全然堵在了心扉,就连蹦出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
    她见到的故人,足以叫她,不可名状。
    甚至,慕沉川在这刻一点也不想知道谢非予来到这里的目的,来到这里的企图,就在她转过身见到他的那一瞬间,这些都不重要。
    慕沉川意识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早已深陷泥潭,为什么?
    因为,谢家王爷一个字眼都还没开口,她的眼泪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一颗、两颗。
    没有过多的复杂感情,仿佛干净简单的只是因为这个男人又一次入了眼帘,哪怕如雾如电如梦幻泡影,也叫慕沉川惊觉到某种心满意足。
    谢非予泯了一口清茶,味香淡泽,雪原天冰融水自是上上等,他可没有一点儿要去安慰安慰那正在掉眼泪的小丫头,老神在在的,他就这么等着——等着——慕沉川把这些眼泪都收拾干净,可偏偏——小姑娘非但没有收敛两分,这半盏茶的时间竟哭的抽泣了起来。
    谢非予不免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喀”,青瓷茶盏稳稳搁置在了桌案上:“怎么本王几月未见,你倒学会了哭哭啼啼。”男人这话虽然说的嫌弃,可袖中的手不自觉的微微一动,似想要做什么却又硬生生的卡住了,只是看着那个哭的气都快喘不上了的小姑娘。
    慕沉川连忙用袖子捂住了红红的眼睛:“臣女,不,罪女只是高兴……”她这会儿说话都瓮声瓮气的,“罪女以为,大约是这辈子都见不到王爷您了,想着,或许……”或许任何都不再是理由,她的命运仿佛不在她的手中,又仿佛他指引着自己去往一个更为诡谲的地方。
    远离王都,远离所有曾经认识的人和变幻莫测的纷争,后宫、朝堂——全都应该抛诸脑后。
    这里山高皇帝远,这里是不应有人活着回去的,北国风光。喜欢王爷太能作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王爷太能作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