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侯被慕沉川这装腔作势的眼神一瞅,心里头原本压抑着的恼羞险些就崩不住,若不是慕依琴见状不妙连忙温柔巧笑的挡在了安国侯面前,自知自己心高气傲的父亲对慕沉川积怨已久,今天“低声下气”前来,却还要受这小妮子的气。
在聿王的面前,把家事闹成丑闻可不好。
“四妹说的哪儿的话,父亲的脾气有些急躁你不是不知,自打你离开安国侯府,我又成了聿王妃,整个府里就空荡荡的,多少惹得人回首过往不免心酸。”慕依琴的话轻柔带着两分哀怨,听起来还真是一副悔不当初的口吻。
悔不当初?
慕沉川嘴角微不可见的歪了下,回首过往是怕欺凌她欺凌的少了,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宁可一刀子捅死了她慕沉川才拍案叫绝吧。
她脸上笑嘻嘻,手中不自觉的捏住了掌心被匕首刺穿过的疤痕,安国侯府中的人,每一个人都给过她生死教训。
姬旻聿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狐疑的神色在几个人之间兜转,坊间那些风风雨雨的传闻曾经将安国侯府里说的那是豺狼虎豹尽出,后来他娶了慕依琴,慕依琴是个温柔温婉的女子,将聿王府上下打理的滴水不漏,在聿王看来,慕依琴是个贤内助,所以他对那些个以讹传讹的言语并未放在心上,可今日又见这几个人虽说着寒暄却貌合神离——
莫非,当真如实,那些个自相残杀的案子,另有定论?
慕依琴眉目流转,她裙摆飘摇长袖纷飞,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姿色气度不下于那专宠后宫的容妃娘娘,她扭过头朝着自己的父亲使了个眼色。
安国侯端着茶盏的手晃了晃,像是在极度按捺忍让着,他搁下茶盏缓缓步上前来,老人的眼睛里已经一反常态闪着几分慈爱光彩:“沉川,为父往日确实对你多有苛责。”他竟然亲昵的唤了慕沉川的名讳,出口便是一句自责。
慕沉川心里一阵“喵喵喵?”,这老头子今天跑来“忍辱负重”绝对不是个小事。
慕沉川会装啊,闻言眼睛一眨就好像要落下泪来,整个儿是一副父女和解的美好画面。
“父亲言重了,女儿也多有不敬之处。”她福身蹙着柳叶细眉。
慕依琴将两人的手搭在了一起,慕沉川眼角微微抽了下,脑中莫名就跳出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这样的话,直想哆嗦的抽回手。
“听说四妹在夏月表现不俗,令清和小公主都刮目相看,却不料遭逢大劫,”这劫是吕太后给予的,幕后之人的是非过错,以慕依琴的身份不便多言给自己惹事上身,“如今病体初愈是安国侯府之幸,更何况,妹妹如今是贤王的红颜知己,更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安康。”言下之意,是谁人都不敢欺上身了,慕依琴倒是会说话,寥寥几句把慕沉川捧得半天高。
红颜知己?
慕沉川自个儿怎么不觉得,那大佛爷坑她的可不少。
“啪啪”,慕依琴拍了拍手,外头有两个小婢女恭恭敬敬步进来,“以四妹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是不愁吃穿用度,伤害病痛也不乏珍奇异草,父亲这段时日想了许久,唯有一份心意能够赠与沉川。”她伸手示意,小婢女的手中捧着一个雕花盒子,递到了慕沉川面前。
这是来送礼的?稀奇。
慕沉川没动手,她看向安国侯,安国侯清了清嗓子:“不错,为父思虑多时,唯此物能代表为父之心。”他亲手取了盒子,交到了慕沉川手中,那眼神是慕沉川从未曾见过的慈祥宽和。
慕沉川愣了下,慕冠逸这么道貌岸然的样子她可是hin久没见到了,更多的时候在安国侯府,没有人会掩饰对她的厌恶和恶毒,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对了,是这位父亲将她唤去了书房,却字字句句要从她口中套出关于谢非予的点点滴滴。
慕沉川心头发笑,她叩开盒盖,里头并不是什么人参燕窝金银珠宝,而是安静的躺着一本册子,是一拓本。
安国侯府,慕氏家族的族谱,拓本。
慕沉川着实没料到慕冠逸和慕依琴会送来这等物什,她信守翻阅几页,虽说是拓本可纸张也泛着黄好似有了不少的岁月痕迹,用心良苦的杰作,一个个名字,或许慕姓、或许他姓,有嫁有娶,曾经来到,也曾离开——
然后,慕沉川看到那个名。
沈婉。
不知何时已经被慕冠逸堂堂正正的记在了上头,如此名正言顺的与顾大夫人并驾齐驱。
慕沉川心头有所一怔,她本应该觉得欣喜却在此刻颇感凉薄,沈婉,哪怕已经死去了也从未有人对她真心诚意,就连这两个字也不过沦为他人攀权附贵的利用品罢了,安国侯将她记录进族谱,今日也不过是为了讨得她慕沉川一个感恩。
有趣。
慕沉川的眉眼之中盈盈的带上了水渍,好似被这一刻给感动的无以复加,她抱住了册子却将哀伤染了眉头:“女儿代替母亲谢过父亲,只可惜,母亲的坟茔已被毁去,尸骨藏落悬崖,恐怕也难听您告慰。”
她想起慕涵瑶恶毒的嘴脸让沈婉暴尸荒野,还要踩着那些尸骨说着不得好死,她想起莺歌眉眼带笑,说着沈夫人只希望小姐你应有所得、心安归乡——那沈婉呢,在死去那么多年不得见日的岁月中,又可会当真在乎那些身外物,如今终得安国侯一纸承认,却觉得,虚无缥缈。
慕依琴和慕冠逸互相对望了一眼,安国侯眼中有所不耐却被慕依琴硬生生压下了,可不是,他如此讨好慕沉川,却没得她一个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反而还要将陈年旧事大咧咧得说出来——当着那不明所以聿王的面,要他安国侯难堪!
姬旻聿既然娶了慕依琴自然也知晓沈婉此人,只道是安国侯的侍妾,慕沉川的母亲,在侯府中地位并不高,如今这小丫头口口声声说着沈婉的悲惨遭遇,尸骨被毁、不得好死,好像所有的罪孽全是因为安国侯的不闻不问、听之任之造成的。
姬旻聿蹙了下眉,常年在朝廷中听闻的都是老侯爷如何与自己的夫人们恩恩爱爱相敬如宾,从陈夫人到顾夫人,都一视同仁。
“涵瑶被大夫人宠坏了的性子,也怪为父没有多加阻止,若知当初是她如此放纵放肆,为父也绝不会轻饶了她,她对你和你母亲做下的乱事,如今也算是得到了惩罚……”安国侯换上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忙将这些罪孽推到那个已经死去的慕涵瑶身上,所有的错事可与他慕冠逸无关,老人家的无可奈何摆在脸上,“如今评断,已无任何意义,但为父确实亏欠于你。”
“静安寺之祸,涵瑶已尝恶果。”慕依琴低垂下眼眸,似在抹着眼角的泪花。
慕沉川看着这两个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言辞,这世道吃人血馒头,在侯府中以泪洗面的顾大夫人又可安知?
“话虽如此,亦可惜三姐花样年华。”慕沉川久顺着那两人的意,她还不至于做一个幸灾乐祸的小人,“撕”,她点着头将记着沈婉名字的那一页撕了下来,声音好像裂帛碎去,慕沉川将那张纸交给四意,“去,烧了。”
四意颔首便进了后园。
所有人一愣,慕沉川已经合上了那拓本,端端正正搁置在桌上:“沉川也唯有此途以慰母亲在天之灵。”她双手合十微微俯身,仿佛在外头蔚蓝苍天下祈愿什么,而那云巅之上,是否会有陈年笑声依旧如铃。
安国侯僵着脸将不满从脸上遮掩去,看起来好似慕沉川等不到来年祭祀去沈婉坟前祭拜,毕竟沈婉已无坟茔,但更像是在说,安国侯府的所有名字都没有资格与沈婉那个女人齐名,哪怕放在一起都嫌脏了眼。
慕依琴抹着眼角,泪水不费吹灰之力就淌了下来,她感到肩头一沉,是身后的聿王走上前来安慰似的拍了拍她肩膀,好似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妻子伤心垂泪。
“本王难得来一趟叶朴轩,还能见如此幸事。”他言笑晏晏,好像在打着某种圆场,这几个人口不对心,他已经有了底。
慕沉川笑了起来:“聿王殿下是个大忙人,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沉川倒觉得幸运的是臣女的二姐。”遇上这样一位良人,虽然姬旻聿对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是一个不明就里的局外人,可显然,今日陪同慕依琴前来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因他对慕依琴,真心实意。
姬旻聿突地大笑起来,他有些宠溺地指了指慕依琴的鼻尖:“依琴,果如你所说,你这位四妹心有见地的很!”他叹笑连连,“不错,本王是顺了依琴的愿陪同前来,只因安国侯有所相求。”
慕沉川早就猜倒,姬旻聿不会无缘无故来,定然是慕依琴有所顾虑,是为了让慕沉川卖姬旻聿一个面子罢了,毕竟——她慕沉川可是谢非予身边的红颜知己。
原是因为,慕冠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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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