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亮着幽蓝的长明灯。
但她几乎不用借助视觉,双脚便在冗长甬道之间奔走,如同走过纷繁芜杂的一生。
那个视野开阔的处所。在最后一条甬道的终端。
她微微粗喘,满脸泪痕地站在那个巨大的骸骨架子面前,一时竟有点大脑短路。
她是谁,它又是她的啥?
她匆匆而来,直把去路当归途,这又是为啥?
早儿带着我,在暗里咬着牙,“棋差一着,竟然被她闯进来了,多半得功亏一篑!”
她幽幽道,“原来是这样过去的。”
她也处变不惊,对我说:“饼哥哥,谢谢配合。但我从没想过真正要伤害你,你信是不信?”
我精气神渐渐好了很多,对于这位一身洪荒之力的小龙妞,我是敬而畏之。
能说话但我没说话,我只点了点头。
只是麻木的点头,是自我保护的措施,无所谓认可不认可对方观点。
我恨她。
任谁被这么粗暴折腾了一番,然后跟你说我不会伤害你的,就是开玩笑罢了,你也一定无法言谅。
但我怵她啊,小命被捏在他人手里,身为鱼肉,没理由不怕刀俎。
少女便轻轻的,轻轻的,在我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忽又冲动起来,猛然将我一抱入怀。
然后她解开了我被封的经脉。
她往我怀里塞了一把火折子,又手赠一块并掌大小的鳞甲,道:“拿好,一会出现了什么情况都不要心慌,坦然观之即可。”
又殷殷的叮咛嘱咐:“记得这火折子与鳞甲,切勿不可丢失,是指引你无论走到哪里哪个时间节点,都会回到当前时地的要物。”
我将东西沉入铜鉴,然后凝视她,“究竟出现什么事情了?”
这阵仗,搞得我好像给俗世时下的网文脑洞,随时就要穿越了似的。
她知我心中所想,不由轻抚我手背,“不要焦虑症,咱们不过是去坐坐看客,看看旧时人那些风吹草动总关情的故事。”
因为她的严肃认真,因为她的如临大敌,我竟狠不下心去恨她怨她。
我只是十分想念外界这个时候正恶浪滔天的浣剑江。
说好了的今晚观瞻浣剑江大潮,板上钉钉的泡汤了啊。
炎凉已经走到了龙骸面前。
她轻轻的抚摸它。
曾经她失忆。
抚上它,就等若重拾了,曾经的,已经迷失了的记忆。
她立刻塌陷在深深浅浅的往日记忆里。
曾经的身体可望可即,但已经彻底丢失。
走过那么多年的岁月,终于还是回到这里。
女子轻柔抚摸久已逝亡的巨龙脊背。
并不喜悦或悲戚。
稳定温柔。
抚着是缅怀式的时光倒流。
巨大的骨骸静静让她触摸它。
这一刻。
它没有眼睛却已经闭上眼。
它不过冷寂枯骨,却流下了怜惜的眼泪。
她于是闭眼。
看到了那些远逝亡去的旧日时光。
“我倦极了遥遥看着你的日子,如果找不到那个人,至少身边还有你,炎凉。”
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威仪老人如是说道。
意思即是,炎凉,咱们结婚吧。
她没答应。
她是爱慕他,甚至乐意为他送终。
可快行将就木的人了,即便是奴婢,她也犯不着为一位老人殉葬自己一生的幸福。
其后一直无话可说。
他是个行将就木的男子,也委实是个聪明人,知道她心里那点小九九。
是这一代的剑神又如何?
他剑时风凝云滞,任何敌人都躲不过他夺命飞剑。
他太老了。
老到了快要老牛吃不动嫩草的地步。
很需要的时候。
炎凉会找个年青的,汗淋淋的,充满活力与热血的。
但那位老人已经永远离开那个你追我逐的骚动国度。
他老早停止追逐,日子荒凉枯寂如一步踏入三荤五戒的方外世界。
更何况他本就是为寻觅别人而生活着的神话。
但那个女子叫扫雪,还是叫阿瑶,都和她无关。
她撞上来不过是因为她爱慕英雄传说。
与老剑士相处总是十分相敬如宾。
初雪来的时候,世界一半飘雪,一半沐浴阳光。
她伏在阳光充盈的窗棂上。
目光或者看他舞剑,或者追逐一只翩跹的蝶。
夜来她兴致勃勃,会跳一支狐步舞,看得他昏昏欲睡。
凑一起吃吃喝喝,保持优雅而有礼的距离,他会的很多,尤其擅长南方的菜式。
甭管她乐意不乐意学,一股脑子传授过去。
时而有性。
与他的性荒凉一如他的日子。
行将就木。
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肉战。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在钢丝上听一曲梵婀玲的雅曲,跳一出天仙举霞的舞。
每一次她都觉着可能是最后一次。
她从没想过伟岸雄奇一如史诗神话,到了最后也会是个垂暮老人。
只会叨叨,凭谁问,有缺老矣,尚能剑否酒否?
舞着剑的时候都会睡着。喝着酒时。一旦醉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起来。
他醉的时候,她见过几次。
确认老人一息尚存,他的徒子徒孙都作了鸟兽散。
但她想不明白,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凭什么让他们那么自信,认为他体内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可以性命无忧?
那最后一次,她守在站在他的榻前,在他耳畔轻唤他名字。
你的声音飘渺而诱人。
但他没有回应。
他只是非常非常疲倦,连眨眨眼皮的气力也无。
“有缺,有缺,你对你的生命满意不满意,你究竟缺什么?”她低低地唤他名字,问他此生是否无憾。
又在病榻梁上铺展钢丝,阳光充盈里,她默默跳一曲又一曲没有伴奏的弄弦之舞。
斜倚熏笼坐到明,看他送她的符箓秘籍。
天亮以后,穿那一袭他送她的月白缎华服,躅躅独行,去赴一个年轻少年的约。
少年很高兴,因为听到老人行将举霞的讯息。
到后来都没再有后来。
黎明破晓。
发一只蝶讯到浣剑江别苑:“请问大剑师醒来了么?”
回复得很快:“是炎凉啊,你稍等,大剑师醒来了,嚷着要见你,我立刻派人接你。”
但来的是她的符箓传道者。
她被五花大绑押回。
她被指责卧底,戕害大剑师,勾结异信徒,等等七宗罪。
她永远见不到他了。
曾经所有人都笃信那个老人无坚不摧,永不逝亡。
她也曾以为她的爱强壮而坚定,一如其他所有人的笃信。喜欢我的富婆老板们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我的富婆老板们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