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拂和夏知秋上一次切磋是在五年前,他们去上元节灯会前,夏知秋主动找到问剑崖,月色下,少年笑吟吟的说,请大师姐指教。
    几乎是和今天他在演武台上一模一样的话,可少年的神态语气却完全不同。
    那时的秦拂说是在与他切磋,但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给他喂招,认认真真的打了几十个来回之后才一招把他击败。
    少年并不气恼,只笑吟吟的说那下次再来。
    下次便是五年后的演武台,夏知秋神情淡然,眼神中却带着嘲讽,就这么看着她。
    那一刻秦拂才恍然明白,她这么多年可能从来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师弟。
    她以为他只是骄傲敏感,但其实他早已偏执入骨。
    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化解那个话本中他们反目为仇的结局,但很遗憾,他想要的,她从来都给不起。
    ……
    第二天,因为墨华破格再收弟子,掌门师伯特意开了天衍宗主殿,除了持剑峰的人外,掌门、各位长老,以及各峰都派了人来观礼,其排场堪比天衍宗三年一次的门派大选。
    一切都是因为这是墨华收徒,而不是其他人。
    在这样的场合里,秦拂和夏知秋身为大弟子和二弟子,持剑立于墨华两侧,端庄肃穆的迎接接二连三到来的各位长老和峰主。
    两个人配合默契,仿佛没有经历过昨天的事情。
    苏晴月被秦郅陪着待在后殿,待到拜师才能出来,前殿的一众观礼人陆陆续续到来,但不见命峰峰主。
    秦拂和夏知秋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但又很快移开,一同去看师尊的脸色。
    墨华平静的古井无波。
    就在秦拂都以为命峰这次不来时,卡着吉时的最后一刻,命峰峰主蒋不才这才带着两个徒弟慢悠悠的晃过来,一进来既不和墨华打招呼,也不看其他同门,自顾自的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反而去看秦拂。
    秦拂一见这位师伯看过来心中就开始不妙。
    果然,下一刻蒋不才就越过了一众同门和她的师尊墨华单独和她说话:“秦师侄居然在,早知道我就该把瑚儿带出来,也好让她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说着,却不看秦拂,反而看着墨华,语气中透着一股阴阳怪气。
    秦拂心说果然。
    蒋不才和墨华一早有仇,据说是蒋不才怀疑自己师尊的横死和墨华的师尊有关,因为他师尊死的时候方圆百里只有墨华的师尊在,命峰善算,蒋不才耗费百年年修为请出印天鉴,问杀害师尊的凶手。
    印天鉴指向了墨华的师尊。
    但墨华的师尊矢口否认,而且天衍宗上下里里外外查了个遍,都没能查出墨华师尊动手的痕迹。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蒋不才不服,笃定墨华的师尊害了他师尊,天衍宗上上下下包庇持剑峰。
    于是仇就此结下。
    百年前墨华的师尊死于正魔大战,命峰上下击鼓相庆。那天,墨华从师尊的灵堂出来就杀上了命峰,天衍宗内部险些阋墙,幸好掌门及时阻止。
    两峰就这么结仇几百年,直到十几年前,秦拂在秘境里意外救了蒋不才的独女蒋瑚。
    秦拂还天真的以为这会是结束两峰多年矛盾的契机,谁知道回到宗门之后才蒋瑚立刻被蒋不才在命峰大张旗鼓的罚跪五天。
    哪怕他不说,秦拂也知道这惩罚是做给谁看。
    从那以后,每次蒋不才碰见秦拂,在对墨华阴阳怪气加无视的同时,必会大张旗鼓的提她的救命之恩,仿佛把她架在火架上烤。
    尽管墨华不在意,一开始秦拂还是会觉得尴尬和不自在,又怕墨华中了蒋不才的离间计。
    然而他提的多了,秦拂自己都听累了。
    若是换做以前,被这位师伯阴阳怪气一通,秦拂多半就无视了,但是今天,经过了话本一事,秦拂反而换了想法。
    于是她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说:“小事而已,师伯已经提了有十几年了,蒋师妹也道谢上百次了,倒也不必如此。”
    秦拂话音落下,底下各峰峰主一个没忍住,接二连三的喷笑出声。
    蒋不才冷冷的看了秦拂一眼,半晌,冷哼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几个月不见,秦师侄倒变得能言善辩了许多。”
    秦拂:“师伯过奖。”
    蒋不才又笑了笑,说:“我听说昨天你在演武台一招赢了你师弟夏知秋,那小子剑都被你打掉了。想必今年宗门大比,又是秦师侄拿头筹,秦师侄如此天资,也不知何时能结婴,我也好提前恭贺。”
    这句话就有些过分了。
    秦拂一招赢了夏知秋也只是他们持剑峰的事,下了演武台谁都不会乱七八糟说什么,蒋不才这时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挑拨人家师门关系。
    况且,现在天衍宗上下谁人不知秦拂受伤闭关了三月,这个时候提什么结婴,明显就是冲着看她笑话去的。
    这个时候掌门也看不下去了,沉声道:“师弟!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小辈不依不饶,成何体统!”
    蒋不才冷哼一声,暂且不说话了。
    掌门趁机起身,主持拜师礼,让人去后殿寻苏晴月出来。
    秦拂也趁机回到墨华身后。
    她刚站定,就见一只如玉般的手指轻点了一下她腰间的长剑,下一刻又收了回去。
    秦拂诧异抬眼,就见墨华神色如常,依旧是端坐着。
    但方才那确实又是墨华的手。
    师尊这是……在安抚她?
    秦拂看着那只手,浑身却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仿佛被蛇类爬过似的冷。
    秦拂愣神的时候,苏晴月也从后殿出来了。
    她一席白衣,身无配饰,只在发间系了一条淡青色的发带,聘聘婷婷,身姿袅袅,是天衍宗女修惯常打扮,却又比她们更加素淡。
    她一抬头,露出一张和秦拂极其相似的脸。
    那一刻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相似的脸,相似的衣着,如果她腰间再悬上一把长剑,浑身的气势再凌然一点,就真的分不清台上台下到底谁人才是秦拂。
    无数视线在秦拂与苏晴月之间来回看,不过相比暗搓搓的同门们,这群长辈看的更加正大光明。
    苏晴月走上前去,走到墨华身前,跪下,深深的叩首三次,随即从一旁的小童手中接过一盏茶,恭恭敬敬的举过头顶,“师尊,请用茶。”
    墨华看着她,神情中也掠过一丝恍然。
    片刻之后,他接过了茶,声音平稳的说:“从今往后,你为我徒,随我修道,望你戒骄戒躁,潜心修炼,斩恶、斩邪、斩不平。”
    苏晴月拜下去:“徒儿谨记。”
    墨华启唇,饮了那杯茶。
    礼成。
    从此,秦拂正式多了个小师妹,天衍宗正式多了个亲传弟子。
    苏晴月起身站到墨华身后,掌门开始起身道贺,恭喜墨华喜得佳徒。
    众人也都开始跟着恭喜。
    就在这个时候,蒋不才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这情景,我差点儿以为是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秦师侄拜师的时候。”
    苏晴月整个人一僵。
    而大殿里的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确实,相似的衣着、相似的面容,他们在场的大多数人也都想到了当初秦拂拜师的时候。
    可是想到归想到,当着人家新徒弟的面这么说合适吗?
    掌门一捂脸,斥道:“蒋师弟,你少说两句!”
    “哈哈哈!”蒋不才站起身,仰头大笑,丝毫不看拼命给他打眼色的掌门,看着墨华冰冷的脸色,幽幽道:“不过啊,我听说墨华师弟下山寻药,最后那药却是被你这个新徒弟用了,我们秦师侄至今伤势未愈,想来墨华师弟对这个新徒弟也喜爱的紧,掌门师兄自然也不用担心这新徒弟过的不好。”
    “什么!”
    掌门大惊,一时之间居然忘记拦住蒋不才。
    垢厌草被用了?用给了苏晴月?
    那秦拂怎么办!
    他们道门的天才,难道就要载在这么一株药上!
    殿上,整个天衍宗的大佬都陷入了震惊,只有墨华冷冷的看着蒋不才。
    蒋不才大笑道:“师弟倒也不必如此看我,你若看不惯我,不妨再效仿百年前,提剑打上我命峰。”
    他说完,带着弟子在墨华几乎要嗜人的目光中大笑着背手离去。
    蒋不才离去之后,整个大殿一片寂静。
    但这寂静又和刚刚的震惊不同,所有人都望着墨华,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和尴尬。
    讲道理,就算墨华是在什么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把亲传弟子的救命药用给一个凡人的,但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分,你用了弟子的救命药勉强算你深有苦衷,可你把救命药用给一个陌生人之后还能毫无芥蒂的收她当徒弟……
    换做是他们,把亲传大弟子的救命药用给一个陌生人,事后把人轰走免得看着心烦都算心胸宽阔了,还收徒……
    在这一片尴尬的气氛之中,苏晴月终于承受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掩面跑出了大殿,背影摇摇欲坠,令人心碎。
    而墨华已经近百年没面临过如此境地,面色冰冷,根本没注意到苏晴月。
    夏知秋看着苏晴月的背影,片刻之后,冲墨华拱了拱手,出去追苏晴月。
    秦拂默默后退了一步,心说夏知秋倒聪明,不管他是真心想追还是假追,最起码都避免了这一群大佬的交锋,也可以合理不看师尊的尴尬处境。
    尴尬的气氛依旧继续,秦拂抱着剑默默叹了口气。
    这拜师礼过的。
    但是……她不说幸灾乐祸,却也从心底里泛起一丝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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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