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宁予年被扫地出门的时候还有点发蒙。
他浑身上下除了手里拎着的垃圾袋,就只剩一个电量3%的手机,连件外套都没有,外面凉风一吹,脚底还要跺两下。
跺得脚上那双没来得及换,就被推出门的拖鞋板在青石板啪啪闷响。
黎淮把宁予年从洋房一赶出去就倒头睡了,他大概是魔怔才会觉得网络检索能检索到宁予年的名字。
当天,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第一次梦里没有自己。
那大概是个春日的清晨,以电影里惯用的俯拍大全景切入。
明黄的出租车,载人行驶在北郊笔直的大道上。
窗外两行树木苍翠,庭落一座挨着一座,阳光穿行在林叶薄雾间,偶尔漏出两点淌进车里。
黎淮的视角在司机身上。
“还在前面吗?”
年轻的司机再三确认导航,偷摸拿眼角打量后座偏头望出去的男人。
“开到头,把我放在一号别墅门口就行。”
男人磁嗓悦耳,从后视镜只能瞥见他侧脸流畅的下颚线条,嘴角轻轻往上翘,看起来年纪不大,至多二十五六,报出的目的地竟是宁虞的住所。
“您是……到朋友家作客?”
那司机看起来像尽力忍了,但没忍住。因为北郊的别墅按号排幢,数字越小,房价越贵。
后视镜里端庄的下颚,饶有兴致扭过来看他:“为什么不能是回家?”
司机赶忙敛下窥探澄清:“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很少接到来北郊的订单。”
住在这里的人,一整条北街专程修给他们,出门左拐就是商圈,进出都有专车接送。
何况是他这样一路从机场过来的。
男人重新望向窗外静了两秒,笑声爽朗:“其实也没错,我是很久没回家了。算到自己家作客。”
春风和煦,出租车在那扇黎淮无比熟悉,象征着财富的巨大拱门前停下。
那人从后座下来,司机才对上他浅棕的瞳孔:“……您是混血?”
晨光下,男人顶着的不出所料是宁予年的脸。
宁予年笑吟吟摸了把自己茶色的头发,重新戴上费多拉。
“也许吧。”
黎淮从梦中睁眼,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披着外套下楼找人,拖鞋也不穿,赤着脚一路顺扶梯往下。
歘一下拉开大门,宁予年果然不在,甚至连放在玄关的皮鞋都没重新进来换。
明知道大门密码,却就这样合理又识趣地走了。
黎淮大概在客厅沙发对着墙上那副临摹的《盛开的杏花》发了两分钟呆,余光里是还躺在茶几的《红与黑》,他很快拨通宁虞的电话。
当时是晚上凌晨四点半。
宁虞被来电吵醒,看到屏幕上黎淮的名字还愣了一会,传进话筒的嗓音嘶哑低沉:“怎么了?”
黎淮开门见山:“你说你之前有个养女叫宁予宁?”
宁虞自己的名字取自“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所以养女自然而然取了“予宁”。
宁虞大半夜被他没头没尾的话问蒙,缓缓从床上撑坐起来,薄毯从赤|裸的胸膛滑落:“是有个养女叫予宁,怎么了?”
“她现在多大,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他今年二十六,兄弟姐妹是什么意思。”
“她在孤儿院有其他哥哥或者弟弟吗?”
黎淮问得更精确。
肖波波跟宁予年签合同的时候见过他身份证,宁予年今年二十八。
宁虞顿了一下:“他没有别的亲人,是孤儿,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的,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黎淮再次没答话:“有她照片吗?”
他在一号别墅住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类似相册的东西。
宁虞瞳色顿时就深了,缓缓舔了下下唇说:“没有照片,他离家出走以后,照片就全烧给他妈妈了。”
黎淮在电话那头静了良久,应下一声“知道了”就把电话掐了。
宁虞心里那颗因为查不到黎淮室友埋下的怀疑种子,终于发芽。
他坐在黑暗里握着手机陷入沉默。
黎淮行事不可捉摸归不可捉摸,但他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打来问这些。
宁虞径直找出小司微信。
-“上次到洋房拍照的人查到是谁了吗”
消息发完,枕边传来一声轻巧的低笑:“活该。”
陈密这么久以来,一直以为这两人心意相通。结果原来宁虞跟他没什么分别,都是工具人。
那就谈不上什么怨啊恨的了,心里只有痛快。
当时他拿了黎淮情人的钱慢吞吞从林荫路出去,宁虞的车果然停在路口等他。
“住在一起的人见到了吗?”
宁虞倾身从床头摸烟跟打火机。
陈密背上带着一道道红痕,只能抱着枕头趴在床上:“见到了,我就搞不懂你明明好奇,为什么不干脆自己下车看。”
“你觉得他跟我长得像吗?”
陈密挑眉一想:“你不说我还没觉得,好像真跟你有点像,轮廓都很深,身形身高也差不多,你爱人的口味偏好很统一啊。”
宁虞眼睑愈沉,一张脸混在烟雾里晦暗不明:“他头发跟眼睛是什么颜色?”
陈密:“不是黑的吗,晚上太暗了看不清。”
“名字?”
“没,他很谨慎,只知道跟你一样也姓宁,看着年纪跟我差不了多少。”
陈密说着说着就被自己逗笑:“你怎么这么紧张,该不是外面有个私生子什么的吧哈哈哈。”
宁虞当时靠在床头抽烟没接话。
他以为小司这个点肯定睡了,要回消息也是早上,哪知道消息来得飞快。
-“老爷这么晚还没睡啊,他们刚查到”
-“那天戴墨镜去先生洋房的是个制片人,叫钟亦”
-“还不知道想干什么,但他跟少爷认识”
小司紧跟在后面发来的,不偏不倚,正正好就是钟亦跟宁予年在黑山电影节那张合影。
多年不见,照片里的人跟他越来越像,穿着打扮明显也比他想得好。
宁虞几乎一看清照片便掀开被子,利落穿上衣服大步从酒店房间走了,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招呼。
陈密对他这样毫无征兆的来去已经麻木。一声关门响之后,偌大的房间只剩他和地上的清辉。
陈密抱在枕头上的身体放松,困意很快将他裹挟。
宁虞人一出去就给小司打了电话。
只要宁予年动了回国的心思,那就决不可能有他省心的。
他一直以来把黎淮藏在身边藏得这么好,一是因为他自己的工作,二是因为“黎淮”这个名字,三就是怕宁予年。
尽管当年那种状况宁予年身无分文被丢到国外,能自己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但总归要防患于未然。
这么多年过去,宁虞几乎要把这根螺丝钉忘了,谁承想现在竟然就在他“身边”。
宁虞只要一想到宁予年报复的可能性,他站在街边的脚就怎么也等不住了,立马给小司发消息。
-“你不用过来了,查一下宁予年现在在哪,我自己打车去林荫路”
洋房里,黎淮也在找宁予年。
但他要面子,不肯自己给宁予年打电话,于是受罪的又成了肖波波。
《凤冠》开机这段日子,肖波波两边赶工,一边解决剧本前期调整问题,一边审最后几集大结局的本子,没日没夜带着一帮小屁孩蹲在宾馆里连轴转。
黎淮电话打进来的时候,肖波波刚睡下两分钟,呼噜已经在宾馆标间震天响。
他持续震动的手机,还是被另一张单人床上赶稿的主笔发现的。
主笔接起电话,熬过夜的嗓音有些嘶哑:“李老师。”
黎淮听出是他谁:“肖波波睡了?”
“刚睡。”
主笔看了眼对面床上胡子拉碴,已经睡成死猪的人:“要把他喊起来吗?”
黎淮犹豫了一下:“不用喊他了,你直接用他的手机给宁予年打电话。”
“现在?”
主笔核对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四十三分。
黎淮说就是现在。
“好。”
主笔不再多问,主动说要用自己的手机给黎淮挂电话,然后用肖波波的给宁予年打。
黎淮很干脆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在此之前,他没跟《凤冠》剧组里任何人交换过联系方式,包括微信。
但宁予年手机早没电关机了,正在俱乐部忙着跟狐朋狗友醉生梦死。
说来也巧,他从洋房一被赶出来,饭局就找来了,一帮人在电话里开口便拿他上次不给面子走人的事压他。
宁予年琢磨反正“无家可归”,去也就去了,只当混点。
谁知道他一进包厢,所有人都开始调侃他。
说他看着绅绅士士,斯斯文文,原来胆子不小,找刺激比他们谁都在行。
宁予年听着莫名其妙,他不就上次溜了一次号?
一干人纷纷指着他数落:“你最近不是一直住在你那小妈家里!该不是就是冲着这个回的国吧。”
“什么小妈。”
宁予年气笑了:“宁虞不就一个情人,还是男的。”
“就是那个男的啊!小宁你差不多得了,怎么跟哥哥们还装?”
“你那养父的情儿不就住林荫路吗,林荫路第三幢,上次吃饭我们都看到他们一起了,难怪你要跑。”
“就说你最近怎么总叫不出来,敢情是忙着跟你爸打架,给他戴绿帽哈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
宁予年半懂不懂听他们高谈阔论点评了半天黎淮标志的气质长相,才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嗓子眼一紧:“知道宁虞情人叫什么吗?”
狐朋狗友:“那谁知道,不要命了吗,谁敢查宁主任啊哈哈哈,他那老丈人,就你外公,不得捏死我们。”
宁予年顿时坐不住了,踩着他的拖鞋就要辞别众人,回头往林荫路赶。
酒店房间里。
刷开房门的男人一进来就在陈密脸上亲了一下:“没说漏嘴吧。”
陈密:“没。”
宁虞从不亲他,所以陈密闭着眼睛也不会认错人,慵懒勾上来人的脖子便跟他接吻。
小司随手放下车钥匙,边亲边脱外套,急不可耐埋进床上人滑腻的肩窝后颈:“宁虞去林荫路了,估计今明两天都用不到我。”
陈密还在困顿里没醒,由他上下其手:“所以宁虞以前养的明明是个儿子,为什么一直跟他爱人说是女儿?”
小司一点一点顺着他背上狰狞交错的红痕往下亲:“你今天晚上让我高兴了,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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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今天也偷亲成功辣!
港市富人圈里,流传着一种隐秘的财富密码,养骨鱼。
请骨回家,得先相骨。
需风水大师测算一番,相中了,带回家精心伺候,上能财运广进,下能驱灾避厄,据说还能化人形,不过无从考证。
没见过的真没见过,见过的都不往外说。
宫禹嗔不信这些,有人讨好他专程送来,也只当普通观赏鱼随便养着,并不上心。
对此,余槐非常满意。
总被人盯着,他不吃鱼食的事露馅怎么办!
骨鱼生性聚阳,活命不靠吃东西,得把多余的阳气分出去。
每晚等人一睡,余槐就把鱼食冲马桶,潜入房间偷亲一口,渡阳!
白天这人不在家,他就是全世界最快乐的骨鱼!
可以在港市临江,风景最好的高级公寓里瞎几把造!
直到某天,宫禹嗔醉酒难受睡不着,把半夜溜来偷亲的嫌犯鱼抓了包,以为自己太久没发泄,做春梦,索性逮着人办了。
第二天睁眼,果然神清气爽,谈判意外地顺利,提前下班回家,发现门口地板湿漉漉的——边上鱼缸里的鱼没了。
余槐昨晚阳气亏空,一睡忘了形,等他终于垂死梦中惊坐起,视线正好跟搬了椅子、坐在床边的男人对上。
宫禹嗔拎起手里第n次刚买就空瓶的鱼食:“是你吧?”
余槐:……淦!
·
后来宫禹嗔出去应酬,别人跟他打听骨鱼化形的事。
他老神在在摇头:“没见过。”
那人可惜:“还说人形能揣崽。”
宫禹嗔一顿,回家就问了:“你能怀宝宝?”
余槐无语:“不信谣不传谣!”
宫禹嗔:“先试试。”
余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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