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赖子恢复了意识,艰难的睁眼后花了几分钟梳理遭遇的事情。
他是江南一带有名的风水先生,年轻的时候做过修补文物的工作,后来因为监守自盗而被辞退了,辗转定居到江南,凭着老本讨饭吃。
前段时间一个叫宏哥的人带着一卷老旧的玉简找上了他。
他打听出来,宏哥是南边能叫出名头的土夫子,早年家道中落,后来靠着倒卖文物维持生计,这段经历也给他之后的职业生涯增添了不少资本。
宏哥干这行已经有小十年了,翻过的“肉粽”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他人也和善,会接济圈里一些捉襟见肘的小年轻,有什么好处也会拉着兄弟们一起,是以很得圈里敬重。
宏哥现在处于半隐退的状态,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除非是碰上大票,不然不会轻易出马。
那玉简是宏哥从他朋友那里倒腾来的,据说是战国时期的玩意儿,值钱是肯定值钱的,但会有多值钱还得慢慢摸透。
所以宏哥就拿着玉简来找陈赖子了。
陈赖子拿到玉简之后研究了几天,对比了许多古籍,最后确定那是一卷粗略的自传,那自传大意是说自传主人原是某某诸侯的后裔,当年祖爷爷在家中横死,尸体却无故失踪,家里人翻来覆去的寻找也无果,最后只好先给他祖爷爷立了一个衣冠冢,有排位能供奉。
后来家里人一直都没放弃过寻找他祖爷爷的尸体,不过一直都没能找到。
直到他这一代,一位道门长老来到他的宅邸,告诉他他的祖爷爷的魂魄还在某个地方受着万箭穿心生不如死的痛苦,至今都没能转世为安,如果再不去解脱他,只怕他祖爷爷的怨气会影响家族万世。
他立刻就慌了,把那道门长老奉为上宾,悉心询问解脱祖爷爷的方法。
道门长老告诉他,想要解脱他祖爷爷就必须先找到尸体,尸体就在离祖宅上千公里的山中,那里凶险万分,有世界上最凶恶的守卫把守。
之后略过玉简主人一片孝义忠诚的肺腑之言,最终他选择带上一些随从远赴千里之外找回他祖爷爷的尸体。
只不过一去不回。
原因无他,祖爷爷的埋尸地实在是太危险了,他带的人手不够,自己也没什么过硬的本事,于是活生生的死在了那里。
这玉简还是随从经历千难万险带回去的,一直传到现在。
前面那些背景陈赖子只是大概口述了一下,中间那段关于玉简主人祖爷爷的藏尸地的记录,陈赖子专门弄了个译本给宏哥,还给他配了个地图,甚至还送了他几十张辟邪的符咒。
陈赖子清楚宏哥的身份,心里多少知道宏哥的打算,这趟活干的用心也有几分想拿红的意思。
不能怪他突然贪心,只因为那玉简上写的分明,作者在他祖爷爷的埋尸地找到了一座青铜城,一座隐藏在山里的巨大的青铜城。
他当时把这个翻译出来时还难以置信,古时候青铜合金大多是一些饰物武器工具的原料,哪有用青铜造出来的城池?
但他再三确认,是青铜城无误。于是他就动了念头了。
想啊!青铜是多值钱的玩意儿,如果能去到那里,敲几块下来那也是一笔不菲的赚头,之后再联系人慢慢开采,那他这辈子岂不是不用愁了?
他把这想法跟宏哥略提了提,宏哥跟他一拍即合,但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宏哥也把他给拉过来了,美曰其名多个懂行的高手就多份保障……
刚开始还好,他从没倒过斗,这是个新鲜事儿,所以就有几分新鲜感,再加上他们人多,看上去靠谱,所以他也不怎么紧张,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真是每一件都在挑战他的认知底线,要不是他心眼多留了张保命符,最后又在关键时刻抱到了大腿,现在只怕奈何桥都要过了。
“醒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句问话,吓了他一跳。
他往那边看去,黑暗中冒出两点金光,像是猫科动物在暗处的眼睛。
“啊啊!”
“叫嘛叫!吵死了!”姬亦韩压低的嗓子不耐烦道,打开了电筒。
有了光源,陈赖子突然安静如鸡。
如泽皱眉,往姬亦韩的怀里拱了拱。
刚才姬亦韩捂住了他的耳朵,这才没有立刻被叫醒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兄弟啊,这个……”陈赖子讨好的笑了笑,“莫怪莫怪。”
“你管我怪不怪?我偏要怪你呢?”姬亦韩哑声道。
陈赖子留下一滴冷汗,不好,碰到个硬疙瘩。
“小兄弟,不是我为自己开脱,应该是我失血过多吧,看东西有点不清楚,再加上刚才的黑暗环境,一时看错受到惊吓也是情有可原……还请小兄弟看在人之常情的份上不要怪罪。”
姬亦韩嗤笑:“我逼你来的还是你妈逼你来的?被吓到关我什么事?吵的让我心烦你就是有罪。”
陈赖子冷汗如雨下,“是是是,是我的不对,还请恩人大人有大量,莫……别生我的气,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就不好了。”
“你刚才还叫我小兄弟,这时候让我装什么‘大人’?”
“……恩公说笑了。”
面对姬亦韩的胡搅蛮缠,陈赖子真的要无话可说了,反正好理歹理全是他有理!
“我哪里说笑了?我认真的。”
“是是是,是我冒犯了,请恩公别生气。”
“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别生气’,你复读机呢?”姬亦韩边说边看时间。
他们已经在这里逗留了二十分钟了,是时候离开了,再不走只怕会横生变数。
“如泽,如泽?”姬亦韩推了推怀里的人。
陈赖子一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那年轻人、那年轻人不是之前他们抓的那个吗?!怎么会在这里?!还被他恩人好好护着,难道他们是一路的?
这下糟了,等那年轻人醒来告个状,他焉有活路?!
姬亦韩叫了好几声如泽才睁眼,只不过眼里焦距都对不上,看人都重影。
姬亦韩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些低烧,“能起来吗?我们要走了。”
如泽竭力甩了甩头,清醒了:“能。”
姬亦韩扶着他起来,如泽晃了一下身子才稳住,“不好意思,我调整一下。”
“好,别太勉强。”姬亦韩说,他确定如泽现在只有些低烧所以才放心叫醒他的,只是走路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陈赖子紧张的要命,唾液腺疯狂分泌液体,生怕如泽现在说些什么。
可谁知如泽看见他之后只是顿了一下,啥也没说。
他哪里知道如泽早把他底抖完了呢(呵呵)?
“我们去哪里?”
“去找主墓室,”姬亦韩说,“我有点事要做。”
如泽点点头。
陈赖子有点为难,讨好的打商量,“那个,恩公啊,不是我想跟你唱反调,只是现在我们这情况……恩公你很厉害我知道,但你也要考虑一下我和这位小兄弟的实力呀,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没有恩公你那么强的能力,如果我们继续往下走的话只怕会拖你后腿,到时候碰上棘手的情况可就凶多吉少了啊。”
姬亦韩挑眉看他:“这么怕拖我后腿?”
陈赖子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上头。
“怕拖后腿你就自己麻溜点儿走呗,别跟着我不就行了,我承你情,以后每年清明给你烧点纸。”
陈赖子:“……”
姬亦韩低头,看着如泽:“你呢?也怕拖我后腿?”
如泽跟他对视了两秒,缓缓点了点头,郑重道:“你很强,带上比你弱的人只会拖累你。”
“但是我会好好跟上你,尽量保护好自己不让你分心的。如果到时候没办法了,我也不会向你求救,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姬亦韩一愣,笑着揉乱如泽的头发:“年纪不大心眼不小。”
他拿出血迹斑斑的MP40,检查零件的损坏情况,熟练而优雅:“‘厉害’这个词的含义没有那么简单,你们以为一个人能力很强就是‘厉害’吗?啧啧,在我们这里,只有能保住自己想保的东西的人才算是‘厉害’。”
姬亦韩把枪递给如泽,“没子弹了,你拿着防身,抡起来打人还是挺有效的。”
“至于你,”姬亦韩看着陈赖子,“你还有什么自保的能力吗?”
陈赖子本想卖个惨好博取一下姬亦韩的同情心,可他刚准备开口就听见姬亦韩又说:“别想着蒙我,我刚把你拖到这儿来的时候可是搜过你的身了。”
“……”陈赖子一默,那你还问什么?
“我还剩三张僵尸符……这符咒含在嘴里能够隔绝外界的阳气,把自己伪装成僵尸,不过不能含久了,这人总归是需要从外界攫取阳气的,如果长时间得不到阳气就容易招阴,惹些不干净的东西。”他也是靠着僵尸符所以才能伪装在僵尸堆里不被发现进而成功逃过一命的。
“效果能维持多久?”姬亦韩问。
“十五到二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还不能大口喘气。”
姬亦韩一顿,看了看如泽,“行,给一张给我。”
陈赖子一脸肉痛和不舍的掏出一张符。
姬亦韩接过来展开看了看,确实是一种僵尸符。他转头塞给了如泽:“听懂怎么用了吧?”
如泽默默捏在手心,点点头。
“行了,那走吧,都跟着我,别太远,也别太近。”姬亦韩说着往耳室门口走,回到了甬道中。
如泽和陈赖子一左一右的跟着姬亦韩,三人一起向前走了十几分钟,最后却又回到了耳室口。
“这,这是怎么回事?!”陈赖子悚然,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姬亦韩拿出三枚又三枚铜板放在手心,陈赖子忙问:“恩公这是要用六爻问路?”
姬亦韩没理他,他把铜板抛了起来。
如泽看着整齐的一摞铜钱同时被抛到空中,然而神奇的是每一枚铜钱都有着不同的旋转速度,在空中翻了两秒之后又快速落到了姬亦韩的手心——还是整齐的一摞。
叹为观止。
姬亦韩摊开手心看了看正反,又抛了一次。
过了一会儿,再抛了几次。一共六次。
“这,这个卦象……”陈赖子白了脸,眼中布满惊恐。
“怎么了吗?”如泽有点紧张的看向姬亦韩。
姬亦韩倒是淡定,“他自己吓自己,你别学他。我在这里还能出什么事。”
“这个卦象是不可能的……”陈赖子抖了抖,“我们不会走不出去了吧?”
“你乱什么军心呢?”姬亦韩踹了陈赖子一脚,“这里阴气这么重,我元气不太够所以暂时测不出来。”
陈赖子心中咯噔一下:“是……是那些东西吗?”
姬亦韩龇牙:“你怎么老不想些好的呢?巴不得我们早完犊子?”
姬亦韩不带一丝犹豫的反驳很有说服力,陈赖子即使都吓出了冷汗但表情还是稍微变好了点。
可话虽是这么说,但姬亦韩笃定他们十有八九碰上鬼打墙了。然而他身上并没有引路符,没有引路符他们就没法走出这段路。
鬼墙是真实存在的墙体,只不过与常规的墙壁不同,鬼墙是用鬼魂发出的阴气凝结出来的实体,是能够被触碰到的,没有经验或者身体虚弱的人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一般只要进入了鬼打墙的范围就很难破解,因为墙内的阴气过重,人只要进去就会被渐渐吞噬罡火,没了阳气就更容易被影响,走入死循环。
可鬼墙归根结底只是一团厚实的阴气,他们会无意中踏入这个领域,主要是因为带路的是姬亦韩。姬亦韩如今罡火熹微,阳气远不及活人旺盛,容易被鬼墙所散发的阴气影响,从而入迷障。
如泽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会不会是……有鬼?”
姬亦韩一顿,看着小孩湿润的眼睛,小可怜样儿。
“不是,”姬亦韩听见自己说,“只是这个墓的结构改变了。”
如泽一顿,“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姬亦韩略一思索,拍了拍手。他把手里的铜板全放到了如泽的手心,合拢,包着如泽的双手。
如泽有些惊讶,这是要他来抛吗?
“好了,现在闭上眼睛。”姬亦韩低声说。
如泽听话的闭眼。
“心里想着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要想别的,只想着那一个地方。”姬亦韩继续低语,“然后把铜钱一个一个往上抛。”
如泽照做。
姬亦韩让他重复抛了六次,等他再睁眼时姬亦韩已经把铜板从地上收集起来了。
“怎么样?”如泽忙问。
“你做的很好。”姬亦韩摸了摸他的耳垂,递给他一枚铜钱,“现在,你含着这枚铜钱走前面,别害怕,我牵着你。”
“我吗?”如泽有点紧张,“我不行的。”
连易寒带路他们都走不出去,更何况他呢?
“不,你可以的。”姬亦韩颔首,“只有你可以。”
如泽一怔,不自信的踟躇,又因为姬亦韩的笃定而心生勇气。姬亦韩鼓励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别担心,你只需要往前走就行了。”
如泽沉默了几秒,咬咬牙,含进了那枚铜钱,紧紧地握住了姬亦韩的手。
在如泽含住铜钱之后,姬亦韩看见他的周身原本只有薄薄一层淡金色的炁,瞬间浓厚了好几倍。
姬亦韩微微的笑了笑,跟在了如泽的身后,陈赖子见状也小跑跟了上来。
如泽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紧张的要命。
如泽的胆子不算小,但也绝对称不上大,他只有“半夜看了恐怖片还敢一个人去上厕所”的胆子,现在他能闭着眼在这种危险丛生的墓穴中开道已经算是飞跃性的进步了。
掌心渐渐湿润,如泽的手收力,立刻就得到了易寒的回应,这给了他不小的动力。
易寒在他身边,他是安全的……所以慢慢往前走,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
突然,如泽的耳边拂过若有似无的一阵冷风,就像是一个毫无温度的人在他耳边小口的吹气,他立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心跳猛然加快,那阵冷风实在是太诡异,会是什么?是鬼魂吗?它们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然而那股冷风很快就消散了,仿佛是如泽的错觉。
三人往前走了一会儿,每当走到岔路口如泽就会在姬亦韩的指挥下触碰墙面,开始都没什么异常,直到如泽触碰到一堵他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墙,姬亦韩喊了“停”。
“怎么了?”如泽赶紧问。
姬亦韩走上前,用手盖住了如泽的手,“你静下心,仔细感受一下,有没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如泽闻言静了静,过了一小会儿,说:“没有……我觉得很正常。”
姬亦韩略用了一点力按住如泽的手,“再仔细一点。”
如泽心中一紧,看着姬亦韩黝黑沉着的眼睛,强迫自己放缓了呼吸,再次感受起来。
开始几秒他还是一无所觉,但之后的某一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掌下动了一下。
“动、动了!”如泽惊恐的睁大眼睛。
姬亦韩迅速把他拉到了身后,贴了三张雷符上去,方位上元、左玄、右君,三张符咒组成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姬亦韩握紧拳头,直伸着手臂对准三角的中点,低声念了几句。
符咒顿时无风自动,淡蓝的光晕亮起,方形的纸张瞬间变成了黑色缓缓飘落,只剩下发光的蓝色字体留在石壁上。
如泽震惊不已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电弧如同蛛丝般从蓝字向外扩延,渐渐地,浓重的黑色雾气从石壁中逸散了出来。
如泽见状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有些紧张的捏住了姬亦韩的衣角。
“跟我走。”姬亦韩反手牵住了如泽的手,又偏头对陈赖子说,“跟在我的后面。”
“诶诶!”陈赖子忙不迭应声。
如泽趁机往姬亦韩身上靠了靠。
进入石墙时如泽紧张的闭上了眼睛,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间走进了冰窟中,通体的寒冷,刺的他瑟瑟发抖。
好在姬亦韩很快就出声了:“好了。”
他们重新回到了甬道中,这地方看上去挺陌生,应该没来过。
三人开始顺着甬道往墓里深处走,一路上只碰到了零星几只僵尸,姬亦韩不费吹灰之力处理掉了。他们来到了一处配室。
姬亦韩用电筒在配室内照了一圈,发现中央空地上有口乌黑的棺材,角落中陈列着许多陪葬品,大多都是青铜器,还有一小部分是对比之下略为简陋的手工艺品。
“易寒……”如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姬亦韩秒懂,安抚的捏捏如泽的耳垂,“我在呢。”
“这里是主墓室么?”
“不是,一个配室,”姬亦韩指了指中间的棺材,“一般都是主人的陪葬。”
如泽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那边陈赖子已经在查看青铜器了,姬亦韩见状挑了挑眉,说:“喂。”
“诶诶!”陈赖子赶紧应声。
“别打歪主意,想要我带你出去手就放干净点。”
陈赖子讪讪:“我这不是职业习惯嘛,看见这些古董就想看看研究一下,没其他意思,没其他意思。”
“你那对招子里就差写‘垂涎三尺’四个字儿了。”
“……职业习惯职业习惯。”
姬亦韩嘁了一声,“你职业眼睛里流口水啊?”
陈赖子为难:“鄙人不才,勉强算是个古玩鉴定师吧。”
如泽一听鄙夷的撇了撇嘴,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姬亦韩一手牵着如泽一手拿着电筒在配室里转悠,嘴里也不闲着:“最烦你这种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勉强算是’。古玩鉴定师勉强不来你懂不?”
“……恩公说的是。”
“你过来看看这个。”姬亦韩招呼他。
陈赖子赶紧过去。
平整的石壁上是斑驳的壁画,色彩鲜艳,轮廓鲜明,经过漫长的岁月仍然保存了大概的样子。
石壁上用鲜红的颜料勾勒出了许多身着布衣的小人,男戴布巾女戴饰物,面容棱角分明,画风偏印象派。
他们围着一个木架手舞足蹈,那个木架上放置着一个半人高的瓮,体积看上去能放得下一个正常体型的五六岁的孩子。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的轮廓线,周围都是高大繁茂的枫树。
“按理来说墓室里的壁画刻字都是在描述下葬之人的生平,可这完全不像啊,”陈赖子拿着放大镜自己观察,“倒像是某种祭祀。”
如泽一抖眉毛:“这画不会是用血画的吧……”
姬亦韩凑近将整幅画印在脑海中,过了一小会儿之后摇摇头:“是矿物颜料。”
如泽左看看右看看,“他们是为了祭谁?墓主人吗?”
姬亦韩沉默了会儿,说:“这不是祭祀。”
“嗯?”
“他们在养尸。”
如泽瞪大双眼,陈赖子也是吓了一跳。
姬亦韩往旁边走了几步,不欲多说,如泽赶紧跟在他身边。
陈赖子摸了摸下巴,“有几分道理。F市地属苗疆,气候潮湿,多树林,盛出蛊虫毒物,所以这地方古时候出了很多蛊师。现代有名的养尸族里头有一家就是从苗疆发源的……恩公,这壁画上的瓮里不会装的是那传说中的僵尸蛊吧?”
姬亦韩似笑非笑的看了陈赖子一眼,“你倒是懂。”
陈赖子谦虚:“看书的时候看到过几句,算不得懂。”
“现在还有人养僵尸?”如泽脸色发白。
陈赖子解释道:“当然有,城里不常见,可是稍偏远一些的山区就不一样了,那里的人认为人死后如果尸体腐坏了是很不吉利的事情,所以会找一些‘石佬’来用专门的方子把尸体做成僵尸,‘石佬’就是养尸人的民间称呼,一般是很有威望的,普通人十分敬畏。”
如泽皱眉,“被做成僵尸就吉利了吗?如果某天不小心起尸了会吓死人吧。”
陈赖子啧啧,“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很多人都觉得僵尸可怕,可是在远古时期他们可是相当于半神的存在,你知道这世界上第一只僵尸是谁么?那可是威风八面威力绝伦,她……”
“你很懂啊?”姬亦韩突然出声打断。
陈赖子讪笑摇头。
姬亦韩淡淡的看了一眼如泽,“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别问了。”
如泽尴尬地挠挠头“嗯”了一声,老实地待在姬亦韩身边,不说话了。
“既然这么想说,我让你说个明白,你对这个墓了解多少?”姬亦韩问。
陈赖子一听这话顿了两秒,明显是有些犹豫的。
姬亦韩投以眼神催促,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莫名感觉到杀气。
陈赖子扛不住,只能从头到尾交代了。
“你的同伙呢?”姬亦韩听完后问。
陈赖子长叹,“凶多吉少咯,不过宏哥是个有本事的,只希望他能带着人逢凶化吉吧。”
“最好别,”如泽小声嘀咕,“你们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是时候遭报应了。”
陈赖子离他近,一听这话心中一窒,虽想反驳但这小孩儿旁边的人他又惹不起,于是只能装没听见了。
姬亦韩在壁画前看了好几分钟,什么也没说,只有离他最近的如泽隐约感知,他应该是猜到了什么东西,不然他眼睛里不会闪现出那么炫目的光,哪怕只是一瞬。
如泽耳畔的碎发突然被风扬了起来——又吹来一阵清风,带来一股霉湿刺鼻的气味。
姬亦韩突然身动,拉着如泽就往外跑,陈赖子急急忙忙的跟上。
如泽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惊诧的发现刚才还通行无阻的配室入口已经被一堵石墙挡住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什么机关?还是……这里有鬼?
配室离主墓室很近,他们不一会儿就到了。
要进去的时候如泽突然拉了姬亦韩一下,“小心,刚才配室又被堵上了。”
“没事。”姬亦韩拍了拍他的手,“我们能安全出去的。”
如泽点点头。他主要不是因为害怕,他只是有点不安。
主墓室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配室耳室都要大,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宽阔的面积,里面摆放了许多的饰物陪葬品。
二人多高的青铜柱井然有序地分立在墓室边缘,一个个的直径都快到两米了。
陈赖子一进来看见这些青铜柱眼睛都直了,正要忍不住上手去摸一下时被一束强光刺花了眼,“职业习惯职业习惯!”
姬亦韩瞥了他一眼,又把光源对上了这些高大的青铜柱。
柱子有许多年头了,上面大多都是斑驳的绿色铜锈。都是几千年的古物,当时造出来质量再好也经不住时间的侵蚀。姬亦韩把光源从下打到上,细细观察。
青铜柱的底座打的很宽大厚实,比柱身还要大上一倍,看上去很稳重。已经被腐蚀严重的柱身上依稀还能看出栩栩如生的蟠龙,强健的肌肉再加上有力的蹼爪,让它紧紧攀附在青铜柱上,蜿蜒直上,好像马上就要飞天。
巨大的龙头搭在柱顶,嘴里咬着沉重的锁链。那锁链看上去十分不真实,每一个链节的宽度都有拳头粗细,锁链的尽头延伸到顶上一片黑暗中。
如泽观察到青铜柱上还有好几排密密麻麻的小字,于是叫陈赖子过来看看,“你知道这说的什么意思吗?”
陈赖子刚往他这边踏出一步姬亦韩就出声了:“是一种咒文。”
如泽惊讶的看着他,“你认识啊?”
“不然呢?我考古的。”姬亦韩撇了撇嘴。
如泽尴尬,说的也是,他怎么忘了这茬。
“我们可能接近那个诸侯的埋骨地了。”陈赖子说。
“他埋在哪里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姬亦韩说。
陈赖子是不信的,可能只有如泽那样涉世未深的孩子才会信他那种胡话吧。姬亦韩能力卓绝,脑子里装的东西比他这个半辈子泡在易学数术里的人还杂多,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物,说不定是哪条道上的高人。
他只当姬亦韩是性格怪异,又十分看护后辈,所以才刻意对他冷淡刻薄。
虽然姬亦韩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身份,但他总觉得他们是一路人,姬亦韩的目的肯定也是青铜城。
“恩公这话说的,”陈赖子笑的和善,“这青铜可不是别的青铜,两千多年前的青铜啊!”
“那也跟我们没关系。”
陈赖子只得顺着姬亦韩的人设说,“恩公你不是考古的吗?没打算把它们带出去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对研究那段时期的历史很有帮助呢?”
“我带出去?我带出去不就是给你做嫁衣了么?”姬亦韩直截了当,他不想跟陈赖子多说,直接扯回话语权,“这些东西我们都不能带走,甚至碰都不能碰一下,如果你还想全须全尾的出去。”
“怎么了吗?”如泽问,他刚才本来还想偷偷摸摸蹭一下来着,毕竟是这么老的古董……
姬亦韩知道这小孩儿不怕事,还有点蠢蠢欲动的想去摸,干脆给他提个醒。
他用手中的光源指引着如泽的视线,从青铜柱顶端的龙头开始,“看见龙嘴里的锁链了吗?顺着它,你看看它连什么?”
如泽顺着姬亦韩的指引看过去,尽头是黑乎乎的一个大箱子,体积大概像是他以前在街上看见的油罐车那么大。
这个箱子周围被嵌进了许许多多的环扣,用来衔接锁链。
它一整个都被吊在空中。
“那是棺椁。”
如泽一愣,带“棺”字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里面有很多个棺材。”
“……”如泽感觉一种麻麻的感觉从脚底心蔓延到了天灵盖。
“这些青铜柱的摆放很有特点,它们遵循一种阵法的设置,而阵眼就在那个棺椁里,”姬亦韩又照了照青铜柱上的文字,“而这些,是诅咒。”
“刻下这些诅咒,和设置这个阵法的人,想要那个棺椁里埋葬的对象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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