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来一点——不行不行,超过了,回去右边一点。”
衫婆婆抄着她气沉丹田的大嗓门煞有介事地指挥,松阳踩着摇来晃去的板凳挂刻好字的木牌,银时斜靠在榻榻米上看得胆战心惊,生怕松阳没踩稳一个不慎摔倒。
“很好,位置不错,完美,我家死老头子过去就是挂在这一块。”
横着写下“松下私塾”四个汉字的木牌稳稳当当地挂上屋檐,竖着写下“松下私塾”四个汉字的木牌则坐落于院子门口。
——松下私塾就此成立于松本村的东郊。
尽管清楚私塾的名字松阳一旦定下不可能更改,银时心里总有点吃味,他把这归结于对地位威胁产生的担忧。
……那啥,阿银不也是私塾常任成吗员喂,起名这种重大时件不需要经过阿银举手表决吗。
趁松阳端坐着一笔一划刻木牌,他凑过来,背着手装模作样地乱念一通。
“松——下——电——器——”
松阳淡淡地望他一眼,唇角一弯。
“银时,我越来越怀念你不开口的日子了呢。”
“!!那什么眼神!喂喂不要想着把阿银毒哑啦!”
银时的自称是几时改变的,松阳的确没留意,发觉的时候,这孩子就开始一口一个颇成熟的“阿银”,代替可可爱爱的稚气自称“银酱”。
“不打算再用银酱的自称了吗,银时?”
时间是傍晚的书房。松阳整理出好几本能用来参考编写课本的书籍,银时盘腿坐在木地板上,正在拆开新买来的糖果,乍一听松阳问起,手一抖差点没把剥开的糖果掉出去。
“……黑历史什么的赶紧给阿银一忘皆空掉!”
都怪重一郎那帮小鬼,说什么阿银身为师兄没有师兄样,自称也幼稚得不像话,明明全都是阿银的手下败将啦可恶!
“是黑历史吗?”松阳稍微带点可惜的心情地叹口气。“我还挺喜欢那个自称的呢。”
“喜欢就自己拿去用啊,阿银是不介意喊你松阳酱哦。”
“是是,总之银时就是不愿叫我老师呢。”松阳半真半假地抱怨。
私塾的其他学生自然是活力满满地喊他“松阳老师”。都是地里长大的孩子,一个个中气十足,嗓音震耳欲聋,仿佛一毕业就能去开军舰(大误)。
银时的不合群在这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仅讲话懒洋洋的有气无力,还不肯变换称呼,通常没大没小地直接叫他的名字。
松阳自己是没那些身份意识啦,衫婆婆作为旧私塾师长的夫人,毋庸置疑对礼仪极为重视,整天颤颤巍巍地撵着银时满私塾跑,说是会用拐杖教他尊师重道。
“x毛小鬼,还敢直呼师长的名字是吧?看老太婆我把你揍得屁股开花!”
“臭老太婆!松阳都没哔哔赖赖地管阿银!有本事先追到阿银再说——哇哇哇阿银的屁股!”
过会儿衫婆婆提着银时的耳朵把人抓回来,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让他规规矩矩地称呼松阳为老师,银时死咬着牙就是不松口,梗着脖子硬气地叫嚣。
“有本事就把阿银的耳朵拧掉啦臭老太婆!”
阿银才不要那种随便来个人能都叫得上的称呼呢!
“臭烘烘的x毛小鬼!”衫婆婆抬手作势要抽他,银时灵活地一转身,瞬间溜得没影,松阳看他撒丫子乱跑的背影忍俊不禁,衫婆婆无可奈何地翻白眼。
“松阳少年你啊,就可劲宠他吧,小心他爬你头顶上作威作福哦。”
她是没见过这么能惯学生的老师啦。虽然会举起拳头将逃课的天然卷小鬼种进地里,脑门上的卷毛跟萝卜缨子似的随风飘扬——但更多情况下压根是无底线的纵容,任由他狂野地胡乱生长,不是她说,那乱七八糟的刀法算哪门子剑道啊。
“小鬼宠过头的话,会变成坏孩子的哦。”
松阳闻言笑着摇摇头,笑容里是全然的信赖与笃定。
“因为是银时,所以没关系的,那孩子是特别的。”
“特别吗,老太婆我可没看出来,是惹人生气的程度上特别吗。”
嘴上这般说,松阳知晓衫婆婆事实上并不讨厌银时,反而是真真切切地用自己的方式疼爱些他。
——千年以来,头一次遇见善意如斯的人类,和温暖如斯的村庄。
过往时日,昔日的怪物一次也未能感受过,一次也没有。
(怎么,以为他们对暴露本来面目的怪物也会一视同仁?)
虚嗤之以鼻,松阳平淡地回敬他。
(我现在是人类。)
(不会太久的,松阳。)脑海中萦绕着毛骨悚然的冷笑声,话音愈渐减弱。
(我等着你希望破灭的那一天到来。)
近来,这个曾经能强行压制他的意识令他无法清醒,以至于让他错失阻拦胧的机会的半身,渐渐难以越过他操控这具身体了。
多数时候,他也只不过是于识海中阴阳怪气地嘲讽两声,又遁入黑暗中无声无息。
松阳其实并没多了解自己这位脾气暴躁的半身,他于这具不老不死的躯体中苏醒的时间仅有超过数十年,或许正如虚所言。
(不过是继承了这份记忆的天真幼儿,自以为能改变一切?)
(我只想改变我自己。)逃离奈落的那一日,松阳一面悄悄给胧留下指路的记号,一面平静地回答他,心中想着,之后要带胧去他出生的地方看一看。
——结果,只剩下他一个人,于那片夕阳下跟名为坂田银时的孩子相遇。
因为是银时,他想。
多亏了银时,让他有勇气再一次融入人类之中,笨拙地尝试同人类相处,平和地应对人类的恶意,满怀感恩对待人类的善意。
终有一刻,也能同人类一般死去吧。
*
是在今年夏日的末尾,衫婆婆决定教他们俩点亮烹饪技能。
“做饭吗,我可能——”
“得啦,一看就知道松阳少年你五指不沾阳春水,老太婆我可不能跟你一样瞎宠后辈,该掌握的技能必须给我一项不落地学习起来,别指望老太婆我成天伺候你们一大一小哦。”
“衫小姐说得是。”松阳也觉得一直麻烦衫婆婆照料他跟银时的生活起居很让他过意不去,可惜他的的确确是个生活白痴,银时也粗糙惯了,穿着破衣服到处跑也不在乎,还是衫婆婆逼他脱下来教他打补丁。
和文化剑道截然相反的是,银时学习生活技能居然要比他进步快得多,顾虑到体质问题,松阳其实不大敢碰锋利的物品,往往他还在费劲地捏着针穿线,银时已经刷刷两下补完自己衣服开裂的下摆,又朝两眼发花的松阳手一伸。
“拿来,阿银给你补。”
“——我算是看懂了。”衫婆婆连连摇头。“你们俩就互相宠吧,都把对方惯坏掉算了。”
没见过这种师生,说是家人未免也亲昵过头了,男人们整日念叨的“道义”啊,“规矩”啊,“尊卑”啊,在他俩面前根本算不上事,别说长幼有序保持距离了,这大热天的还腻腻乎乎地肚皮贴肚皮躺一起——
喂喂,老太婆我眼睛好使着呢,装作拒绝松阳少年的拥抱也没用哦,嘴巴都咧到耳根了吧卷毛小鬼。
“鄙视个什么劲啦臭老太婆!阿银这是敞开男人宽容的胸怀容纳幼稚求抱抱的松阳——”
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充什么男人呢。衫婆婆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懒得戳破他薄薄的脸皮。
——烹饪技能也毫无例外,往往松阳折腾半晌捏出个凹凸不平的饭团,银时已经洗干净一碗红豆呼哧呼哧往圆鼓鼓的饭团里填满。
“我说,过度了吧,这个甜分。”
松阳过生日的那天,衫婆婆瞥一眼银时捣鼓出的蛋糕上那堆成圆锥状的红豆,斜眼扫他那口还算整齐的牙齿。
“说是做给松阳少年的蛋糕,根本是你自己的喜好吧喂,小心这口牙烂成一个一个的窟窿哦。”
“这是供奉糖分大神必要的分量,按时上供就不会蛀牙。”
银时一本正经地说完,等松阳吹熄蜡烛,刷拉拉把红豆全扒进嘴巴里,一颗不剩。松阳笑眼弯弯地取纸巾给他擦黏在嘴角的红豆碎屑,显然还没察觉放任银时过度摄入甜分的后果。
衫婆婆凉嗖嗖地吐槽。“所谓的糖分大神压根是你的胃袋吧x毛小鬼。”
“看破不说破啊臭老太婆!”
一语成谶的,秋天的第二个月,银时荣获有生以来第一颗蛀牙。
萩城的牙医诊所里,久坂医生掏出铁钳子咚咚咚敲银时烂出空洞的门牙,椅子上的银时昂着脑袋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松阳守在诊室门口站立不安,少有地失去一贯的从容,紧张地问衫婆婆。
“真、真的要用那个东西直接拔掉牙齿吗……”
“不然咧,让蛀牙烂进牙龈吗。”
“银时好像很疼……”
拿工具拔牙什么的,怎么看都像是刑法手段……
“疼也该他受着,叫他无节制地吃甜食,回去就给我禁糖,听见没松阳少年。”
松阳心神不宁地点头,抿着唇顿了几秒,又期期艾艾地开口。
“银、银时真的不会死掉吗……”
“问来问去的你是经历初体验的处男吗!”
拔完牙的银时一张口就漏风,自觉丢人现眼,回家路上紧紧闭着嘴不出声,任凭衫婆婆百般笑话他。
“蛀牙了吧?叫你把老太婆的话当耳旁风,这就是下场。”
松阳瞧见银时惨白的脸色和惨兮兮的脸,禁不住一阵愧疚涌上心头。
“抱歉银时,说了会保护好你不受伤——”
“拔个牙而已喂戏太多了吧松阳少年!”
而且,说啥不让他受伤啊,揍他揍得最顺手不就是你吗。衫婆婆眼角抽了抽,转头絮絮叨叨地念某个对卷毛小鬼放任自流的长发师长。
“还让他乱吃糖是不是?嗯?是不是该给他禁糖了?嗯?”
衫婆婆拿出教训梅太郎的习惯,用指头一下一下地戳松阳的额头,松阳乖乖地低着头应声不反抗,倒是捂着嘴的银时皱起眉头跑来扯松阳的手臂拖着他远离凶器手指。
“唔唔唔唔!!!”(臭老太婆不许欺负松阳!!!)
“哟,护短啊。”衫婆婆不以为意,轻蔑地比量下银时的身高。
“都没到我肩膀高的小鬼,神气啥啊,等有个男人的样子了再跳脚吧。”
“!!!唔唔唔唔唔!!!”(!!!你等着,阿银会长得比松阳都高!!!)
“……不是,老太婆我真听不懂你叽里咕噜地在说啥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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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