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幽冥诡匠曾铸尸人柱,八尺高,可钉尸骨于其上,因造型酷似烛台,故谐音取名为「时人烛」。
    时人烛铸造困难,须以三生冥铁为材料,放置于阴暗之处,每满七七四十九日见一次日光。
    常言道,人死之后三魂先离体,归于地府,以便轮回转世,七魄会在肉/体中待满七日,然后远赴幽冥,是以抛却前尘。
    时人烛能吸食人血骨髓,以之为油喂养,能将七魄拘于世间,久而久之忘却一切,便可制成无感无觉的侍魂,供人驱使。
    阴暗的石室内,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浓稠如陈年旧墨,逐渐吞没了天光,将一切拉拽到无间永夜。
    三生冥铁取自三生河畔,传闻这三生河的河水没有尽头,一直流向地府彼岸。
    从河里捞上来的黑色石块,用灵力淬炼提纯后会变得无比坚硬,不是铁却胜似铁,颇受法器铸造师青睐,有人取了个「三生冥铁」的称谓,慢慢地叫开了。
    三生冥铁在黑暗中泛着幽光,暗沉的光晕将棘刺包裹起来,如同獠牙收敛,看起来温润无害。
    漆黑的铁架台,一具灰白的尸骨站立其上,尸体上的血肉不见踪影,显得干净而嶙峋。尸骨将时人烛的柱子遮住了,只有咽喉处伸出一根长刺,穿透颈骨,起固定作用。
    旁边地上放着一盏琉璃灯,灯光微弱摇曳,将少年的影子拉扯得变形、欹斜。九方渊一口气卡在喉咙口,他捂紧了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琉璃灯的火光晃动,慢慢在空中凝成一个人影,黑白的影子看不出样貌,只能从大体上判断出,这是个成年男子。
    “有人在吗?”
    嘶哑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这是密闭的空间,带起轻微的回音。
    九方渊瞪大眼睛,听见那人影继续道:“求你,帮帮我……”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人影像是失去了希望,不再发出声音,石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就在九方渊以为这份平静会一直持续到他离开石室时,那人影突然朝他藏身的地方飘过来,声音里满是哀求:“不是故意要吓你,我没有办法了,请你帮帮我好吗?我女儿还在等我,她刚九个月大,还不会说话……我想救她。”
    那是九方渊第一次产生类似于英雄主义的感觉,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让他想起在圆月下苦苦挣扎的娘亲,他克制住内心的恐惧,问道:“你是谁?”
    “我姓叶,叶昭安。”那人影道。
    “我要怎么帮你?”
    “杀死我。”
    “阿渊,阿渊,你看什么呢,怎么不理我?”鹿云舒伸出手,在九方渊眼前晃了晃,“阿渊?小师叔?理理我嘛!”
    九方渊双目失神,虚脱一般坐在凳子上。
    被现代思维禁锢的鹿云舒眯了眯眼,脸色苍白浑身无力,还流汗,难道是发烧了?他一手贴在自己额头上,一手去试九方渊的温度。
    好像没有区别,鹿小团子想了想,凑近了些,直接贴上九方渊额头,边感受边嘟哝:“是我搞错了吗?”
    九方渊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就被一张脸怼在眼前,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他下意识推开鹿云舒。
    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鹿小团子直愣愣地向后倒去,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
    “哎呦!”鹿云舒揉着屁股,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突然想到什么,他又放慢动作坐回地上,捏着嗓子哼哼唧唧道,“我腿疼,站不起来了,要阿渊拉拉!”
    九方渊:“……”你以为我刚才瞎了吗?
    鹿云舒眨巴着眼,晃了晃肉嘟嘟的小手:“是你推的,你必须对我负责,不然你就是不负责任的……唔唔……”
    九方渊连忙捂住他的嘴:“别乱说话!”
    鹿云舒拉开他的手,得意地问:“那阿渊要不要对我负责?”
    这是什么糟糕的对话,九方渊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鹿云舒就扯着嗓子嚷嚷起来:“九方渊是不负——”
    “答应你行了吧!”九方渊没好气道,“负责负责,你说怎么负责?”
    鹿云舒笑弯了眼:“和我做朋友!”
    做好了被坑准备的九方渊:“……就这样?”
    “就这样。”鹿云舒清了清喉咙,解释起来,“我是一个认真的人,不接受有实无名的关系,虽然实际上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但还缺一个正式的仪式。”
    九方渊半晌才消化完这句话,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鹿云舒大概有病。
    以为他默认了自己的话,鹿云舒拉过九方渊的手,用小指去勾他的小指,语气郑重:“鹿云舒和九方渊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九方渊额角直抽,这他娘的算什么正式的仪式,三岁娃娃都不玩这套了,鹿小团子长这么大,是越活越回去了。
    等拉完钩,鹿云舒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声抱怨:“这地上也太凉了,硌得我屁股疼。”
    九方渊一脸冷漠:地上凉你还演得那么带劲!
    隔着窗户,能看到鹤三翁正围着铁架子打转,这看看那瞧瞧,脸上溢满了兴奋,像个得到新奇玩物的小孩。
    时人烛……九方渊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压下心中的疑惑,收回视线。
    石明将东西送到了,拎着检测法器,换了个地方重新开始检测,另有专门负责的人帮通过检测的弟子渡体,被天灵钟打断的择徒大典又恢复了正常状态。
    与他们所在房间相对的地方设了结界,泛着金光的结界形成一道屏障,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那里是渡体开窍的房间,要通过结界必须取下身上带有灵力的东西。
    九方渊长出一口气,本来他应该通过结界去那里接受泰和真人的灵力渡体,现在一切都乱了套。
    所幸鹤三翁修为不比泰和真人差,九方渊照着上辈子的修炼方法引气入体,正凝神时,一只手突然蹭了蹭他脖颈:“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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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渊宝:他扒拉我,还上赶着让我负责。
    池鱼:现在是我求你负责,以后是你强行要负责,真香警告。
    咳,向池鱼学习,有实无名不可取。(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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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