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三天,白院整体提升的方案设计出来了。修旧如旧,增加了排水及积水设施,房间内新设了卫生间,把原来附属在房子后面的卫生间废弃,在空出的地块连同归属于胖子家的梨树用竹篱笆围拢,形成一个独立的小院落。在树之间铺上小块灰色透水砖,做成梨园小径。
老人们对设计方案非常满意,看着他们发自内心的欣喜,我的心是安的。经过几天的相处,刘娜的心情似乎也被调动起来,原来的刘娜的影子又开始显山露水了。最后一稿,是听从她意见以后定的。
虽然有些改动,我还是觉得我的好,但是,为了照顾刘娜的心情,我还是屈服有些凌厉的目光里。
临开工的前一天晚上,四位老人召集我们在一起。胖子的爸爸说,要动工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一下。
他说,他们老人商量好了,维修及改造的费用由他们来承担。其实,他们两家,都是领教师工资的,这么多年,为了胖子、刘娜上大学,后期,刘娜又去国外读书。我相信,老人们是没什么钱的。
从动改造白院的念头开始,我就决定全部由我来出资。
我担心他们不接受我的钱,在那天晚上,我谎称胖子在我公司有投资,这么多年也有六十万左右的分红在我账户上。这次维修、改造足够了。
刘娜听完,瞪着眼看我,将信将疑地刺了我一百遍。
老人们听完,悲伤又爬上他们的心头,胖子已经去了。胖子留了钱给他们。
他们的儿子,给他们留了钱!
那晚,大家都同意了我的意见,整个改造由我负责组织,刘娜配合我。起初,按照刘娜的安排,在改造期间,胖子的父母住到她家。那天晚上,我临时改了主意,想安排四个老人在维修期间到鹭城去旅游。
我给老人们的理由是,我和刘娜想在一个月内将此次的改造任务结束,工期很紧,没时间照顾老人们。
老人们默认了。或许,是真的担心拖后退吧。
那晚碰完头,临睡的时候,刘娜让我陪她去黄河大堤上散步。
西北的夜,虽是夏天,还是有些冷的。出了院门,刘娜看着我还穿着短袖,愣愣地看着我。
“南方佬,还以为在南方呀?”
说完,扭头跑了回去。
站在院门口,夜风吹来,寒颤上身,我忍不住抱着手臂,一个抖索。
天上的胖子呀,可否知晓,我在你的家里,被夜风吹着发抖呀!
在学校第一年入冬的时候,感觉不到冷,因此没准备过冬的棉衣棉裤。胖子还嘿嘿地笑我是南蛮子,后面有我受的。果真,后面几年的冬天,我是越来越难熬了。南方是湿冷,温度虽然不高,也不低,只是空气中水分多,所以感觉南方更冷。北方是干冷,但是温度很低,因为空气干燥,刚去的时候,觉得不冷。但是感觉是感觉,温度低是事实,因为,北方的冷,那是冷到骨头的冷。
上学的第二年冬天,是胖子带着我去买的棉衣棉裤!
“在发什么呆?拿去!”
不知什么时候,刘娜已经拿着一件外套,扔给了我。
“谢谢!刘娜同志!”
瞬间,有些感动,披上外套,一股暖,从心里涌了出来,难免,说话有了点颤音。
“得了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没,我是想来看看阿健的爸妈,这段时间比较闲,我答应过阿健的!”
刘娜走在我的边上,披着一件半长的风衣,里面是翻领的白衬衣,裹在牛仔裤里面的两条修长的腿刚好撑起风衣的高度,调皮的夜风,飘起她的长发,散发着她的淡淡的香味儿。
刘娜身高大约有一米七,低我两公分,走在一起,更是不分高低,长发在风里轻舞飞扬呀,迷蒙了我的眼。胖子怎么就看不上人家呢?
大堤上的夜景灯,晃着晕黄的光,撒在她的脸上,悲伤的落寂并未远去。
或者,我不该提起胖子吧!她停了下来,伏在大堤的矮墙上,看着波澜不惊的黄河静静地流淌。蓦然,竟然是两滴清泪,在她脸盘滑落!
胖子,在她心里,是她一生的结,一生的追求,一生的不舍,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曾几何时呀,他们放学回来,一路欢跑在大堤上,在黄河的岸边,渡过了无忧无虑的的童年、花样烂漫的少年。高考结束后,她心中的阿健,带着她在大堤上唱着走出黄土地的那份欣喜,那时,她是多么的幸福,她终于和他到外面的世界,她终于可以向他表白了!
有些爱是没有缘由的,她的内心深处,已筑好了巢,属于他的巢,她没缘由爱着他,因为她想的,只有他!这是一种习惯!
“刘娜,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拍了拍刘娜的肩,平静地说道。
“你说吧!”
刘娜回过头,拭去了眼角的湿痕。
“你上次回来,究竟要跟胖子说什么?”
刘娜定定地看着我,双手不安地揉着。
“上次,我回来,要告诉他,我要离开他了,永远不回来,本来我不想回来的,但是我忍不住,忍不住又跑回来!”
刘娜抿着嘴,哽咽地说着。
“在国外那么多年,我也想明白了,有些东西强求不来,那就放下吧!我下定决心加入他们国的国籍,不回来了!不见,或许就能淡忘吧!要取得国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加入他们国家军队!回来之前,我已接到入伍的通知了,只是,我们新兵训练完毕后,要上战场!或许,以后,真的永远也见不着了!”
刘娜仰着头,不紧不慢地说着,口边飘起了一抹白雾,或许是天冷吧,或许,回忆不该回忆的事情,她的身子微微地抖着!我靠近她,低着头,帮着她把风衣扣好!
“我回来,就想告诉他,我永远不回来,让他安心,不要再担心我了!如果,我能忍住不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是不是阿健就不会离开我们?”
刘娜无助地看着我,泪滴涌落,却无声息!伤到骨髓,伤到泪框没了闸,哽咽地喃喃自语。
我转身伏在大堤的矮墙上,静静地压抑着内心的波澜。曾几何时,意气风发的刘娜呀,是那撒播温暖的太阳,现在,变得如此的悲伤,如此的负疚,如此的无奈!
我厌恨过她,她不回来,胖子就不会那么早离开我们。刚出事的那会儿,我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以至于她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注意到。
不甘心的女人都是祸水,那种自然而然的厌,会改变以前一切的好的印象!
后来,我到国外,直面了生死后,又有了一个新的感悟,其实,生命于我们,就是在渡劫!胖子最放心不下的人是谁呢?除了父母,或许就是刘娜吧!
活着,照顾好自己能照顾的人,也是一种渡己的方式吧!
“别伤心了,阿健不希望你这样!每个人的归途,也是新的开始!”
我没回头,看着泛着光的河水,静静地跟刘娜说道。
“阿健出事,我的世界崩塌了,我真的体会到魂魄脱离躯壳的那种感觉。阿健,因为我出事,因为我离开。上天是那么的残忍,用这种方式,断了我的念想!我知道,我已一无所有!我该走了,因为阿健,我回来还有方向,他化作了烟,我找不到方向了!”
“上个月,我回来了,到帝都的时候,我去看了阿健。伏在他的墓碑上,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小张,或许,我的执着在你们眼里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不可理喻!但是,阿健就是我一辈子的念想,谁能像阿健一样陪我长大?也许爱不是我全部所需,但它真的很难做到从自己内心赶走,我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等待!”
刘娜转回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悲呛地喊着:“你理解吗!你理解吗!”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对,我是太自私了,阿健用了一切方法让我离开,我知道,他是另一种爱!但是我不甘心呀!你理解吗?”
刘娜抓着我的双臂,手指死死地扣着,浑身颤抖着!或许,今天,她是在忏悔?
“我如游魂一样离开了,我那时,真的看到胖子在天上朝着我说话,可是,我抓不到他呀!他让我回去,他让我回去,就这样,我回去了。在飞越太平洋的天上,阿健在窗外,伴着我一起飞,直到落地,才离开,你相信吗?”
刘娜仰着头,头发散落下来,苍白的脸被泪水洗得晃着亮光,满眼游离的魂!
“阿健忽然走,不怪谁,别自责了!”
我也是经不住刘娜的倾泻而出的悲伤,抬起手,拢了拢刘娜散落的发,安慰道。
能怪谁呢?每个人,在无常的尘世,或许,都有自己的轨迹吧!
刘娜猛地扑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哭吧!哭吧!
压抑了多久呀!拍着颤抖地刘娜的背,我仰面看着夜空,漫天的星呀,哪一颗是胖子的呢?
有人说,一个女人的目光,只有蓄满深情才会那样温和柔软,同样的,一个女人的哭声,只有充满绝望与无望,才能如此撕心裂肺!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或许就是刘娜心中的那份悲呛吧!
佛日: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生离死别之后,最痛苦的永远是活着的那一个。
……
良久,刘娜平静了身子,抽离了我的怀!
“对不起!对不起!”
她有点慌,有点乱,低着头,忙不迭地说道。
“哎,你呀!”
看着忽然抽离的我的刘娜,我咬着唇,摇了摇头!
“一切都过去了!阿健也希望你过得好,这是他从没放弃的念想!尽管他无法给你你需要的感情,但是,他对你的兄妹之爱、家人之爱或许会超过你要的感情!”
看着黄河,尽管在尽头拐了个弯,隐没在黑黝黝地梨园里。但仍然感觉黄河水的那份恒久不绝的从容,我想,我和刘娜都不应该再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了。
我转回头,对着归于平静的刘娜坚定地说道: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听到了,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回来了,我会陪着老人们走完余生的,我不会再离开他们了!”
其实,一直以来,刘娜都是很有主见的人,听到她说这些,我心放下了。过去的刘娜似乎又回来了。
那晚,后来,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是沿着黄河的大堤来回的走着!
或许,走完,所有的都会过去吧!都会消失在黑夜里脚步里吧!
……
回到白院,已经是凌晨快两点了。
躺在床上,刘娜满是泪的悲伤的脸、死胖子在天上定定地看着我的脸,来回的变换着!
因为刘娜留在墓碑上的字,我找到了她。对她,有没有怨恨,有的,一定有。见到她的字的那一霎那,我就想找到她,要问个究竟!上次为什么要回来!
是她自私的不甘心吗?我是不能原谅的!
我曾想,找到她,问明白,不管她如何解释,不再管她,我把胖子的父母接到鹭城,我来照顾他们的余生!
可是,来的这几天,又怎么样呢?
刘娜有错吗?胖子有错吗?!
无常无缘无奈,生活就是这个样!或许,做好当下,是我该放下了吧!
我闭着眼,在黑夜里,想找出一个缝隙,钻出,遇见新的自己、新的刘娜、新的胖子!
生活,是要继续的,不是吗?
……
枕头边的电话短信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刚才出去的时候,没有带手机,我解了锁,翻阅着短信。
是柳青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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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