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越北,时时

    时盏默许了越北的存在。
    从此,琐碎的小事全部打发他去办,时盏只需专心修炼,研究炼器。
    顶级的炼器师,所炼制的法器里会蕴出器灵,拥有器灵,法器的威力成倍增长。
    时盏如今是不敢肖想这些,她找出一张低阶储物戒锻造图,脑子里遍历细节,将炼器材料分别投入炉中。
    火是凡火,炉也是普通铜炉。
    时盏没报太大希望。
    但她对锻造的时间点掐的非常精准,熔炼、锻打、塑形、淬火,什么时候转大火,什么时候转小火,脑子里自有想法。
    材料尽数融化,到了次日下午,时盏炼制出了人生的第一件灵宝。
    一枚黑漆漆的低阶储物戒,容量三石左右。
    时盏很满意,毕竟条件不足,没炸炉已是万幸。
    接下来的小半年,时盏便在炼器和修炼中交替度过。
    越北乖乖的跟在她左右,听候差遣。
    在隰海岸的生活,平凡简单,质朴无虑,是时盏许久未曾体验过的安宁。
    阿五和黛瑛偶尔过来探望越北,越北不是在捕鱼就是在捕鱼的路上,忙得飞起。又过了一段时间,阿五不来了,只有黛瑛经常抱着刀,在海边一站就是一整天。
    时盏逐渐适应了这里。
    越北扛着渔网在海里扑腾,她整理着屋外晾晒的鱼干,随手递给黛瑛一条。
    黛瑛一点也不客气。
    她瞳仁大又圆,吃鱼的动作还真像一只猫,会伸出舌头舔一舔指甲尖。
    时盏笑笑,随意与她搭话:“好久都没看见阿五,他去哪里了?”
    黛瑛没说话,看着灵鱼干。
    时盏又给她一条。
    黛瑛这才道:“魔君召他回去了。”
    时盏心想,魔君应该是派他去找炼器材料吧。
    隰海魔君不仅是浮光界的巅峰大能,还是一位顶尖的炼器宗师。像留影石、飞行灵舟等等法宝,都是他钻研所创。其实,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很多东西都会无师自通。像林城子,他的炼丹造诣登峰造极;昆仑老祖的阵法符箓,无人可与之比肩。
    时盏不禁猜想,若她修为有幸登顶浮光界,是否也能自悟出一番天地?
    正在此时,越北跑至时盏身前,唰唰唰的甩头上水珠。
    时盏被他甩了一脸水,偏头捂着脸,“越北!你干嘛?”
    越北眼睛亮晶晶的。
    他拽过时盏的手,将东西塞她手心,“时时,这个好看,送给你!”语毕,又风风火火冲回海里捞鱼去了。
    时盏低头,只见掌心里躺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小海螺。
    她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黛瑛对越北的行为一点也不意外。
    她冷冰冰的抱着刀,嘴里咔嚓咔嚓吃鱼干。
    时盏忽然无念宫的人都很有趣,她问:“黛瑛,入无念宫之前,越北是做什么的?”
    黛瑛不爱说话,可吃人嘴短,她倒是将所知道的都告诉时盏。
    黛瑛想了想,“他是个地主的儿子。后来一场瘟疫,全镇只有他活了下来,被魔君亲自收养。”
    “怪不得傻里傻气。”时盏把玩着指尖的小海螺,笑了笑,“那你呢?”
    “我?”黛瑛愣住,“忘了。我受了伤,是魔君救的我。”
    她入无念宫最晚,遗忘许多事。
    但故土应该是在东苏。
    记忆中,她出生在一个小修真世家,祠堂墙壁上都挂着东苏林氏老祖的画像。
    那个林氏老祖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林鱼干?鱼干子?算了记不清了。
    时盏没想到,恶名昭彰的隰海魔君竟然喜欢到处救人。
    《林菀修真记》里,隰海魔君的确是个反派头子没错。传说他为了炼器,可以肆意抢夺正道修士,杀人毫不手软,冷酷无情霸道残忍,以女子为炉鼎行采补之术,并且野心勃勃,企图将五大陆都吞并为魔道领土。
    结局时,林城子联合昆仑老祖将他一举击杀,还带走了他的尸骨,封印在逝天冢里。
    “你们对魔君都很忠诚。”时盏沉吟道。
    黛瑛说了和越北同样的话:“魔君是世上最好的人。”
    说完这句,黛瑛忽然皱起细眉。
    时盏怔住,“你怎么了?”
    黛瑛扶着额上的云纹发带,唇瓣有些苍白,“魔君召我回去,先走了。”她直接捏开一枚遁光符,原地消失。
    不一会儿,越北跑过来,望着空荡荡的沙滩,询问:“时时,阿五人呢?”
    时盏之前还会纠正越北的脸盲症,后来次数多了,也习惯了。
    她道:“魔君召她。”
    “哦。”
    越北转身又要继续抓鱼,时盏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他衣袖:“等等。”
    “怎么了时时?”
    “魔君为什么不召你?”
    越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我告诉过魔君,我找到了钟意的人,要陪她天荒地老。所以魔君这么久以来都没有找过我。”
    时盏咋舌:“魔君这么通情达理吗?”
    她怀疑她看了本假的《林菀修真记》。
    “是啊。”越北点头,“魔君和时时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油腔滑调!”时盏抬手扯住他的发带,拉长后松手,“啪!”的一声弹回他脑门儿。
    越北捂住微微泛红的额头揉了揉,嘟哝道:“好痛。”
    时盏嘴角翘起,指他鼻子:“谁让你一天不学好,尽学些轻浮之语!”
    “我没有!”
    “还敢犟嘴?”时盏撸起袖子,就去挠他咯吱窝,“错了没?错了没?”
    “时时,别!别!”越北最怕痒了,但他怕时盏生气,又不敢躲,扭避着身子,干脆一把捉住她不安分的手。
    她的手柔弱无骨,细嫩纤细,他能将她整只手都包入掌心。
    海风煦煦,越北不知哪来的胆子,将时盏一把扯进坚硬壮阔的胸膛。
    软玉温香入怀,越北深深地吸了口气。
    真好……
    他早就想这样抱抱她了。
    时盏僵住身子,她推了两下推不开,正欲疾言厉色,就听越北低声痴笑了起来:“时时,想到未来能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我就好开心。”
    时盏心跳很快。
    越北趁着她发愣,“吧唧”一口亲在她额头。
    时盏抬手就要揍他,越北忙灵敏的偏头躲开。她气呼呼道:“我又没说要跟你在一起!”
    “啊?”越北立刻耷拉脸。
    时盏忍俊不禁。
    她想了想,掏出越北之前送的小海螺,反手扔进茫茫大海。
    挑了挑眉,“不许用法术,你如果把它捡回来,我就勉强同意。”
    越北眼神发亮,“好诶!”
    他噔噔噔跑到海边,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
    须臾,传来“哎哟”一声惨叫。
    时盏紧张地踮起脚,“喂,你怎么啦?”
    “时时!我脑袋磕礁石上了!”
    “.......................”
    时盏到底是接纳了越北。
    就像接纳青青。
    也不知道青青跟着游月明过得好不好。
    虽然分别令人惆怅,但时盏知道,人生本来就是这样,聚散离合,悲欢无常。
    或许她天生对这样黏糊良善的性子没有抵抗力,时盏内心一边懊恼,一边容忍与越北同处屋檐。
    《林菀修真记》里,完全没有对越北黛瑛等人的描述,时盏猜测,他们是比自己还要炮灰的炮灰,名字都不配出现在书里。
    时盏再看越北,莫名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他执意要待在她身边,那就留下他,加以操控和利用。
    今日天色尚早,越北坐在红椰树下补渔网,刘海有点挡眼睛,他时不时甩甩脑袋,笨拙又专注。
    时盏隔着窗户瞅了他一眼,将窗台上那堆漂亮的海螺摆放整齐。
    越北那日不仅找回海螺,从此以后,每天下海都会找一个最漂亮的海螺送给她。
    日积月累,五颜六色的海螺在窗边堆成了一座小山。
    时盏笑笑,转身继续捣鼓锻造炉。
    她这次想用凡火炼出低阶迷踪阵盘。
    炼器融合阵法,比寻常炼器困难数倍。少一分多一厘,炼制出的阵盘就不一样,属性、品级、作用都会有差异。
    偏偏时盏神识对时间把控极好。
    她按部就班的放入材料,待材料在炉中融化,她分出一缕神识描绘阵法,尝试了几次却无法打下烙印。反复失败三十来次,时盏渐渐摸到了窍门。她沉下心,趁材料即将成型之时,再将阵法刻入,如此尝试了两次,果然成功了。
    低阶迷踪阵盘,注入灵力后,可将人短时间困入固定区域。
    “时时!”越北矮身进屋,将织好的渔网呈到她面前邀功,“怎么样?是不是补得很漂亮!”
    时盏炼器成功,心中正高兴。
    她看了眼因炼器沾染烟灰的双手,忽然起了坏心。
    时盏眼波一转,“越北,过来,我跟你说句悄悄话。”
    越北果然伸长了耳朵,“什么啊?”
    “那就是……”时盏伸手,飞快在他俊脸上抹了三道漆黑的印子,“你是一只大花猫!”
    越北抹开水镜一看,嘴角弯起,“时时你捉弄我!”
    他转头去挠时盏腰间的软肉。
    时盏仗着身姿轻盈,嘻嘻哈哈地躲避,狭窄的木屋中,两人追追撵撵,笑作一团。
    越北到底比时盏修为高上一丢,他瞅准时机,箭步上前,将泥鳅似的时盏圈进怀里,摁在桌上。
    时盏脊背抵着桌沿,被迫仰起脑袋。望着越北近在咫尺地脸,鼻尖几乎与他相贴,气息缠绕,她莫名觉得心如擂鼓。
    手臂箍着女子的身体,越北绷紧了浑身肌肉。
    他闻到了。
    闻到了独属于时时的清香。
    越北喉结滚了滚,凑在时盏的耳侧,小心翼翼地询问:“时时,你能……能亲亲我吗?”
    时盏嘴角一抽。
    “不要。”
    刚才的旖旎全都被越北破坏了。
    她手掌抵着他坚硬的胸膛,正欲推开,却见越北那双漂亮的眼睫湿润润的。
    他抱着她,满眼哀求,“我难受。”
    时盏僵硬着身子,微微出神。
    这半年多来,越北如影随形,他成天在想什么,时盏完全猜得出来。
    不外乎是寻找漂亮海螺、捕捞灵鱼、晾晒灵鱼、清洗渔网、整理木屋里被风吹来的沙砾……要不,就趁着她修炼,在旁边悄悄的、悄悄的........
    时盏顾及他面子,没将此事戳破。
    后来两人亲密了些,越北几乎每晚都要抱着她睡,男人的本能,他都忍了下来。
    许多次,时盏都以为他会控制不住,对她做点儿什么。那样,她可以理所当然的将他撵走。
    可一次都没有。
    他连想牵她的手,都要可怜巴巴地征询。
    “时时……”越北低头,将脸贴在她的掌心,轻轻蹭了蹭,“我可以亲你吗?”
    时盏一愣。
    这就是被尊重的感觉?
    忽然之间,她有些想笑。心中荡起一种奇异的情绪,像小时候吃过的新鲜灵果,甜丝丝的。
    她摸了摸他的侧脸,没有拒绝。
    这无疑给了越北一个允许的信号。
    他高兴极了,将女子娇柔的身躯捞入怀中。
    这是越北第一次亲吻,动作笨拙,毫无章法。
    一阵攻城略池,两人打翻了桌上的炼器材料,木碳洒了一地。
    “我的锻造炉……”时盏话还没说完,越北便将她的唇堵住。
    时盏握拳捶他肩膀,撒娇似的抱怨,“我的锻造炉花了两块灵石,别给我摔坏了。”
    “我明天多抓点灵鱼去卖。”
    越北真是实诚人,都什么时候,心里还挂念她的锻造炉,“等我攒够灵石,一定给时时买天底下最好的锻造炉。”
    都说男人这个时候的话不能信,时盏当然没有放在心里。
    越北不懂调情,他看见时盏的眼睛,只觉比海上的圆月还要美丽。
    他似是看痴了,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时时。”他咽了咽唾沫,“你真好看.........”
    他觉得他的脸盲症,似乎有所好转。
    时盏双颊发烫,用足尖踩了下他的脚背,嗔道:“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越北眨了眨眼,那眼睛里的真挚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来了。
    时盏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哑了嗓子,音调婉转娇柔:“越北,你别......你别这样........盯着我........”
    越北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忍不住低头吻住她,含糊不清地说:“时时,我要记住你。”
    每一寸,每一处。
    都要仔仔细细记在心里。
    “越北……”
    “时时,我在。”
    “越北.......”
    “嗯,我在.........”
    等到月亮西下,海风已吹走屋内的一室旖旎。
    时盏清幽的气息在鼻尖流连,他听见她声如蚊呐:“越北,你会听我的话吗?”
    他点头,用力地回应着她,“我听你的话。一辈子,都听你的话。”
    时盏低低笑了起来,揉揉他乱糟糟的发顶,额头抵着他的发带,说:“乖了。”
    越北太听话了,时盏趁机将《霜仙诀》的口诀传授给他。
    她运转《霜仙诀》,发现心性不同,修为增长的速度也不同。
    此前没有和越北在一起,靠着她可怜兮兮的聚灵阵,半年下来也才金丹三层。便是这样在一起不过四五日,修为隐约便要达至中期。
    这是时盏想都不敢想的事。
    在浮光界,一旦结丹,修炼的速度会降慢,哪怕有天灵地宝灵丹妙药,也很难再将修为堆起来。
    上辈子,时盏能靠着劣质丹药结丹已经走了大运,她结丹后只想报仇,从来没想过修为还有可能精进。如今倒好,别人苦苦修炼三五十年,也不定能达到金丹中期,她与越北亲热几日,就有了这般效果。
    时盏知晓是《霜仙诀》的功法起了作用。
    她神识探查越北,本以为他怎么也该金丹六层,却不料他的修为还在原地,分毫未增。
    怎会?
    想当初连游月明都能迅速提升至金丹大圆满,越北怎么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
    时盏一下就急了,她去拽越北垂在胸侧的一缕头发,“你没练我交给你的口诀吗?”
    越北正在晒灵鱼,闻言愣愣地说:“我一直都在练啊。”
    “为何你修为没长进?”
    “不知道。”
    越北黑黝黝的眸子里是无辜的神情,时盏心急,想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便一把抢下他手里的灵鱼:“哎,你先别晒了!”
    “时时,你凶我.......”
    “................”
    与越北相处的时光,是时盏人生中罕有的宁静。
    时盏和越北手牵手,在夕阳的沙滩下散步。
    渐渐退去的海水带着白色泡沫进入沙粒的缝隙中,浸润赤足。
    若可以,一辈子在这小渔村无忧无虑也挺好。
    但……
    时盏停下来,正色道:“越北,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怎么?”
    时盏沉声道:“待我修为突破元婴,我会离开这里。”
    越北瞪大眼,一下就慌了,握紧了她的手:“我要和你一起去!”
    “很危险。”时盏抬起眼,“我要去找人报仇,你也要去吗?”
    “我当然要去,魔君给我的任务更危险,我从来都没有怕过。”越北好像是真的急了,他语气很重,“时时,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说过,以后要照顾你,不让你受伤,不让你难过,怎会眼睁睁看着你只身犯险?”
    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时盏仍被打动。
    “那我勉为其难就带上你吧。”她藏不住笑意,眉眼弯弯。越北顺势将她一把抱起,笑着在沙滩上转了个圈。
    时盏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苦恼道:“也不知你的功法到底是什么,为何与我修炼,修为竟然丁点儿也没有长进。”
    越北安慰她:“没事!魔君会帮我增长修为。”
    时盏皱眉,问:“你自己不修炼?”
    “我从来都没修炼过啊。”越北一脸理所当然,“只要回无念宫,魔君就会帮我提升修为。魔君说了,他会把我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时盏越想越觉得不对,修炼哪有别人帮忙走捷径的?
    她不解地问:“魔君真的对你那么好吗?”
    越北认真地点头:“小时候我们镇子的人全部死光了,是魔君收留了我。”
    “他难道没向你索取什么报酬?”
    时盏真是惊讶,隰海魔君是个大善人吗,无念宫一半的人都是他四处救回来的。
    “他什么也不要我的。”越北谈论起魔君就很高兴,眼睛笑成了月牙。他忽而又想起什么,“哦,对了,魔君当时只拿走我一样东西。”
    时盏笑问:“什么东西?”
    “魂魄。”
    时盏笑容僵在脸上,背后突然升腾起一股森冷的寒意。那寒意弥漫全身,几乎冻僵了她的嗓子。她涩然开口,“你说什么?他拿走了你的什么?”
    越北仍是笑容灿烂,清澈的眼眸里干净纯粹,“魔君可好了,我送他灵石他都不要,只拿走了我的一魂一魄!”
    时盏望着他,心底微酸,怔怔地润了眼眶。喜欢穿书之此君记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穿书之此君记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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