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最好都去死

    时盏身子不能动,只能瞪着他。
    白黎之很想她。
    想她的笑,想她眼中的狡黠,更想她张牙舞爪怒怼自己的模样。
    时盏识海丹田都在疼,可身上一丝丝力气都没有。
    她闭着眼,企图暗中偷袭,可没想到,疼痛让她根本无法运转灵力。
    而此时,白黎之已经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时盏躲不开,侧过头,贝齿紧咬,眼睫轻颤。
    这幅样子无端让白黎之来气。
    之前在客栈她乖巧温顺,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偏偏此刻小女人脸色苍白,整个人虚弱无比,他也舍不得再欺负她。
    “哎,都说女人最善变........”
    白黎之幽叹一声,只能将时盏捞起来抱在怀里。
    二人悉悉索索的面对面倚靠,灵舟在空中摇摇晃晃。
    时盏神识丹田还是一片混乱,没办法,为了摆脱白黎之,她只好趁机吸取他身上的灵力。
    天谴不天谴的,来了再说吧。
    “你喜欢我吗?”
    白黎之脑袋靠在时盏的肩头,望着远处急速闪过的云朵,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以后日夜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时盏扣着他宽阔的肩,悄无声息的吸取灵力,嘴里依旧不忘讽刺他:“白黎之,你以为你是谁?你伤害了我,还要我对你心存喜欢……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白黎之再次被呛,脸色苍白如纸:“要怎样,你才肯喜欢我?”
    他知道,他做错了事。
    他破坏了她的复仇,揭开了她的疮疤。
    他可以弥补,用余生去弥补。
    时盏真不晓得他哪来的脸问这个问题,她心中有恨,粗鲁的扯开他的衣领,然后一口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她恨他。
    就是恨他。
    牙齿咬开皮肉,鲜血顺着肩头流下。
    白黎之吃痛,可那痛是时盏给的。
    “白黎之,我不会喜欢你……永远都不会!”时盏恨不能咬掉他肩上的肉。
    远远看去,二人搂抱的姿势,缱绻无比。
    实际上却是仇敌拼杀,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白黎之忽视肩头的痛,只越搂越紧,生怕她跑了。
    时盏腰上被勒的生疼:“放我回去!”
    “回哪儿?青剑宗?”
    白黎之轻笑一声,手指轻绕她一缕乌发,“沈枭对你恨之入骨,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我的灵宠还在青剑宗。”
    时盏对青剑宗没有任何留恋,但青青还在后山等她!
    白黎之“唔”了一声,“那只喷火壁虎?”他随口道,“我带你离开之时,看见游月明将它带走了。”
    时盏神色犹豫,不知他所言真假。
    白黎之猜她不信任自己,心下不乐,说出的话弥漫着酸味:“游月明对你处处维护,不用担心他苛待你的灵兽。”
    时盏怎么不担心?
    她现在不信任任何人。
    她愁眉深锁,白黎之莫名心疼,本想再说些好听的哄哄她,神识忽然感觉危险逼近。
    白黎之沉下脸,连忙站起来,匆忙之间还不忘定了时盏的身,撂下一句“等我回来”,持笛冲出灵舟。
    时盏想走却走不了,她觉得丹田处的疼痛越来越古怪了,好像有团黑气要将她的金丹笼罩……
    白黎之悬身而立,看着东边急速飞来的一道蓝光,目光微闪。
    蓝光在他三十尺外停下,显露身影。
    少年束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黑底蓝边的劲装,腰瘦腿长。
    他脸上尤带着伤,整理着左手腕上的箭袖,出言不逊,“早就看出你古里古怪,原来是邪魔歪道啊!交出时盏,留你一具全尸!”
    白黎之认得他。
    余安州。
    时盏悲惨的记忆里,他可是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白黎之眯了眯眼,手腕一转,墨玉笛横在指间,“狂妄竖子,大言不惭!”
    他二人修为皆在金丹中期,但余安州此前跟瞿如打了一场,灵气损耗,相较之下,白黎之胜券在握。
    余安州神识一扫,确定时盏在那灵舟里。
    他往前一踏,便要追去。
    白黎之手中墨玉笛悄然化作一道黑光气流,从背后偷袭。
    余安州慢了半拍,强猛的气流冲击在余安州身上,他立刻被生生推出数丈。余安州血气翻涌,足下踩着树冠,堪堪稳住身形。
    他抬袖擦干嘴角血迹,眼神凶狠,呲着虎牙冷冷一笑,“再来!”
    话音甫落,他身子一动,如矫健的猎豹向前冲去,右手一翻,掌心出现一柄薄刃尖匕,蓦然向白黎之刺去。
    他速度极快,白黎之无暇吹笛,只能以笛作刀。
    刃笛相接,发出“铮!”的一声。
    白黎之脸色微微一变,只感觉一股庞大的力量涌进他臂,震得他右骨剧痛。
    他倒是小瞧了余安州。
    白黎之不再轻敌,使出十成功力。
    二人灵力相拼,一声巨响过后,震荡波纹四散开来。距离最近的一座山峰,在这波纹之下顿时坍塌。
    白黎之倒退几步,立于一座山巅,故意阴阳怪气的刺他,“余安州,你怎么有脸来找时盏?是谁为了讨林菀欢心,把她容貌毁去?是谁让她饱受磨难,痛苦不堪?”
    余安州心头震了震。
    他咬牙道:“我没做过那些事!”
    白黎之嗤笑,“这辈子没做过,上辈子呢?上上辈子呢?”
    修真界里,每隔千万年,总会出现那么几个夺舍重生的人,虽然概率极少,仍然存在。
    余安州心乱如麻。
    他知道,他没有划破时盏的脸。
    可时盏的记忆清清楚时的告诉他,他做了。
    他为了林菀,将她百般折磨。
    初见时盏的那晚,他不正怀抱着杀意而来吗?幸亏她机智,蒙混过关,否则……
    余安州不敢再想象。
    他当时虽饶了她,可依旧羞辱了她,甚至,亲手喂她吃下了赤松蛊。
    余安州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都做了什么蠢事?
    “怎么?知道错了?晚了!”白黎之还在用言语捅他心窝,“她不会原谅你的。”
    像是被人猛然撕下伪善的面具,余安州恼羞成怒。
    他咬紧牙关,抬手射出腕间的袖箭,“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
    时盏身在灵舟之中,强忍着剧痛,听见外面地动山摇。
    她知道追来的人是余安州后,反而暗暗高兴。
    打!
    使劲儿打!
    打得两败俱伤,全都死光最好!
    白黎之身体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下一刻,就已经出现在了余安州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冷笑。
    “现在逃还来得及。”
    余安州匕首在掌心翻飞,干脆利落,果决狠辣,没有丝毫的犹豫,直刺白黎之的面门,“只有你这种獐头鼠目的小人,才会天天想着想逃!”
    话不投机,两人又打成一团。
    余安州此前跟瞿如交手,受了内伤。
    白黎之走邪修路子,身法鬼魅,手段阴毒。
    余安州一个不慎便着了他的道,被墨玉笛洞穿了肩胛骨。
    “怎么?认不认输?”
    白黎之灵力锁着他,右手转动墨玉笛,故意搅烂他的血肉。
    “你就这点本事...........”
    余安州面无血色,眼中却闪着蓬勃战意。
    他好像不知道痛,根本不管肩胛骨上的伤势,体内真气尽数向着掌心涌去,蓦然一掌拍出。
    “嘭!”
    凌厉的掌风袭来,白黎之被震得后退两步。他还没稳住身形,余安州再次猛攻出第二掌、第三掌。
    墨玉笛还卡在他肩胛骨上,随着余安州每个动作,牵扯伤口,鲜血飞溅。
    血溅到少年苍白的脸上,红的刺目。
    白黎之还从来没遇见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他狼狈闪避,沉着脸怒骂:“哪里来的疯狗!”
    余安州拽着墨玉笛尾端,咬紧牙关,将其从肩胛骨上拔了出来。
    二话不说,继续出掌。
    余安州发起疯来,瞿如都不敢跟他硬碰。
    白黎之不知这点,面对愈战愈勇的余安州,施出去的法决失了准头。而余安州一掌刀拍来,正中肋骨,白黎之筋脉寸碎,不禁喷出一大口血。
    也不知那掌风是什么功法,白黎之痛得眉头紧皱,连嘴唇都变成乌黑色。
    余安州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方才被白黎之阴了,肩胛骨上鲜血喷涌。
    但他不能倒下。
    他一定要找到时盏……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要亲口对她说..........
    眼见余安州往灵舟飞去,白黎之目眦欲裂。
    他想阻挠,可身受重伤,连灵力维持都做不到,眼前一黑,摔入群山之中。
    灵舟已飞出很远。
    余安州堪堪追上,单手撑着船舷,翻身而入。
    他捂着被玉笛洞穿的肩头,跌跌撞撞跑进船舱,却见时盏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嘴角、鼻腔都在流血。
    “时盏!”
    余安州慌了,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邪修给你下毒了?”
    余安州浑身血腥味,左颊两道淤痕,马尾也散乱了,额角乱糟糟的垂下两缕发须,遮住了俊俏的眉眼。
    时盏看见他,就知道白黎之败了。
    她内心无悲无喜。
    于她来说,不过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白黎之虽然卑劣,却不会对她下毒。神识的痛时,好像从搜魂后就一直残留在体内,她虚弱道:“不是...........搜魂后,便有道黑气留在我识海中。”
    余安州好像猜到了什么,他一把握住时盏脉搏,仔细一探,脸色铁青。
    他眸中迸射出愤怒的精光,看向青剑宗的方向,咬牙挫齿,“林、禄、羽!”
    林禄羽这个伪君子真小人,搜魂时竟悄悄施了一段暗障术!明知道时盏定然会运转灵力,暗障术被激发,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将金丹腐蚀,从此成为废人。
    他将此事告知时盏,时盏却没多大反应。
    她似乎是疲倦了,闭了闭眼,“余安州,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余安州身子一僵。
    他希望时盏像上次那样,打他,骂他,或者想杀他,惟独不能对他视而不见。
    余安州抱着她娇软的身子,往怀里拢了拢,半晌,才鼓足勇气嗫嚅着问:“时盏,我……我是不是伤害过你?在你的记忆中,我是不是真的……真的用匕首……”
    他问不下去了。
    他知道,他肯定下手了。
    否则时盏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余安州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她的皎皎皓腕和纤细的脚腕。
    “很痛吧。”
    被人钉住手脚,用匕首在脸上划了十七八刀……真的很痛吧?
    时盏闻言,睁开眼,眼底沁出水汽,怨恨冰冷。
    她说:“余安州,我真想杀了你。”
    可她做不到。
    她甚至面对林禄羽施下的暗障术束手无策。
    听见此话,余安州竟然松了口气。
    她还在恨他,在恨就好……
    余安州虽然想问她是不是重活了一世,可看着时盏苍白脆弱的脸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余安州内心迷惘。
    半年前,他还觉得自己是被家人抛弃的可怜虫,林菀是他的救赎;现在,他与家人解开误会,林菀也变了,变得不是他心目中的样子。
    他所有的偏执乖戾都成了个笑话!
    倘若不认识时盏也就罢了,他偏偏认识,还被她吸引的不可自拔。
    时盏如同一杯剧毒的鸩酒。
    余安州明知不可以饮下,却遏制不住内心的念头,想要接近、触碰、占有。
    他抬起她苍白的脸,去吻她的脸。
    “时盏……对不起。”
    余安州冰冷的薄唇辗转过她的额、眉眼、鼻尖。
    时盏被白黎之施下的定身术还没有解开,她只能睁大了眼,看着满脸血污的余安州,在她脸上胡来。
    凭什么啊?凭什么伤害了她还敢理直气壮的来求她原谅!
    时盏恨不能掐着他的脖子,抓烂他的脸!
    许是被气很了,被暗障术侵蚀的身体到了强弩之末,时盏喉间一甜,吐出血来。
    余安州唇瓣碰到她腥甜的血,眉宇间兵荒马乱。
    他抱着时盏,握着她虚弱的脉搏,心疼的无以复加。
    时盏想运转灵力驱逐那团黑雾,可灵力闭锁,怎么都办不到。
    她眼角流下两滴泪,浸入鬓发间,苦笑道:“我这次……是又要死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
    余安州手指颤抖地去抹她嘴角的鲜血,心如刀绞。
    恰时,他猛然想起一事,星眸一亮,欣喜若狂,“时盏,你不是会互修之术吗?”他抓起她的手,“来啊!你快快吸我的灵力!”
    上一次,余安州血气亏空,好久都没恢复过来。
    可他不介意。
    他心甘情愿的被她利用。
    哪怕这一次,她把他弄成废人,也没有关系。
    他欠她的。
    时盏没想到余安州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
    她自小在青剑宗,修得是正道,哪怕上辈子被逼到山穷水尽,也没有改投魔道。
    爹娘在世的时候,曾在她耳边谆谆教诲:人生在世,要行的端做的正,无愧于天,不委于已,不畏于言。若是心有邪念,怀不测、图侥幸、贪小利、必为人所不齿。
    时盏一直牢记于心,以至于到死她也无愧于心,对得起父母在天之灵。
    这一世心怀仇恨,时盏也没跟着白黎之做邪修,便是《霜仙诀》中的采补互修之术,她也是恨极了,才会对余安州使用。
    “采我吧,好不好?”
    余安州虔诚地跪在时盏身边。
    他不知时盏在想什么,他只希望,她别吐血了,能快点好起来。
    时盏瞥他,心底仍是满腔恨意。
    可恨他无济于事,倒不如试一试,怎么把命给留下来。
    时盏不说话,余安州便当她同意了。
    时盏因为定身术,只能保持姿势不变。三指宽的腰带,松松系在腰间,她静静伫立,纤秀的身影如一朵水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余安州心里却莫名紧张。
    他壮着胆,伸出右手,指尖却在碰到她的指尖时,微微颤抖。
    他立刻去看时盏的脸,怕看到她一如既往的讥诮。
    好在没有。
    时盏垂着眼帘,睫毛阴影覆了下来,遮掩了所有神情,只是她脸上泛青,嘴唇十分苍白。
    余安州眼睛气红了。
    他霍然起身,厉声问道:“是不是那个邪修?他给你下毒了?”
    他怒不可遏,恨得立刻回头找到白黎之,将他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时盏居高临下的扫他怒容,自嘲一笑:“他欺负我?你的所作所为,和他有什么区别?”
    余安州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他气愤白黎之伤害了时盏,又恼他无法取得时盏原谅,像只焦躁的小兽,用力捶了下船舱。
    时盏冷眼看着他幼稚的行为,只觉得可笑。
    可余安州忍着肩胛骨被穿透的伤痛,双臂紧拥着自己时,她从心底自我厌弃。
    厌弃被自己怨恨的人搂在怀里,厌弃自己不争气的样子,厌弃自己一次又一次被仇人所救。
    时盏闭了闭眼,尝试运转《霜仙诀》,从任脉吸取余安州的灵力。
    余安州心里酸涩甜蜜。
    终于可以稍微补偿她一点了。
    不对他横眉冷对,不对他嘲弄讽刺。
    但他也清楚,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他贪恋在她身边的每一秒,哪怕她在掠夺他的灵力。
    “对不起........”余安州伏在她耳畔,低低的说。
    时盏的内心不屑一顾。
    余安州轻轻掰开她的唇瓣,往她喉间顶送了一粒微涩的丹药。
    时盏绷紧了身子,以为又是什么蛊虫,就听余安州含糊不清地解释,“别怕,赤松蛊的解药。”喜欢穿书之此君记请大家收藏:(663d.com)穿书之此君记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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