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不敢久留, 两人慌忙转头驾舟回岸。
很快,苏南府衙的官船停在了画舫边,和捕快、衙役、仵作一齐登上画舫的还有陆念薇的父亲陆起元。
最是难承生死别,最是萧瑟长送幼。
听丫鬟来报女儿出了事儿,陆起元起初无论如何都不信的。看到画舫就在湖心, 陆起元不信;看见衙门里捕快、衙役、仵作都来了, 陆起元还不信。只一遍又一遍的念叨薇儿不会有事, 一定是弄错了,薇儿好好的, 下月十五便要和李家公子成亲呢。
陆念薇的身体很冷。
陆起元抱着, 轻轻的,紧紧的。从小,他没哄过女儿睡觉, 那是奶妈下人做的事儿。此刻,女儿看着他, 大概是看着吧。他觉得自己该哄她入眠。
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不知女儿受了什么委屈,悲悯和错愕凝固在失了神色的眼睛里, 睡前好像伤心的哭过一场。陆起元缓缓轻抚陆念薇双眼,让她沉睡在自己不住颤抖的臂弯。至此,陆念薇双眼闭合的瞬间, 天人永隔的刺痛感才如此真实, 如此深刻。陆起元老泪众横、泣不成声。
悔不该应允陆念薇昨夜出来赏月。
可惜, 一切为时已晚。
衙役们皱着眉, 于见惯奸杀盗掠的他们来说,死掉个富家小姐真的没甚所谓。但既出人命,便有凶徒手上染了血。自古杀人偿命,这缉凶拿人之事落在身上,衙役们烦的是又要费番功夫了。
而邓仵作喜静,最讨厌验尸的时候有人在旁聒噪哭泣。这行当他已干了三十年,每每天明未起,入夜欲睡,饭好端碗,如厕解带时,总会有衙役擂鼓般敲他的门板,请他去看死人,令他不悦。
今天亦是如此。
好在尸体不会讲话,不会吵他,不会因为自己横死断命哭哭啼啼,发疯发癫。至于还活着的,就未必了。他瞥了眼哭天抢地的陆起潭和两个丫鬟,脸色阴沉,开始验尸。
陆念薇衣衫清整,并无被人轻薄迹象。这是陆起元在这次大不幸中唯一能感欣慰的。仵作既小心又用力摊开陆念薇紧握的手,散发着桂花香的香囊便无力滚落在船板上。仵作拿起,念到:“卿?”
“这是……小姐给……”丫鬟们抽泣,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说出南卿两个字。
“莫非是梧桐楼上的那个南卿?”赵捕头急忙接过仵作手中香囊,一看究竟。
早就说南卿在苏南府妇孺皆知,连这样的麻烦事儿赵捕头也会瞬间想到她。丫鬟们见隐瞒不住只能点头认可。赵捕头见了香囊,脸上漾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喜,将香囊收在怀中。
陆起元听到南卿名字,没想到女儿说去赏月是竟与她一起,颤巍巍呢喃道:“老夫早就说那南卿不是什么好东西,认识她之前,薇儿多么天真!就是那个妖女!成天勾着薇儿修道成仙!如今却害了我家薇儿性命!”
话到伤心处,又是一阵呜咽。
仵作见陆念薇尸身无恙,不由生疑,人人都说陆家小姐昨夜与南卿一起,如今她丢了性命,又毫无外伤,难道是南卿毒了陆念薇?
于是他拿出银针,细长的银针,刺进尸喉,取出,却无变色。仵作不甘,换针再刺胃部,结果依然。仵作无奈,不是毒死,却是如何?
细细的翻触尸身,仵作别无他想,断案而已。陆起元却是身为人父,见女儿死后亦被如此亵渎,难忍悲恸。
赵捕头见此情此景,即刻下令道:“去梧桐楼,带南卿回府衙,上堂问话!”
经过半夜笙歌,清晨的梧桐楼朱漆店门紧紧闭锁,两盏六方宫灯红烛已熄。凌非茗昨夜与南卿品茶听琴及至天色将明,两人非但相安无事,反而生出些惺惺相惜来。
只是天色愈渐明朗,南卿便是愈加困倦。凌非茗便想借此机会将南卿支开,自己也好在这梧桐楼中探查一番。熟料那南卿却像是识破了她的意图一般,怎样也不肯离开房间,定要天明后亲自将她送出楼去才肯罢休。凌非茗拗不过她,又觉南卿神情中似有担忧之色,便就随了她意。
于是卯时,当天色已经亮到清晰可见人影,南卿推窗向外看看梧桐楼的庭院,只见萦朱如往常般带着霓儿羽儿在花园中采露,这才轻声言道:“田姑娘……”
她转过身,想与凌非茗说:“你该走了。”可凌非茗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了她的身后,这一转身,南卿竟不小心撞在凌非茗怀上。
凌非茗微笑着把南卿扶住,也向外张望,若无其事道:“这夜与南卿姑娘相谈甚欢,我尚意犹未尽。没想到南卿姑娘却这么着急的要赶我走了。”
南卿欲言又止,又看看庭院中的人影,萦朱却好像感受到了两人目光一般,幽幽转过头来,吓得南卿赶忙把凌非茗拽回几步,远离窗口。
“你不要命了!”南卿压低了声音质问。
“什么?”凌非茗像是有些惊讶,又好像没听清。
“没,没什么……”南卿觉得自己好像失了言,将凌非茗请到门口,犹豫道:“我送你出去,你便就此远离梧桐楼,远离苏南更好。无论任何原因,任何目的,都不要再回来。这里不是你能……”
凌非茗听出南卿话中之意,试探道:“南卿姑娘此言何意呀?我不是和了你的琴曲,被你们俏当家请进梧桐楼与南卿姑娘品茶论琴的嘛?南卿姑娘怎么反来说我有目的呢?”
南卿无意与凌非茗纠缠,她怕萦朱忙完手上的事,就会出现在月华流的门口。于是她便更直白的说道:“进梧桐楼的道师,你不是第一个,但我希望你是第一个活着走出去的。”
凌非茗叹道:“你知道我是道师?”
南卿见凌非茗脸上并无惊异之色,却故作惊异之声,也无奈的笑了,言道:“但愿你精于道法也像精通音律一般。”
凌非茗心知南卿已看破她的道师身份便更加放松,畅快言道:“既知我身份,却不怕我,还与我论了一夜的琴,南卿姑娘好胆色。”
听闻此言,南卿反问道:“论胆色,田姑娘也不差啊。还是说,你是根本不知道这梧桐楼的主人是谁,所以才不知者无畏的?”
凌非茗笑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不知你们俏当家是何来路,竟让人如此畏惧啊?”
南卿稍顿片刻,轻言道:“萦朱。”
“萦朱……”凌非茗重复一遍这名字,呢喃道:“也是,既有风木离,又怎会不是萦朱。既有萦朱……”凌非茗一怔,忽然想到什么,也不等南卿再催,便道:“南卿姑娘,我还有些事急着先走一步。南卿的一番好意,我自是记在心中。但我不得不奉劝南卿姑娘一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切莫越陷越深,毁了千年道行。”
“你!”南卿被凌非茗突然的态度转变说得一愣,尤其她最后那句话更是让南卿深深心惊。她猜想这女道师定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她也不知为何要将梧桐楼的一切告诉这女道师,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女道师似与寻常道师并不相同。
眼见着昨夜那个可疑的女子匆匆离开梧桐楼,绕紫转而来到庭院中。萦朱嗅到一袭浓郁的香气,头也不抬的怨责道:“不是说早上不要你来我的花园中么,这么浓的脂粉味儿,扰了我的花香。”
“清晨取花露,月下入人血,姐姐可真会保养,难怪几千年容颜不衰。”绕紫似真非真的赞叹着萦朱,随手拈了一朵带露珠的花儿,滴在口中,又将花瓣吞入粉紫色的唇间,缓缓咀嚼道:“怎么放那女道师走了?不合姐姐口味的话,留给我就是了。”
萦朱道:“南卿那小妮子斗胆护了她一夜,没找到好时机。”
绕紫不屑道:“姐姐行事,什么时候还要顾及那个低等劣妖了。”
萦朱道:“当然无需顾及她,那女道师不是平平之辈,我本以为她来者不善,以风木离三字试她,但她却无甚反应。如果她进梧桐楼只是好奇,或者真就是想与南卿弹弹琴、喝喝茶,那便罢了。她不找我的麻烦,我也不想惹她的麻烦。”
“是吗?”绕紫将口中花瓣啐道花间,冷哼道:“对了,忘记告诉姐姐件事儿。你那宝贝南卿数月前与苏南府一家女子勾结,想算计我们,暗中派人去西边搬了救兵。”
“西边?”萦朱手上一抖,神色凝重,不知道还以为她被花枝刺伤了手指。“此话当真?人来了没有?”
“千真万确。”绕紫嘴角一扬,得意道:“人嘛,可能昨夜就到了。幸好我发现得及时,略施小计牵扯了她们一阵。别说妹妹没提醒姐姐,你还是多管教管教那个劣妖吧,不然她早晚坏了我们的大事。实话跟姐姐说,要不是你几番拦着,我早就把她给杀了。”
萦朱听了,脸上染上一层愠怒,斥责道:“南卿如果真敢与别人里应外合来害我,我自然会给她些颜色,让她时刻记着她还有重要的东西在我手上。至于你,要是敢擅自动她一下,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显然,萦朱对南卿的“包庇”让绕紫十分不满,她恼怒言道:“好好,我不动她。想不到你我的姐妹情谊竟不敌一个劣妖,一个男人!”
萦朱没有再说话,她在想着绕紫方才说过的话。如果西边的人昨夜就来了,莫非就是那个与南卿独处一夜的女道师?可如果那女道师真是冲着我和绕紫来的,为什么只来了一个人?难道天御宗还不知道我这梧桐楼中做主的究竟是谁?还是说,那女道师昨夜只是来刺探情况的?
于是她又向绕紫问道:“你方才说,牵扯了谁?”
绕紫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又睁开眼睛邪笑道:“差不多快到时间了,我去会会她们。不给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类些厉害瞧瞧,他们还真以为这花花世界是他们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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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