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莱其实很清楚,白先行对他很好,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
但胡莱就是不甘心。
白先行可能不知道,以往每次齐完康来中草堂时,大多时都会带着他那个齐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齐家小少爷,那是真正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少爷,张扬又坦荡,毫无半点心机,有时候还大大咧咧的,对别人的心思半点都意识不到。
胡莱很讨厌他。
胡莱讨厌齐浩每次都毫不在意的坐在椅子上,对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叫他做这个又做那个;讨厌齐浩每次都用同情中带着点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身世多么悲惨,半点都上不了台面,只能得到别人的同情;更讨厌齐浩那每次都带着点优越感的姿态,在他面前端着齐家小少爷的架子,得意洋洋的,仿佛自己有多聪明厉害,实际上齐浩还不如他。
胡莱想,这世界真不公平。
凭什么有人生来衣食无忧,快快乐乐,有人却要小小年纪颠沛流离,随时惊恐着下一刻就会死去?
这不公平!
白先行其实不知道,小时候胡莱总是粘着白先行,是因为胡莱害怕,怕白先行像他的那对父母那样,随意就能将他丢弃。
因为白先行与他的父母不同,白先行与他并无半分血缘关系,就算是真的把他丢了,他也没有资格怨怼白先行。
他总是怕别人看不起他,怕白先行不要他,怕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所以努力的去做后自己能做的,努力的去讨好一切可能会对他有帮助的人。
种种不平的心理压迫下,胡莱迫切着希望能站到更高的位置上,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诱惑着他的了。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只有钱才能给他傍身。
可胡莱现在又没有半分能出头的能力。
赌博这种能够轻而易举不劳而获的方式,对胡莱来说,他真的很难放弃。
胡莱用力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悲怆:“我知道自己现在错了。我不该拿中草堂去抵押。可是……可是……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他也不想赌的,可他忍不住,控制不住。
当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掉入一个深坑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还不上钱,就要被砍去手。
中草堂的账面已经不能再动了,他除了触手可及的中草堂,没什么东西能去抵押的。
有时候,这恶念只是一瞬间的事。
胡莱睁开眼看着宁然,哀求道:“求您想想办法……”
现在胡莱后悔是真后悔,他没想过白先行能知道,也没想过会走到后面这个地步。
宁然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心想,这都什么事?
她问道:“中草堂和你欠的那五万有什么关系吗?”
胡莱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摇头。
宁然嘴角一抽:“你拿中草堂抵押了多少?”
胡莱的声音几乎细若蚊吟:“十……十一万。”
宁然:“……”
她几乎都想一巴掌呼死胡莱。
十一万,在这个年头已经算是天文数字了。
许是见宁然脸色太难看,胡莱终于掩不住内心的惶惶不安,声音发颤:“不是,不是我自愿的!是他们趁我昏迷的时候,逼着我画押的,真的不是我自愿的!”
这么一笔数字,胡莱想想就绝望。
正是因为这笔数字实在是太令人心惊了,所以胡莱不敢叫人知道,一直精疲力尽的瞒着,唯恐露出马脚。
宁然面无表情道:“但拿中草堂去抵押的人是你。”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头疼道:“你自己好好养伤吧,不躺个半载,别想好全了。我出去同白老板说几句。”
胡莱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想问什么,可最终张了张嘴,还是没能问出来。
胡莱很想知道,现在,白先行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他了,是不是还后悔当初把他给救下来收养他?
但胡莱不敢问。
……
宁然出去后,白先行还在病房门口,梁正英也没有走。
梁正英显然已经知道了,神情显得很沉重。
见宁然出来,他深深看了他一眼,叹口气。
白先行立即看向宁然,又是惶恐又是崩溃。
宁然默了默,道:“要拿十一万,才能从那什么赌店里把中草堂给拿回来。”
这话一出,白先行眼前一黑,差点当头倒下。
梁正英连忙扶住他。
其实这十一万,要是他们几家凑一凑,还晒能凑出来的。
只是,到时候白先行将一贫如洗,梁正英也好不到哪儿去,齐家更是难过的很。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知道,宁然有一笔十万的存款。
梁正英其实很怕白先行和齐家都将主意打到宁然身上。
但他们其实都不知道,早在之前,宁然已经将这笔钱投给和齐完康的生意里了,齐家涉足新行业是宁然提出来的计划,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占了齐家新行业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那叫强盗。
宁然做不出,自然是以技术和钱同时入股,这样齐原军日后也不会有话说。
十万也足够齐家撑过最初的投入期。
所以宁然现在也拿不出钱,就算硬凑,她也只有几千块钱。
也就是说,对白先行而言,这几乎是个无解的局。
梁正英想了想,安慰白先行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大家再一起想想办法。”
白先行感觉喉间腥甜。
他硬生生咽下去那口血,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我知道了。正英,我想想,我再想想。”
他转身,踉踉跄跄的走远,不知道要去哪儿。
梁正英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道:“人到晚年,所有东西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养出个白眼狼,难为他了。”
宁然皱眉:“我之前已经将钱给齐原军,和他合伙做生意了,现下拿不出钱来。”
梁正英闻言,怔了下,不由皱眉。
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好个齐原军,背着他坑他徒弟是不是?!
梁正英不知道,这他可就是冤枉齐原军了。
梁正英想了想,道:“大家都是来往已久的朋友,能帮一把是一把,实在不行,我写信给七客他们,问他们借些钱,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中草堂没了。”
宁然其实不太乐意梁正英问别人借钱。
哪怕是关系再好的朋友,借钱都是个为难事。
况且,打水漂十万给赌店的人,想想就恶心人。
要是花这样的钱,宁然心里始终心里梗着根刺。
她还在想着办法,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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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