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水路法会浴佛的时候,当时我把你从盛放浴佛香汤的偏殿赶出来,也是怕你遭人暗算。没想到那个人还是棋高一着,你差点无法脱身。”
监院自嘲的哼了一声:“还有许多次,我把你赶出寺院,我感觉那些不怀好意的东西就在你的头上盘旋,我不想让你受到半点侵扰。不过,可惜了,我还是没能阻止你北上。”
“北上,您说去北平吗?”
红石的脑子嗡嗡作响,宝通循循善诱的脸变成了血盆大口的恶魔。那些乱如麻的线头其实早就悄悄的排好了次序,只是他不想面对。
“嗯,如果你没有北上,你还是那个最单纯的石头,心中没有恨的石头。我失职了,在地下若是遇见马皇后,我无颜见她。”
监院悲凉的目光穿过那艰难的走向死神的路,进入阴曹地府。
“不不,监院法师,这和您无关!”
红石泪如泉涌,他终于睁着眼睛面对了事实:轩辕寺里,监院才是他的守护人,宝通是那个在他生下来就对他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幕后黑手。
“石头,别难过,你有一颗强大的心,你会找到最光明的那条路。”
监院从枕下摸出一张纸,递给红石,他的手微微颤抖。
“这里面列出的人全是宝通的党羽,朝廷里的,江湖上的。下面那张图是他隐藏马匹粮草,火铳兵器的地点。”
红石的一颗泪落在图上,一条直线晕染开来,像一群忙碌的蚂蚁奋力前行。
“监院法师……您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我一直错怪您了!”
红石小心翼翼把纸折好,放进怀中。
“孩子,现在知道了不就行了吗?我知道你会一直把我记在心里,我很知足。记住,他太强大了,你现在不能单独向他挑战……”
一口血喷到红石面前,正襟危坐的监院忽然弯下腰,咳嗽不止。
“监院法师,您怎么了?”红石上前一步,手忙脚乱,扶住监院。
“宝通善用巫蛊,你要小心……”监院脸上露出了笑,“石头,我阳寿已尽,还好你来了,我最后一件心事也了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可是红石觉得他的嘴一直在动,他的胸脯轻轻起伏,他的声音缭绕在耳边,他心满意足的面容充满生机。
红石、徐妙锦、?握瑜和蜂鹰回到了北平。
朱棣看见红石最终回到了他的身边,还有他爱慕倾心的徐妙锦,心里像是装了一面斗志昂扬的战鼓。
他声音高亢,慷慨激昂,不肯坐下,老是在他们周围转悠,比划着一年多来他们外形上的变化,唠叨着他对他们的想念。
道衍的秃头越加发亮,颧骨越加突出,双颊越加凹陷,胡子越加发白。
他急迫地想和红石说说话,又不敢打断朱棣的兴致,只好声称要在月色下摆一桌美酒佳肴,留待那时再把酒言欢。
朱棣欣然同意,刚巧马三保又过来要与朱棣相谈水上作战的细节,朱棣憋着半肚子未吐完的话急急离开。
“红石,来,坐过来!”道衍高兴地指着他和红石之间的空位,它还留着朱棣的体温。
红石坐到了道衍身旁:“大师,这么久不见,你脸上的皱纹怎么一条也没有增加?”
“臭小子,学会说话了,一见到我就抬举我。”道衍抚着雪白的胡子,“胡子是全白喽。”
“我的意思是,我不在这,大师是不是好久没笑过了?”
红石缩起双臂,缩起脖子,准备接受道衍劈头盖脸的巴掌。
“臭小子,死性不改,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
意料之中的巴掌噼里啪啦往红石身上招呼。
“大师冤枉我啦,我的意思是,一年多来全靠大师一人为殿下筹谋,哪有时间笑呢?呵呵呵!”
“我可没那通天的本事,”道衍轻抚光脑袋,对之给予嘉奖,那是智慧源泉之所在。
“济南一直攻不下,可能就是在等着你回来,它才肯打开城门。”
“大师见笑了,我可不是神仙。济南的铁铉和盛庸不会因为我回来了就弃城不守了。”
“那可说不定。”道衍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脑袋,奔向红石的脑袋,“你这脑瓜子,主意多着呢,还记得那耿炳文和卜万吗?他们抱屈衔怨,叫一群脓包赶出了他们忠心耿耿坚守的阵地。哈哈哈!”
随着道衍的笑声,红石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他笑不出来,那些道衍嘴里的丰功伟绩在他眼里完全失去了色彩。
道衍没有注意到红石的异样,脸上荡漾的笑容像是老树开了花。
“红石,你看看能不能把铁铉和盛庸赶走,赶走一个人也行,另一个人恐怕就孤木难支了。”
“这……我恐怕没那能耐,你和殿下对付他们这么长时间了,该想的办法也想了,我……”
“先别急着否定,反正你回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想出办法来了,哼,你这小子就喜欢出其不意。”
曾经并肩作战,患难与共的情感强烈支配着道衍,他敏感的神经始终没有发现悄无声息地潜入红石心底的隔阂。
“红石,说说朝鲜吧。识庐回来说李芳远和朱允炆的联盟不足为惧,他们各怀鬼胎,不可能齐心协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到朝鲜,虽然没有直接接触李芳远,但是我却和太上王李成桂交情不浅。起因是我为他治好了病,打开了他的心结,因此他对我无话不谈。”
“你们都谈了什么?”
“他说李芳远心狠手辣,谁都不相信。他杀了兄弟,把自己的父亲囚禁在宫中,并且暗下毒手,命人在饭菜中下毒,所以太上王才得了火喉。”
“杀兄毒父,伴君如伴虎啊,不过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真是畜生不如。”道衍兴致勃勃的神情忽然闪过一丝忧虑。
“嗯,你说这样一个人会相信谁?他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相信。”红石轻轻拍了一下桌面,为太上王有这样一个儿子感到悲凉。
“李芳远的疑心如此之重……红石,你说我们可不可以把他拉到我们这一边来,假意与他联盟,他的战马确实让我和殿下眼馋。”
“大师,别馋了!我听太上王说他们的马在当地很强悍,可是到了中原因为水土不服经常腹泻,导致形体消瘦,战斗力大大减弱。”
“哦,可惜了……看来我们扩充实力还得另寻他法。红石……”道衍失望的眼神在转到红石的脸上时,像是看见了诱饵的鱼眼。
红石发觉道衍对他充满期望,赶紧摆手道:“不不不,大师,我真没办法,我又不是神仙……”
“神仙未必对付得了铁铉和盛庸,你必须解决了他们!”
“大师,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看我这样……”
“红石,你离开了一年多,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以前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了?我来给你讲一讲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战事,保准你重拾信心。”
红石的信心能不能重拾尚且不知,道衍的信心已经满溢而出。
“我给你讲讲白沟河大战……”道衍撸起袖子,顿时满面春风,那是一场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人为之振奋的胜仗。
“识庐和我讲过了……”红石扫掉了道衍的兴致。
“他讲过了?”道衍大失所望,第一次对李识庐产生了“敌意”。
“识庐他都讲了些什么,他总有没讲的吧?”道衍不甘心,他不允许自己燃烧的热情没有用武之地。
“他讲到东昌大战……”红石转过了身,他看到了张玉。
离开北平一年多,红石内心几经起伏,享受过宁静快乐,忍受过折磨苦痛,最终,他还是坐在了这里,依旧为了生母,为了家人,为了那血海深仇。
不同的是,在兜兜转转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
“红石,你知不知道灰椋鸟是怎么逃过捕食者的?它们不但不会逃,因为它们逃不过速度比他快得多的空中捕食者,它们还会叫得更大声。
一只灰椋鸟的叫声听起来像五六只灰椋鸟的叫声,让捕食者误以为灰椋鸟的数量比它们的实际数量多得多,只好忍痛割爱。
呵呵,这样的假动作,我们也常常用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时候,结果总能以少胜多。我想说不定我们正是从聪明的灰椋鸟那里学来的这一招。”
道衍用一段鸟类的智慧津津乐道地引出他将要描述的惊天动地的战事。
“东昌大战……唉!殿下心中一块尚未结痂的伤疤。红石,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个。”
“放心吧,大师。”红石给道衍斟了一杯茶。
“有一次我不小心提到了这次战役,殿下付之一笑,把哀伤藏了起来。他这样反而让我更担心。”
“嗯,张玉在殿下心目中的位置恐怕不比大师少。”
“殿下说,他的马已经跑到一里之外还听到张玉喊‘殿下,快跑!’,想必那时,张玉已身中数枪……”道衍攒眉苦脸,仿佛那些枪头插在他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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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