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不但想让太上王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也想让自己从中挣脱,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已经翻天覆地,惊讶于自己愿意放下曾经苦苦追寻的答案。
太上王摆摆手,叹了一口气:“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吞下了眼里的泪,平复了心绪。
“我的弟弟自刎前说,一定有人设计陷害他,他喝醉了酒,冲动地骂了明太祖,诅咒了明朝,可这都不是他的本意。”
“有人设计陷害他?”红石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设计陷害他,我也没有多想。当时我忙于应付女真,又要另外派出使臣向明太祖赔礼道歉,忙得焦头烂额。不过,芳衍不肯罢休,他和叔叔的感情特别好,发誓要查明真相,于是便去了中原。
没想到他一去就是十几年,到现在为止依旧尚未水落石出。我几次劝他回来,他却说在那里有了他真心的朋友,不愿回来。”
真心的朋友?红石希望是他眼中城府极深的朱棣,这总比令他坐立不安的蚩尤好得多。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那个朋友,他叫古红石。”太上王看着红石意味深长,“如果是你该有多好。”
“太上王……”?握瑜忍不住开口,红石抓住他的手臂。
“哦,在下和德安君只在瓦舍有一面之缘,在下也希望可以和他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交朋友,以后可能有机会。”
红石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或许他和李识庐还需要一番推心置腹才能解开他心中所有的疑问。
“嗯,我觉得你们俩性情相仿,定然可以谈到一块。他刚才还在这里,要不我再去把他叫来。”
“不,不,太上王,我们是偷溜进来的,没有多少时间……”
“偷溜?唉呀,都怪我没有想周到!”太上王转向太妃,“把令牌拿过来。”
太妃从角落里一个落满灰的箱子里取出一块锈迹斑斑的令牌,显然它久被遗忘,已然失去了原有的威严和光华。
“呵,这令牌一直被压在箱子里,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过没关系,虽然不好看,但它好使。小兄弟,以后你拿着这块令牌就可以大方出入,不用偷溜了。”
太上王把令牌递给红石,像是递上一份留住亲密朋友的礼物。
“谢谢太上王!”
”好了,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太上王的脸突然严肃起来,“你赶紧回天朝吧,我那不孝子恐怕马上就要发动战争了。”
“发动战争?与谁?”红石大吃一惊,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我也不知道。昨天开始,那些寸步不离的守卫再也没来慈庆殿。我的一个老部将派人送来一封信,告诉我李芳远会在这几日发起战争,让我多加小心。我估计这是一场波及宫内和宫外的战争,否则我的老部将也不会特意通知我,这次慈庆殿恐怕也会有危险。”
“慈庆殿会有危险?那太上王您?”
“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地方躲避。这宫殿之下密布地道,地道里是十分安全的。娴妃,把地图取来。”
太妃走到床边,从枕头下边取出一张地图,递给太上王。
太上王把地图交给红石:“这是地道的地图,你拿去吧,说不定有用。”
“不,这对您来说更有用,如果有战乱……”
“傻小子,它都在我这里呢!”太上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以为我老的什么都记不住了?这地道可是我亲自设计的。”
红石盯着地图,没有伸出手去。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景福宫,离开朝鲜,然而在这景福宫中,有更多需要它的人。
“怎么?不屑一顾?你以为我们朝鲜人的智慧比不上汉人?”
“不,不,在下只是觉得马上要离开朝鲜,未必用得上它。而在这宫中有更多人身处明争暗斗之中,他们比我需要的多。”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宫中没有几个熟人了,死的死,走的走,我实在没人给了,你就勉强收下吧。”
“谢……太上王!”红石双手接过地图,伏地跪拜叩谢,抬起头时眼中含着泪珠。
“这就感动了?”太上王笑笑,从床边的案几上拿过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它散发着清香,上面的雕纹巧夺天工。
“我还要把这个送给你,别放声痛哭哦。”
“这是……”红石的目光刚刚落在木盒上,就热血沸腾,不知所措。
他想起了父亲进牢狱前交给他的几件物事,其中有一件也被精心放置在紫檀木盒中,散发着与面前这个木盒一样的气味。
太上王的脸渐渐变成了父亲的脸,脸上交替出现关爱和严苛。紧接着,越来越多熟悉的声音像枝头欢叫的鸟儿久久不肯离去。
“快读书去,别贪玩了!”
“你看你把你妈给气着了!”
“石头,想不想去城隍庙玩呀?”
“石头,你娘亲手给你做了蟹黄包和盐水鸭,把手洗洗,来尝尝!”
“石头,娘就希望你开心,不是有意要瞒你。”
“石头,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
泪水在红石脸上肆意横流,虽然历经岁月无情的侵蚀,过往的记忆依旧鲜明如新。
“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太上王抓起红石的手,他知道有一些不为他所知的情感侵入了红石的心头。
“你怎么了?”?握瑜在红石耳边轻声问道,“太上王和你说话呢!”
红石抹去眼泪,渐渐平静下来:“太上王,失礼了!在下……”
“小兄弟,记得你怎么对我说的吗?节制情欲,是不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嗯,很难!”
“我们一起努力!来,打开看看!”太上王向红石投去鼓励的目光,尽管他不知道红石为什么动容。
红石伸出手,轻轻抚摸木盒,透过泪水看见自己拨开搭扣,掀开盒盖。
“玉玺!”他双手捧起木盒,转头在肩上蹭掉泪水,“太上王,农青云拿走的玉玺是假的?”
“哈哈哈,当然是假的,他岂能配得上真的玉玺?自从陈理进宫,我就找人仿了这枚玉玺。我不知道他进宫的动机,不过有备无患,或许他也打过这枚玉玺的主意,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农青云下手了。”
红石眼前浮现出中毒身亡的阿论,毅然决然跳下悬崖的雍门广,心有不甘的农青云,还有宝通为他毙命的风巫悲伤不已。
“没想到那么多人为了一枚假玉玺发狂,送掉了性命。”
“收好它,这一枚可是真的,会有更多的人为他发狂。”
“不,在下不能拿,这是太上王千辛万苦得来的宝物。”红石盖上盒盖,把它交还给太上王。
“你说奇不奇怪,这枚玉玺一直放在那里面。”太上王指着墙角一个落灰的箱子,上面遍布蛛丝尘网。
“今早我让娴妃把它取出来,结果你来了,小兄弟,这非你莫属,你们之间有神奇的缘分。”
“谢太上王!”红石小心翼翼接过玉玺,又一次跪拜叩谢。
“好啦好啦,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我心照神交,不须行礼!起来!”
“太上王,有一事不知您能否帮我?”红石没有起身。
“起来就帮,不起来就不帮。”
?握瑜一把扯住红石的胳膊往上拉,他不明白为什么红石老是和太上王反着干,在他眼里任何举动的意义都无法比拟服从的神圣含义。
红石缓缓站起身:“求太上王帮忙寻人。”
“寻人?湘灵的亲人?这不用你说,我也一直派人四处打探。可是难呐!”
“对了,太上王,说了半天都忘了告诉你,在下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了,而且他还是在下的亲人!”
红石心潮澎湃拉起?握瑜的手:“就是他,原来他一直都在在下的身边,他是在下的舅舅!”
“舅舅?湘灵的弟弟?”
太上王的嘴唇轻轻发颤,双眼打量?握瑜,口中轻声呢喃:“像,确实很像。”
他不能自已在?握瑜脸上搜寻着他曾经最爱的女人的印记。
?握瑜面红耳赤,因为曾经隐瞒,也因为他心中神话般的开国君主正在对他仔细端详,把所有的专注都给了他。
“小兄弟,那你是……湘灵的孩子?”太上王惊讶地瞪着红石,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是,太上王……”红石想说的话很多,最终什么也没说,在与太上王静默的对视中倾诉衷肠,互通心意。
许久,太上王猝然惊醒,衰弱地喘着粗气,吸缩鼻子:“好,太好了,湘灵如果知道你们能相见,不知该有多高兴。”
他望着窗外,在那一片什么也没有的白日之中,试图传达给湘灵这里的喜悦。
“那你们这一次要找的是谁?”
“太上王,是一位姓张的绣娘。”
“绣娘?”
“这是她的画像。她是辽东人氏,因听说到朝鲜当绣娘的老师能赚很多钱,她就来到了平安道。”
红石将张绣娘的画像递给太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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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