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浩震惊地看了眼贺昭,又看向老周,一脸莫名其妙:“啊?他跟谁早恋啊?”
罗浩和外表乖巧的贺昭不同,是实打实乖巧老实的学生,老周审视了几秒,确实没有说谎痕迹,应了声:“没有就好,可能你们现在还不太明白,但是以后你们会发现你们之后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左右了你们的人生,一步错就会步步错,没有重头开始的机会。”
贺昭距离他们并不远,虽然一直低头玩手机,其实听见了他们师生二人的完整对话,抬起头:“错没错是谁说了算?”
他问得很直接,但是没有顶撞的意味。
深秋的体感温度取决于太阳,阳光落在身上像烘烤般发烫,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充满寒意。他们班这位置背光,下午的阳光一丝也没落在这个位置,贺昭裹着外套仍觉得凉意四起。
老周缓慢地说:“等你们长大了,自己就能判断了,在此之前,要多听老师家长的意见。”
“哦。”贺昭兴致缺缺地应了声。
又是长大。
十几岁这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年纪就是这样,不能当个天真的小孩,也不是真正的大人。
按理说人生有幼儿时期、儿童时期、少年时期、青年时期……但贺昭感觉似乎只有两个阶段,长大之前和长大之后,在长大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长大之后。
家长和老师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等你们长大了]、[捱到你们考上大学就自由了]之类的话,就好像只有虚无缥缈的明天才最重要,现在的每一天都不值得拥有意义。
明天是很重要,去努力赢得未来也很重要,但今天呢?今天也是昨天的明天,明天之后还有明天。每个人长大的路程都不一样,不是约定好在某个年龄某个时间点一下子长大,也不是规定好在什么时刻什么地方遇上什么人。
没有重头开始机会的人生,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还是做大家都认为对的事才不至于后悔?
为了所谓的未来,压抑现在的自己是对的吗?就不能等待未来的同时,尊重现在的生活和感受吗?
如果,在这个什么都没有、只有未来的年纪就遇上很重要很珍贵不想错过的人呢?
罗浩把矿泉水递给贺昭,小声地问:“老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
“去看我跳高了,觉得我祸祸女孩。”贺昭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罗浩笑了:“怎么不说女孩祸祸你呢,你又不想谈恋爱。”
贺昭一愣,没有接话。
校运会这两天易时很忙,忙到连晚自习都不沾教室。
贺昭也很忙,忙着打游戏、给班上参赛同学加油、聚餐吃烤串。
贺昭觉得前几天罗浩其实说对了,他确实依赖一个自律自强的学霸同桌在旁边给他带来学习动力。没有易时,他很快就丧回了以前的状态,完全不想学习。
运动会第二天下午,兴许是意识到校运会即将结束,突然就掀起了一阵热血沸腾的浪潮。
各班的同学纷纷坐不住,走到操场近距离观看比赛。人潮涌动,把跑道围得水泄不通,四处洋溢着活力热闹,比第一天还热闹。
贺昭其实不想报800米,800米要绕跑道两圈,太累。但何崇山这个军师出谋划策说体育生都参加短跑,普通学生获胜率太低,软磨硬泡非要让贺昭选中长跑。最终,在800米、1500米和3000米中,贺昭果断选择了800米。
比赛即将开始,何崇山像个送贺昭进拳击场的教练一样,摩拳擦掌给他按肩松肌肉,贺昭眯着眼睛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怎么到我这儿,这太阳都热起来了?”
也不知是人多了热闹了,整个操场的热度居高不下,贺昭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就要出汗了。
“两天都热,天气预报都说升温了,只是你一直窝在阴影玩手机。”何崇山说。
“我昨天还去跳高了啊,也冷。”贺昭说。
“你跳高那会儿下午嘛,那一片正好被一片建筑阴影遮阴了。”何崇山说。
贺昭脚尖点地转着脚腕:“幸好先跳高,我跑完这800米估计直接废了,你们得聪明点在终点给我收尸,别让我砸地上了。”
何崇山自己报了3000米,上午跑完喘了一会儿就恢复了,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的,800米而已。”
贺昭:“我能和你这种天天运动的校篮骨干比吗?我只是个缺乏锻炼的体弱废材高中生。”
真正毫无体育细胞的罗浩干笑一声:“得了吧你,哪一次你不是这样说,哪一次不是好好的还拿奖?”
姜林附和:“就是,哥,我可是看出来了,你每次都是扮柔弱。”
贺昭:“我是真的不行……”
短跑还行,长一点简直要命。
“谁说你不行?好好加油!认真点!”老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在贺昭背上一拍,推了一把,“尽力而为!去吧!”
“哎哟。”贺昭被吓了一跳,顺势往出发点小跑过去。
跑道两边认识贺昭的同学纷纷出声,“贺昭加油!”、“加油贺昭”。
看着贺昭站在起跑线上,老周揣着兜感慨:“这小子,人缘挺好啊。”
一声枪响,一个个比赛选手像离弦的弓箭飞奔而出,很快,贺昭飞驰出人群,排在了第一位。
附近观看的人群疯狂地欢呼雀跃。
老周皱起眉:“体委,你没跟他说一开始别冲太猛吗?”
何崇山极为轻松地说:“没事,昭哥一上场该死的胜负欲就上头了,没什么大问题,800米嘛全程冲刺。”
贺昭远去缩小成一个剪影,很快,他从跑道那一端迎面而来,步伐轻盈而矫健,如一阵疾风从他们跟前扫过。
几个女生兴奋地发出尖叫:“一圈了!贺昭冲啊!太帅了!”
老周扫了那几个女生一眼:“这不是我们班的同学吧?”
没有人回答他,四周早已沸腾了,就连刚刚还一脸淡定的何崇山也把手掌围在嘴边,大喊:“昭哥牛批!昭哥加油!”
罗浩听见了老周的话,但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装作没听见。他看着贺昭一路领先,有些激动又有些羡慕。
只有一点点嫉妒,更多是羡慕。
其实从小到大在很多个时刻他都很羡慕贺昭,羡慕贺昭受欢迎,羡慕贺昭的自信率直,羡慕满场为他而起的欢呼雀跃,羡慕他此刻在阳光下自由地奔跑。
不管是不是真的自由,至少飞奔的身影看起来很自由,充满了少年的青春活力和义无反顾,让人热血沸腾。
这些都是他不曾拥有的,所以他都很羡慕,甚至有时候会暗暗把自己和贺昭做比较。但是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他羡慕贺昭的同时也由衷地替贺昭开心、骄傲。
等排在最后的选手也跑完了一圈,罗浩自觉地往前几步,准备在终点线迎接贺昭。
贺昭跑完这800米,估计是真的要废了。
其实贺昭跑完第一圈就觉得自己不行了,浑身的力气被挥洒尽了。
他跑在第一位,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后面的人超过,只能咬着牙一个劲儿往前跑。
跑到一圈半,他已经完全听不见耳边的声音,全靠意志力撑着,双腿机械地摆动着,沉重得每一步都如同灌铅。
忽然,他模糊地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高挑的身影站在操场边沿。
人群都聚集在终点,操场拐角处人很少,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很显眼。
易时?
他不是在上课吗?怎么会在这里?下课了?
还是……看错了?
贺昭不敢停不敢回头,却又好像从这一个隐约的人影中获得了些许力量,一口气冲向了终点。
冲过终点线他立即往操场那边看过去,操场人很多,人影重叠,但是没有易时。
虽然隔得很远,但是他很确定没有易时。
如果是易时,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刚刚是眼花了?
出现幻觉了?
贺昭跑得满头大汗,双腿酸软得快要站不住,何崇山和罗浩半架着他走了几步。到操场草地趴下,给他踩了踩腿上紧绷的肌肉。
姜林:“第一名!咱们班唯一一个第一名!!贺昭太牛了!”
何崇山原本是3000米夺冠的种子选手,结果从高一杀出一匹黑马,勇夺了1500米和3000米两枚金牌。
罗浩唏嘘:“第二名距离你就半步距离,太惊险了。”
贺昭还在喘气,伸出手。
“什么?”姜林问。
“我的水!”贺昭的嗓子快要冒烟了,有气无力地说。
“啊,在那边。”姜林这才想起自己把水给刘晓芸拿着了,“我去拿。”
“算了,我过去吧。”贺昭恢复了点力气,爬了起身。
双腿仍软绵绵的,他缓慢挪步过去,班上的人发现了他,如同迎接凯旋归来的战士般欢呼着簇拥了过来,七嘴八舌。
“贺昭回来了贺昭回来了。”
“你跑完去哪了?”
“对呀,刚想欢呼,一扭头就没影了。”
这热情似火的阵势……
贺昭怕真的有人撞过来,他现在勉力站着,完全经不起一点点冲击,后退了半步正要张嘴,忽然,他看见了易时。
不是幻觉,是活的,真真正正的易时。
他穿着六中的校服,从人群里迈着大长腿在向他走来。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明明已经筋疲力尽,明明四周那么多人,明明一片吵吵闹闹,他的目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人。
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想,却在发现易时的一瞬间,突然就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好像有很多感受在胸腔激荡,肺部有点儿干疼,呼吸不上来,却又无法抓住。
跑步时缺氧得模糊的那种感觉又浮了上来——听不见周边的人说什么,看不清旁边围着的人在干什么,只能看见眼前的人,听见他问:“还好吗?”
定了几秒,贺昭搂住易时的肩,把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摇了摇头:“不好,我已经双腿灌满乳酸。”
易时看着他有点儿发白的嘴唇,把垂在手里的运动饮料拿了起来:“喝吗?”
贺昭:“喝,我快渴死了。”
易时拧开瓶盖,贺昭顺手接过喝了一口,凉丝丝又甜甜的,比矿泉水好喝多了:“你买的?”
“嗯。”易时应了声。
“你下课了?”贺昭又问。
“对。”易时说。
“你刚刚是不是……”说到一半,贺昭也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
“我刚刚在那边站了一会儿,你看到了?”易时语气平静地把他想问的话补充完整了。
贺昭笑了一下:“嗯,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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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