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

    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
    但是想来此镇皆是冷凤耳目, 要寻个安全之所就必须离开此处, 西流和踏雪观察着黑影行踪, 预备他们搜寻过这边就越过主道,进入后山树林, 那里古树参天, 茂密繁盛, 是个利于藏匿和逃跑的地点。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就在黑衣要拐过去之时, 树顶的鸟不知为何,受了惊吓似得突然从树上飞起, 哗啦啦一声枝叶乱颤,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两拨黑衣蓦地停下脚步, 回身追击, 西流和踏雪暴露藏身之地,被前后夹击,无处可躲, 立刻纵身飞起。两人俱是轻功卓绝, 黑衣只觉头顶一阵清风拂过, 还未反应过来, 一白一蓝两道影子已经飞入了森林里。
    若是有人著书立说, 评点当今武林,必有他们惊才绝艳的身影。
    黑衣追至森林, 古木寂寂, 清风徐徐, 失去了两人的踪迹。
    踏雪和西流一左一右立于古树的枝桠之间,踏雪看着底下慢慢散开的黑衣,心中疑惑挥散不去。
    冷凤是怎么发现他们的,是在进入流离黑市之前还是之后?他是怎么发现的?
    这流离黑市竟然是他的地盘吗?他建造这个地方是为了做什么?为何连久修阁也不知道?
    他之前为何追杀无疆,是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还是她发现了他什么秘密,他现在没追来,难道也是受伤了吗?
    还有西流到底怎么了,无疆说怕他的封印被打破,他身上到底封印着什么,打破了会怎样,值得她用生命去接冷凤一掌?她已被打到全身经脉尽断,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怎么还会如此笃定地说自己不会死?
    这桩桩件件盘旋在踏雪心头,结成一堆乱麻,他侧头看西流,只见他目色沉沉,看着他怀中的姑娘。
    “如果她真的死了呢?”踏雪忽然想,“他会怎样?”
    然而局势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就在他眼看着黑衣逐渐散开以为即将脱身之时,忽然传来一声狗吠,那狗跟窜天炮仗一样立马蹿到树下,仰着头,要命似地叫着。
    而踏雪像乘着窜天炮仗一样猛地往上蹿了两节树枝,双手环抱着树干,腿肚子乱颤,额头冒汗,不复往日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模样。
    “子游兄,救命。”踏雪可怜巴巴道。
    他啊,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敢站着呛回去,可唯独最怕这毛茸茸的长嘴巴的东西,它这一叫,他的英武形象就毁于一旦。
    此刻,他的眼中完全没有早已就位的黑衣和弩·手,只有那条瘦不垃圾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刮跑的狗崽子。
    西流几乎要跟无疆一样呕出一口血来,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杀手榜上排名第四的杀手会怕狗,而且还在这个时候,他手中还抱着无疆,只能劝慰道:“踏雪兄,你飞高点就行了,狗不会飞。”
    “有道理!”踏雪仿佛被西流的“神来一语”点醒,往怀中一模,也没打招呼,直接向地下扔出两颗什么东西。那东西触地之后轰然炸开,他立刻飞上最高处,在树顶之间没命似地发足狂奔着。
    西流趁着爆·炸的间隙,飞出一掌,打落射上来的箭,而后脚尖轻点,追上踏雪。
    他将封印状态下的内力运行到了极致,才堪堪看到踏雪觉几乎绝尘而去的身影。
    飒沓流星般,划破黑夜,像是银河尖尖上的一点,落下九天,西流在这奔亡的间隙,有幸目睹了武林中飞花流霜般的轻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惊艳。
    只是没人会想到那是被一只狗硬生生给逼出来的,这绝代轻功主人的脸当真苍白如纸,虚汗如雨,随后陡然发出“啊——”的一声,便消失了踪迹。
    “踏雪兄!”西流喊道,但已没人回应。
    他躲开身后的刀剑和箭羽,追到了森林的边际,竟是个悬崖,西流往下一看,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
    身后的黑衣轻功赶不上他们已经被拉出一段距离,但是马上又拉着狗追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片,人数众多又有弩·箭在手,西流没法一手护着无疆一手打斗,他往崖下看了一眼,抱着无疆直接跳了下去。
    黑衣追到崖边,见两人都跳了下去,他们没有下崖,而是立刻提起弓·弩,往下狠命地射了几轮。
    西流极速地往下坠落,跌落途中听到头顶密布的弓箭之声,反手抽出身后的天青色骨伞,一按机扣,骨伞自动打开,将西流和无疆极速下坠的身型一缓,于此同时,骨伞的伞面倏地旋转起来,卷起劲风扫落头顶的箭羽,像一场巨大的四月雨打落在帐篷之上,哗啦啦的声音。许久,头上才没了声息,西流单手环腰紧抱无疆,呼吸相闻,在空旷的山谷之中徐徐飘落。
    月亮偏西,正落在狭长的山谷尽头。西流抬头,于两岸山壁挤压出的逼仄空间里,狭路相逢一场寂寥华美的月色。
    他想,若是小白花此刻醒着,定然也觉得美不胜收。
    好想跟她一起看。
    然而她已经陷入了沉睡。
    这悬崖不知有多深,西流只能随风荡着,行至中途,耳畔传来一声叫唤:“子游兄,子游兄。”
    西流闻声望去,只见踏雪一袭白衣,手中握着一根藤蔓,在崖壁上飘荡着,“方才真是对不住了,炊烟妹子怎样了?”
    “睡过去了。”西流道。
    踏雪大感不妙,这全身经脉尽断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哪能是睡过去,分明是昏死过去,而且极有可能从此一昏不醒一命呜呼,得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治疗,武功肯定是废了,但也总比没命好。
    可惜了,阁主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一个人选择成为一个杀手,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注定走上了一条险恶而孤独的道路,这一生必将时常夜不能寐。他们以刀剑为生,也注定会为刀剑所累,若是不想成为他人的刀下魂剑下鬼,就得时时要求自己更快更强,日日警醒自己勿骄勿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武学一路,终其一生,都没有尽头。
    可若是一个杀手经脉尽断,武功被废,便是手无寸铁地站在穷途末路之上,以后这一生,该如何行走,以何立足呢?
    踏雪与西流同速向崖下滑去,感受着崖壁的坚硬和冰冷,起了点兔死狐悲的悲凉。
    “炊烟妹子,要坚持住啊。”
    悬崖之下也是一片森林,落地之后西流在附近找到个山洞,拢起一堆树叶,将无疆放到上头。
    他燃起一堆小火,照亮漆黑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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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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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