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雨一念间

    群星界第一销金窟,暗夜岛
    “重兄,今个儿出来了?”锦衣华贵的男子斜倚栏杆,瞧着楼阁下方浪花朵朵之状,在脚步声传来后回过了头,笑意玩味又散漫。
    重楼“嗯”了一声,空间感悟再有突破后,他第一时间盖住飞蓬身上的印迹,屏蔽掉寻踪阵的追锁,带着对方来到了这百年逃难间,路过的一个极其热闹又景色美丽的岛屿。
    可惜,这里景致旷远、大气磅礴,衣食住行只要身家丰厚,便都能得到最好的,却还是乌烟瘴气了一些。所以,飞蓬喜好享受,重楼就什么都送去居处,但不愿对方和自己一起出来,被来自各方的各色视线笼罩。
    “打算赌两把,随意玩玩。”重楼手执一个水晶杯,杯中是岛上势力自酿的美酒。
    锦衣人微微一笑:“你来了也有半月,又不带美人一起?”见重楼不置可否不说话,他趴在栏杆,似是漫不经心道:“何必呢?把人揽在怀里带出来,任他想要什么,你当场买了送他,不是更好吗?天天藏着掖着,才更易引人生疑,明了那是弱点。”
    重楼眸色一凝,紧紧盯着他。
    可锦衣人只眼神直直瞧着白浪,出着神。
    同为邪修,大部分人都不屑于沉迷以鼎炉修行时的别样快感,也就更导致竞争激烈,时常为了城外林地那点儿天材地宝相互残杀。于是,很多人修为到了瓶颈,或者有需要获取之物,便会去飞升池劫走鼎炉,又或打劫被人从君泪阁赎出的鼎炉。这般脱离了群星殿控制保护范围的鼎炉,属于私有物品,亦是约定俗成的硬通货币。
    曾经,他好不容易找到从小相依为命、比自己早一步飞升的师兄,耗尽身家把人赎出来,也是怎么个小心谨慎的样子。结果,敌人发觉了这一点,联手调虎离山,将师兄掳走。自己纵然事后杀光所有仇敌,又有何用?师兄还是受尽折辱死了,魂飞魄散再也找不回来。
    “我去赌大小。”重楼沉默片刻,转过身去,缓步离开了,唯余一声轻叹随风飘来:“多谢你提点。”
    傍晚
    一个风景不错的院落里,重楼从赌场满载而归,他捧着本地特色美酒佳肴中,少数几种飞蓬还没尝过的,敲开了房门。里面装饰摆设明亮大气,重楼见飞蓬不在床上,浴室里反而传来水声,便放下晚膳走了过去。
    他进去一看,默了。上方淋雨水在流,从木桶下方一点点溢出,被阵法转为水蒸气,满浴室都是热乎乎的,而飞蓬正坐在浴桶里的椅子上,后背靠着椅背,睡得很香,显然很喜欢如此湿润的环境。
    重楼无奈,弯腰把手伸进去,从浴桶里捡起皂角和毛巾,给飞蓬擦背按摩。这百年被追杀太惨,他和飞蓬倒是越发亲近,这种事做了不止一次,最初还有些紧绷。但看飞蓬一副总算有时间休息,便坦然享受舒展身体的样子,重楼便也越发习惯了。
    “嗯…”双掌按压穴道经脉处,重楼很快就听见飞蓬舒服地哼了一声,眼睛却还没有睁开。可这等亲密接触哪怕发生过许多次,重楼还是忍不住体温升高,他勉力压下内心躁动的火焰,将飞蓬擦干水抱出浴桶的时候,脸颊上的魔纹已无法抑制的凸显出来。
    直到此刻,睡了一个下午的飞蓬,才缓缓睁开蓝眸。初醒的迷茫让他显得有些无辜,但后背传来的熟悉温度,还是让飞蓬下意识靠过去,枕着重楼的胸膛微微扭过了头:“我又睡着了?”
    “嗯。”重楼简单应了一声:“亵衣外袍都在你手旁,已在被子里捂了好一会儿,应该也热了。”
    飞蓬在被窝里摸索了一下,轻而易举寻到,三下五除二便套在了身上。这时,他才终于直起身来,转头正面瞧向重楼。可还没来及说话,便被塞了一块点心,待细嚼慢咽下去,一身白衣的飞蓬方笑道:“你说钱不够用,得去赌场赚一笔,如何了?”
    “已经成功了。”重楼抬手,准确无误从床头上拿下杯盏,往飞蓬唇边一递,示意人吃了点心,就喝点水免得干。
    习惯性任由重楼又递又喂,飞蓬张嘴饮下。
    “碰上一个有故事的邪修。”重楼一边倒茶,一边言简意赅复述了一番对方的善意提醒,最后总结道:“他实力不错,也是黄级。就是人太过于正常,许是日曦教派来寻你我的。”
    飞蓬莞尔一笑:“正常邪修全是日曦教的?不尽然吧,或许人是独善其身款呢。你想,他恨那些仇人,却完全没提到界主?”这种人,只怕是邪修中的常态。
    “也是。”重楼摸了摸下巴:“好吧,是我太疑神疑鬼。”他继而用手捂住脸:“可是,这百年辛苦你陪我受罪,大头技术活还是你负责,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主动开口负责群星殿各地阵法破解,试图故技重施把群星分殿点烟花炸上天,飞蓬把重楼覆面的手摘下,调笑道:“哪里没用?你可要负责逃亡过程中投喂我呢。我没灵力,若没你那手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饿得头晕眼花,哪里还有脑子去解阵?”
    “真的吗?”重楼无奈嘟囔:“我都没时间帮你一起解阵,全逃命去了,空间法术都是战斗力悟的。”悟不出来,就是和飞蓬一起死,才总能千钧一发之际再做突破。
    但除此之外,自己真的是除了下厨打猎,偶尔混进城里补充给养,顺便给飞蓬带些礼物,别的根本没时间去做。便如飞蓬现在身上这件丝质极佳、质地舒适的白衣,当时自己都来不及多跑几家,再瞧有没有别的颜色。
    不,你真的很重要。要是没你,也许我压根忍不了这种污浊世界,看几个惨案就炸,直接将此界毁掉,以致于逃了元凶。
    飞蓬无声叹了口气,伸手为重楼理了理散乱的衣领口:“真的不能再真。”他忽然意识到不对,狐疑道:“赌个钱而已,你怎么里衣能乱了?”外袍有可能蹭脏,可里衣领口接近脖颈,那已是要害了,没道理乱掉。
    “这个…”重楼心虚了一瞬,干咳着老老实实回答:“大胜赚了很多之后,赌场养的鼎炉荷官,就一个个直往我身上贴,我只两只手,顾不住全部。”那些鼎炉也是可怜人,被赌场负责人指使着接近,本身没什么恶意,自己不好下重手,又不能暴露空间法术,便狼狈了一些。
    飞蓬“哦”了一声,立即松开手往长枕上一靠,随意拿起枕边一本书:“我洗过澡也沐浴过了,你在外头玩了一天,现在还不去做正事?”
    “你不高兴?”重楼忽然更开心了一些:“其实,我是觉得被人占便宜,太丢人。”他把脸凑到书旁边,透窗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再加上亮晶晶的血眸,确实是绝佳的诱惑。
    飞蓬不为所动,用书把重楼的脸推开:“乖,钱赚了,就继续研究空间串联法术去。是你自己说的,要在一年后无遮大会上,用空间法则把所有群星分殿连一起炸了。”
    重楼撇嘴,试探性抬臂环住飞蓬的腰肢。见人只挑挑眉,没一巴掌把自己拍开,心里顿时一定,把头凑过去抵在腰上:“你我谁是忍气吞声的主儿!我想点烟花,你会没点自己的计划吗?跟我说说吧,你为什么研究群星界历史,有什么我能帮忙?”
    撒娇?倒是比当年手段怀柔多了。飞蓬嗓子眼里闷笑一声,提着重楼的后腰带,把人拎起来轻轻一摔。听着对方闷哼一声扎进被褥里,他伸手拍拍后背,感受到重楼一下子不动弹,平躺着趴在自己身上,只隔着一层被褥,眸子里的情绪很是柔和。
    “不想做正事,就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明早再做事。”飞蓬淡淡笑道:“至于我要做什么,放心,到时候会跟你说的。现在嘛,还没肯定能不能做成。”
    自历史里读出地形变化,伺机在魂散大阵各处节点埋点爆炸品,到时候和重楼一起发动。从今以后,此界轮回会再次归属鬼界,而不是魂魄飞散后,被阵法化为充满怨气的灵力滋养灵脉,灵脉再释放更强的怨气,恶性循环。同时,再无法遮蔽天道,界主会遭天道清算因果,纵能撑过雷劫,也得实力下降。
    适才那样更胜同眠的亲密,从未有过。往日不管如何休息,他都不可能压着飞蓬。重楼静静躺着,不太敢动弹。直到听明白飞蓬的话,才一下子跃起:“那我也去沐浴!”刚刚光顾着给飞蓬打理,出来后脱了湿掉的外衣,但确实没正经洗个澡。
    重楼再回来的时候,飞蓬向外侧卧着,已让出了一些空位。
    蒸干的发丝凌乱披散,重楼躺了下来。他歪着头,侧脸恰好迎着点点银光的照耀,揽着飞蓬的手臂缓慢收紧。动作不敢太快,还留有足够的余地,脸正着一点点接近。
    飞蓬眼神清明,瞧着重楼把脸慢慢蹭过来,最终唇停在自己唇的上方,不敢落下,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忐忑。
    他忽然想到了许多年之前,一次□□结束后,自己不想搭理对方,便摆出疲惫样子,半阖半睐着眼眸,渐渐升起了真正的困意。半睡半醒间,重楼把他从浴池抱出来,似乎也是这个样子。想吻却终究没敢落下,和床笫间霸道的掠夺攫取截然不同。
    飞蓬已完全猜透重楼当年的心思——
    自己那时刚刚因疲惫被他抱着睡着,不可能睡太沉,若一个吻落下,很可能当即惊醒。以那时不快的心境,自己十有八九出言讽刺重楼惺惺作态,重楼若一时气怒继续下去,情况只会更糟糕。所以,哪怕明知自己在他怀中安然沉睡不过是美好假象,重楼也不忍心打破。那般自欺欺人,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思索间,重楼落下了这个吻。但他分明瞧见,飞蓬眸中闪过一缕怅然,似是不经意偏开了头,而这个吻自然也随之歪了。
    重楼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忽然便觉得胸口堵得慌,再忍不住收紧手臂,把飞蓬抱得很紧很紧。滚烫的嘴唇埋在白嫩颈间,脸颊上魔纹烧得连重楼自己都能感受到,他闷声道:“飞蓬,我哪里做的,不如你的前道侣?你说,我改,好不好?”
    飞蓬沉默片刻,伸手攥住了重楼的魔角。感受到手掌下的角一颤,却没有向回收,他叹了口气,幽幽道:“错了,我从来没有道侣。”
    “啊?”重楼不解,他正欲抬首看飞蓬,却被那只手攥着角,令他无法动弹,只能听着飞蓬说。
    飞蓬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风一吹就会消失:“曾同生共死,曾恨之入骨,是友更是敌,但从非道侣。”
    可你元阳已失……重楼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一个令他无比心疼又愤怒的想法,他猛地抬起头来,动作之大使得飞蓬的手滑了下来:“他强逼你?是不是?”
    飞蓬怔了一瞬,不自觉笑了起来,笑容里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怅然:“都过去了…唔?”
    滚烫的唇封了过来,辗转碾磨着撬开齿列,动作是飞蓬从未体验过的温柔抚慰,和曾经的抢夺劫掠截然不同。重楼这大胆的行为,令飞蓬错愕间未能及时反应,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溺进那双赤色的眼眸里。那片深邃幽暗的血红中,全是心疼和抚慰。
    “不想笑就不要笑,你笑得好难过。”仅仅一瞬,重楼便主动松开唇舌,显是毫无得寸进尺之意,只抱着怀里的人闷声道:“你自己说的,都过去了,那就不要惦念一个不值得的人!”
    飞蓬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他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重楼以为飞蓬还想着那个人,心里更难受了:“我哪里做的不如他?”那个人或许最后做出了飞蓬无法接受之事,可既然能与飞蓬为友,那必然也有打动飞蓬的地方。
    “你比他好。”飞蓬无语了一小会儿,实话实说道:“和你在一起,更放松。”只是重楼,不是魔尊,他们之间毫无立场冲突,自然更放松:“你不需要改善什么。”
    飞蓬真心觉得,如今的重楼已做到了极限,而这段毫无瑕疵的亲近与蕴含的情意,于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圆梦?飞蓬苦笑了一下,反手也拥住了重楼。
    惊喜还没来得及升起,重楼便觉有一个柔软的触碰一落即离,只在脸颊边留下一个微湿的触感,恍若一梦。那是魔纹所在,紧随其后的,是一股精纯灵力被传入体内,令重楼猝不及防便陷入沉睡之中。
    这力量来自于重楼自己,是他早上离开房间时,为给飞蓬护身留下的。飞蓬拿开手,直起身低语自诫:“到此为止。”他不想在重楼恢复记忆后,有更深一步的纠缠,那这个一触即分的吻,便是底线,也是他们前生情孽纠缠的结束。
    这一觉,重楼睡得极其不踏实。他拧着眉,时不时在被褥里搐动几下。再醒过来的时候,双目空茫,脑子里怎么都想不起来,那困扰自己一下午的噩梦。重楼只依稀记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喝茶。”飞蓬喂了重楼一杯热茶,指腹拂去他额角热汗。
    重楼剧烈喘息着,喝完茶水后,他抽走茶盏往床头柜上一放,重重抱住了飞蓬。
    失去?重楼在心里发狠想着,只要实力够强,自己就不会落到那个地步。再不济,牺牲自己炸开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通道,不就能把飞蓬送走了嘛。
    “做噩梦了?”飞蓬反问一句,拍了拍重楼的后脑勺。
    重楼闷闷点头,错失的痛苦梦境让他抱了一会儿之后,便再没心思去回想睡着前的吻,直接就阖眸开始了空间法术推演。
    飞蓬对于他没撒手的行为,亦是不在意,只拿起手边那本地形地貌介绍,继续自己的研究。
    岛屿上的日子很是平静,若非身上还有通缉令,重楼险些就要过得忘乎所以。但是,很快就有人提醒了他,是群星殿的使者们。他们奉命追索他,失去踪迹后每到一地,便借追缉为名,行勒索之实际。
    就在重楼的空间串联法术研究小有起色,但离无遮大会越来越近的时刻,一队使者来到了暗夜岛。正如那个锦衣邪修所好心提醒,重楼带着一个鼎炉来到暗夜岛,买下一个大型宅院,却从不把鼎炉带出炫耀宠爱的行为,很快便引起使者之首的怀疑。
    彼时,重楼正窝在被子里,毛绒绒的头正顶着飞蓬的大腿。听见敲门声,阖眸推演的他睁开眼睛,闪过一丝不快。
    可仗着院子有阵法,外人一时半会无法直接突破,重楼还是没第一时间去开门,那双赤瞳看向飞蓬,认真问道:“变装,还是逃?”其实,自己是无所谓的,他顿了顿,不忘补充一句:“我的试验到瓶颈了,你呢?我记得,你上午心情很好。”
    “这个…”正巧因为有了答案,而生起难得的困意,本打算舒舒服服睡个几天几夜,飞蓬扫了一圈舒适的生活环境,陷入了选择困难。
    重楼瞧出他的左右为难,再想到往日面对追击,再危险的境地飞蓬都镇定自若,一时间竟觉得分外可爱。管不住蠢蠢欲动的手,他不自觉勾起手指,轻挠了一下飞蓬的掌心。
    “嗯?”飞蓬不解,询问性看向重楼,以为对方已有了决定。
    重楼干咳一声,手臂向下一揽,将飞蓬抱紧凑到耳畔:“我不想以为你好的名义,就拉你出去演戏,所以没听从那位的劝说,现在也还是一样。”
    房间内所有东西都被一瞬间收起,落入逃亡中被飞蓬交给重楼的风神珠里。在外面愈发不耐烦的敲门声里,重楼这极近的笑声热了飞蓬的耳朵:“我在岛上设了试验用的串联阵,选地都是因果孽业重的邪修居所,现在就发动,瞧瞧能不能全炸上天。你且抱紧我,咱们马上就杀出去!”
    “轰隆隆!”话音刚落,外头一片轰响,惊天爆炸之中,岛屿各处燃起火花,地面土崩瓦解坠向海中,浪花当即扑面而来,瞬时淹没了所有房屋。
    水声中,重楼笑容一僵,这效果似乎好过头了?
    “火雷属性的魔,在上界一贯是破坏力最强,上战场最易被集火的存在。”飞蓬意味深长看向重楼:“这等约定俗成的道理,果然诚不欺我。”重楼天生的雷火灵力本就有爆炸性,布置的还是连环爆炸的空间阵法,炸上加炸,效果前所未有的好。
    他们正谈话间,一声怒吼在脚下响起,一只无比庞大的海怪从海底张牙舞爪跃起。后脑勺上,正有一座歪斜的塔。明显,这是一只睡觉被无辜砸醒的倒霉蛋,现在急于撒气,杀意正浓。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用眼神示意对方随时准备逃命。
    果不其然,一盏茶后,现场演变成了所有人追着重楼砍。
    海怪的脑子不太好,可比人有一个好处,是不容易被伪装误导,打击是无差别的。于是,致命危机中不得不使出空间法术,重楼通缉犯的身份立马暴露,再联想一下他最大的丰功伟绩,就是炸了所有飞升池,暗夜岛上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混蛋你找死,休走!”一时间,不管是暗夜岛主人及其属下,还是来岛上游玩被牵连的修者,全认准了重楼这个罪魁祸首。
    重楼抱着飞蓬急速逃离,被迫用完所有隐藏的后手。众人追着追着,就发觉一路上所有礁石尽数炸开,形成连环空间阵法,不停将追捕者转移位置。好不容易逃出来,近海已一片狼藉,而重楼和他同伴已再无踪迹。
    很远处一个深山老林里,逃过一劫的重楼摸了一把额上冷汗,在飞蓬的白眼里讪笑道:“咳,连环空间爆炸阵法,实战效果还是很好的嘛。”
    飞蓬瞟了他一眼,微笑道:“那你想想,怎么在群星殿围追堵截之下,把他们炸上天吧,离无遮大会可不远了呢。”
    “嗯,我已有打算。”重楼嘴角微勾:“刚刚追杀我的人,有手下留情了。我在的他衣摆上留了个小刻印,晚上找回去,说不定,是日曦教的人。他们每次都喜欢在无遮大会上动手,不是劫走鼎炉,就是袭击大型分殿,才想联络我。”
    把头埋在重楼怀里补交,几乎是睡到结束,飞蓬不动声色移开视线,装作自己全盘看在眼里,淡定道:“那就全交给你了。”这百年,自己也就负责吃了睡,睡了吃,顶多研究研究阵法。哪怕没个结果,重楼也不催,确实心大的很。
    重楼上前把飞蓬再次揽在怀里,凑到耳垂旁小声道:“咱们今晚吃烤鱼片怎么样?再烧个海带丝汤?”解一解被海怪逼出行迹、惨遭围杀的怒火。
    飞蓬忍笑瞧他一下,点了点头。当夜,吃饱喝足的飞蓬躺在山林里,周围全是重楼留下的灵力。
    重楼踏入自建的空间法阵里,引动灵力,只身前往。对日曦教的人,他有一些信任,却又不够信任,自然不会带飞蓬去个没见过的陌生之处。
    这厢印入眼帘的,是轻歌曼舞、酒色财气。重楼微微拧眉,从这充满烟火欲色之地移开视线,抬眸去看今晚自己拜访的主人家。
    那人正坐在帘幕中,抬眸去看楼下的歌舞。听见身畔动静,他毫不意外地抚掌大笑,往下洒了几串蕴含精纯灵力的灵玉。这是本界很少出现的东西,极其贵重,瞬间便引起了轰动,这人倒是不在意,反手便把帘幕上的阵法启动,遮蔽了四面八方视线。
    “我名琼宇。”此人对重楼举起杯盏:“春夏秋冬四大蓝使,我排第一。”
    重楼眼底滑过讶异,坐在了春使对面,也敬了一杯酒:“意料之外啊,想不到偌大日曦教,竟是群星殿高层所建。”
    “罪恶之中,总会孕育光明。”春使淡淡一笑:“便如寒冬之后,总是春光乍暖。”他轻轻笑道:“我来度假,顺便摸摸你的底,这是两位紫使之意。你也知道,空间法则感悟者出现,太过于意外了。”
    重楼轻轻点头:“我本以为,本界界主会被我惊回来。”
    “界主本体与分/身,并不保持一致。”春使意味深长说道:“时光漫长,沦落此界的人有研究因果之术者,冒险去刺杀过界主,他成功了。可没等人开心,界主分/身又重现。”见重楼眯起了眼睛,他微笑道:“新分/身杀了反叛者,召集了我们,却只有高明实力,没之前的记忆。”
    重楼了然,神色一凝:“大功未成?”
    “当是如此。”春使微微一叹:“可界主本体在哪里,无人能知,也不知晓要如何才能引出来,更无人能对付一个天级,直到你出现。”他深深看了重楼一眼:“若你能将群星界之事捅到魔界去,或许会有转机。”
    重楼沉默不语,群星界和麾下几个小世界完全封闭,只能通过心魔种子拉开通道,将人往里推,但想打破群星界对外隔膜,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不然,此地黄级为何不能飞升?
    春使如此说着,倒也不抱希望,只温声说道:“你换一张脸,我带你去个地方。”
    重楼怀疑地瞧着他,他却只是笑而不语,毫无恶意,便只好改头换面跟着去了。
    半晌后,改装后的重楼脸色发青,几乎想要甩手就走。这混蛋春使,居然把他带到君泪阁来了!
    可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重楼除了推开,实在没别的办法。尤其是瞧出鼎炉们明眸深处的死寂之后,他心里确实烦躁。好不容易追上春使的脚步,逃入门大开的雅间,重楼正欲发难,又硬生生哽住。
    “贤弟速度太慢了。”春使怀里抱着一个额上有紫印的美人儿,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对方的下巴,一颗颗果实被喂了进去。他怀里的人脸色冷淡,可还算配合着张嘴被投喂。
    春使拂袖关了门:“这算是二弟夏使的弟夫。”感受到怀中人猛然僵硬,他眼底滑过一抹讥诮的流光,言笑晏晏道:“二弟带着他俩飞升上来,这个弟夫偏偏是天生鼎炉体质,所以他制住了他弟弟,就是和你见过一面的程勋。当然,程勋修为不弱,要挣脱也不是没办法。”
    “别废话。”重楼心里明白过来,顿时就一点都不想听,曾经的恩爱道侣其中之一在生死面前,是如何放弃心爱之人的。
    春使笑着松开手:“你果然性子比较急。”他对那个鼎炉点了点头:“清和,这就是你要我去寻的外援,脾气确实值得信任,你可将你的计划对他全盘托出。”那样危险的境地,都不放弃怀中道侣,重楼此人,可交可信。
    清和端正身姿坐在了旁边,眉宇间一片坚定:“这次供给给无遮大会的鼎炉,要么像我这样,是天生鼎炉体质,只要境界足够,被采补了之后,尽快修炼就能很快恢复灵力。”
    “要么,就是水木属性,最少也是黄级的处子,是历代拍卖会上的珍品。”他语气淡淡说道:“我是目前活着的鼎炉里,修为境界最高的,又是天生鼎炉体质,大概会排第一。按照规矩,很可能会被武斗第一的人要去当牌面。”
    清和凝视着重楼,沉声说道:“此前我日曦教行事,基本上是趁乱打入群星分殿。但这一次有你在,我希望你帮我们一次。”他苍白的脸上,涌上滚热的红:“我们自愿成为你空间爆炸的载体,献上魂魄也行,修为也好,希望能将无遮大会炸了。”
    重楼终于惊了:“你确定,自己能代表他们所有人,哪怕走入死局?”
    “呵。”清和嗤笑了一下,而后肃容道:“天真的新来者啊,你知不知道历代无遮大会,百年后被送回来的鼎炉,一年后能活下去的比例是多少?”
    重楼一愣,清和冷笑道:“百不存一!”他眼睛里闪现着火光,脸上有奇异的笑容:“群星殿调/教鼎炉,以乖巧温顺为主,君泪阁红颜馆皆是如此,说是我们乖巧听话,好好修炼给人当鼎炉,就能一直活下去。”
    清和摸了摸自己吹弹可破的脸,缓声说道:“改修鼎炉功法之前,我身上全是下界仗剑斩妖除魔的伤口,我的手拔剑杀人不会有丝毫颤抖。可现在呢?我们时刻对着胭脂酒水,学着如何伺候人讨好人,我们的修为是送给参会者的礼物,我们的命是赠给参会者的玩物。所谓无遮大会,不过是个披着名号就能正大光明吃人的场合。”
    “榨干全部利用价值,根基尽毁之后,我前期的兄弟姐妹被送了回来。”清和轻轻笑了起来,一笑间明眸满是冷意:“群星殿说会让他们安享晚年,这点没说错。被采补到那个地步,自然只能缠绵病榻,给点灵丹妙药不痛不痒,活到老死的那一刻才芳华尽谢,可不就是安享晚年吗?”
    重楼再也说不出一点质疑的话,他听出了清和言语中的死志,宁将此身修为当烟花尽数点燃,也不愿沦为他人嫁衣。他如此,其他鼎炉也如此。他们想以一个战士的身份,有尊严的死去。
    “咚咚咚。”重楼垂眸用骨节叩敲桌面,陷入了沉思。
    清和与春使都没吭声,等着他开口。
    过了一会儿,重楼绽放一抹笑容:“点烟花嘛,大家都喜欢,你好我好群星殿好,挺不错。”他将敲桌子的那只手拿起,撑在自己下巴上,玩味笑道:“但用你们来点烟花,不如用群星殿使者们自己,两位意下如何?”
    春使若有所思:“你想对分殿和主殿的使者下手,拿他们点烟花?”
    “对,这要多谢清和兄。”重楼对清和拱了拱手,坏笑道:“你给了我一个巨大的灵感。”使者们修炼的功法,需要以鼎炉配合,而用鼎炉修炼又有飘飘乎不知所在的异样快感,经常有使者拿捏不住沦陷其中,修为增长却不扎实,在邪修手里送命。
    既如此,各地的君泪阁、红颜馆,便当真是自己该去的地方,可以多用瞳术迷惑人,让他们以自己为主,甘愿献上魂魄与修为!当然,安全起见不必对等级高的使者下手,只需等级低即可。
    广撒网待捕鱼,等无遮大会前统一点天灯,当送群星殿一场全界烟花。然后,趁着群星殿兵荒马乱,很可能暂止无遮大会,将聚拢的高手派遣出去,自己再潜入殿内,直接把清和他们这一批鼎炉都带走,顺便炸了群星正殿,岂不妙哉?
    “好,我不问你具体计划为何。”清和想了想,郑重问道:“我只问你,有几层把握?”
    重楼微笑起来:“如果你能让各地君泪阁、红颜馆,都有内线配合我,成功率可以是百分之百。如果你能在最后让自己的同伴们都信任我,愿意和我一起离开,我也能保你们全部安然无恙。”他看向春使:“至于春使,你可害怕被群星界主怀疑?”
    “飞升池已炸,如果你能把大家安然带走,我倒是愿意以死助你一臂之力。”春使颇为遗憾:“可惜,你只能带走无遮大会上这些兄弟姐妹吧?”
    重楼忍不住笑了起来:“别着急,要是计划顺利,那我下一步便是毁掉所有君泪阁、红颜馆。别忘记你群星殿的寻踪阵,压根定位不了我意中人的下落,我确实有办法解救他们,至少也能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掩盖封印印迹、压制寻踪阵,然后鼎炉们可以自己改头换面、改换功法,那会是新的开始。
    ※※※※※※※※※※※※※※※※※※※※
    飞蓬睡一觉的功夫,重楼已经即将成为群星界救世主了咳咳。
    当然,救世总是要与世皆敌,总会被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喜欢[仙三重飞]彼岸殇请大家收藏:(663d.com)[仙三重飞]彼岸殇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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