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徽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总的意思就是:我们山东羊氏是受汉禄才兴起,曹魏篡汉的时候,你见家族有谁站出来了吗?曹魏才多少年?你甚至还没出仕,就已经在想着当这个大魏忠臣?你就没想过家族这么多年为什么只是抬升你的名声,却没有让你出仕?不就是因为局势不明?更别说现在不看好曹魏。你倒好,居然开始操心曹魏的世家将来会如何?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真要有这个心,那还不如现在就为我们羊氏的将来作好准备。羊祜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过了好一会,他才有些呐呐地说道:“阿姊莫不是忘了,那冯文和……”羊徽瑜大眼一睁:“冯文和?”“哦,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冯明文,可是有巧言令色心狠手辣之称,嗯,还有深谋远虑。”羊祜吞吞吐吐地说道,“再说了,阿姊也知道,那汉国对豪族素来不善。”“特别是对我们中原世家大族的打压,更是无以复加。”河东暴乱,上党迁徙,哪一件不让关东各大家族心有余悸?羊徽瑜冷笑道:“我还听闻,凉州豪族有被灭门的呢!”上党一役的初始,让不少关东世家拍手称庆,其中那个郭循,不正是凉州西平被灭门的郭氏子弟?“还有那蜀地第一大族李氏,听说其家族子弟都快与那庶民相差不远了?”“但那又如何?影响凉州姜氏领军偷渡桑稠原攻函谷关了?还是影响蜀地张氏偷渡茅津渡攻陕地了?”姜氏是天水四姓之一。张氏更是张留侯(即张良)的十世孙。他们难道就不是凉州蜀地的大族子弟了?说着,羊徽瑜盯着羊祜,说道:“没有人想被灭门,也没有哪个世家愿意没落,但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真有朝一日,汉军兵至关东,你打算办?亦或者,你觉得可以有办法阻止汉军东出?”羊祜哑口无言。良久之后,这才闷闷地说道:“总是要想些办法吧?”羊徽瑜毫不客气地说道:“孟子有云: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汝屡拒魏朝征僻,甚至至今都未曾食过魏禄,魏朝可谓非汝之道。”“今又欲逆大势而向魏朝,此可谓立岩墙之下是也,非欲桎梏而死而何?”“又易经有言: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汝不思反省,反是终日怨叹无所为,此非君子之举是也。”“既不观天下,又不知大势,更不要说什么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与蜀地凉州乃至关中世家子弟比起来,汝差矣!”羊祜满面羞愧而退。回到自己的住处后,羊祜按自家阿姊所说,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些年来,自己毫不避嫌,恩礼外舅家眷,虽然外人不敢说什么,但实则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称赞自己的。再加上护送外姑前往长安,汉国那边,多得颂扬。特别是前往陇西辛氏送信,更是得到辛氏族长与族老盛情迎接。年少有为,执德冲虚,操尚清远……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诸多赞誉,加于身上,似乎让自己有些飘飘然了。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羊祜仰天长叹:“阿姊说得对,吾比他人差多了,从今日起,当闭门专心读书,沉浸心性才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如今自己已经算是游历归来,当重新砥砺学问,精益求精。——延熙六年,三国无战事。唯一不安份的,就是驻守庐江皖口的诸葛恪。诸葛恪平定山越以后,主动请求率兵在庐江皖口屯田。他到皖口后,又趁魏军不注意,派轻兵袭击魏国边境舒县,俘获该县百姓,然后回军。前番吴国大都督全琮能率奇兵偷袭寿春,正是有诸葛恪多派细作,观相径要,熟知道路的原因。这些年来,吴国虽屡攻合肥不下,但诸葛恪久祸魏境,却是屡屡得手,颇是积累了不少军功。久而久之,原本用来防范吴军的边县舒县,不胜其扰。舒县守将谢顺营不得已,向都督扬州军事的征东将军王凌请求,只言舒县离吴境太近,守军又太少,更兼地形不利。建议撤离军民百姓,放弃城池。王凌得报,自是不许。他下令庐江太守文钦增兵舒县,同时一旦舒县有警,须得立刻增援。文钦与王凌虽然不和,但他终是要受王凌节制。更何况文钦被曹爽封为冠军将军,在军中颇有虚名,平日里欲逞勇武立功,以证不负其名。故而这一次王凌让他向舒县派兵,他竟是没有任何推脱,满口就答应了下来。魏军的动静,自是瞒不过一直注意北边动静的诸葛恪。诸葛恪一边上报建业示警,说是魏军有南下之意,一边整顿兵马,准备迎战。甚至还派出一支人马,提前守在石亭。与皖口一江之隔的建业,很快得到了诸葛恪的示警,孙大帝在朝堂上,意欲发兵接应。不过遭到了陆逊的强烈反对。武昌西接荆州,东邻庐江,再加上石亭一战,陆逊久镇武昌,对庐江一带的地形,最是熟悉不过。他指出,若是魏贼真有意从舒城南下犯边,只能是走夹石、挂车,至石亭,这条路极为险峻。当年曹休率领十万大军走此道,都不得不惨败而归。现在贼人兵不过一二万,军将更是籍籍无名,何敢从此路而来?作为石亭一战的实际指挥者,再加上上大将军的身份,还有在军中的崇高威望,陆逊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饶是孙权早就对陆逊不满,但在军事上,却是不得不认真考虑陆逊的意见。陆逊说完对庐江的分析,又更为孙权揭露吴国边军中的一个现象:边境之将,多喜请战犯北,此看似为国,实则更多是为私。一是因为他们可以累积军功,二是可以掳掠边境百姓为部曲。赢,不足伤魏之根基,唯实诸将部曲;败,则损陛下之威,更是虚耗国家粮草兵卒。望陛下察之。这一番话,就差是指名道姓说诸葛恪这些年来不断骚扰北边,除了充实自己和自己手下诸将的部曲,对国家根本是没有什么好处。前年那一战,已经算得上是吴国的倾国之战。东西双线,几乎是先后全军尽出。不但耗光了吴国府库的最后一粒粮食,甚至还向汉国借了不少外债。若不然,何至于连荆州的关税都全部抵押出去了?甚至拿下襄阳之后,孙大帝还默认了南郡一带改稻为桑。没有办法啊!除了要还外债,自己家也要想办法尽可能地,或者说,尽快地开源。若不然,府库空荡荡的,换了谁,心里也会慌慌乱。没了汉国源源不断地支援,就算是把大泉铸到五千,那也吃不住劲啊!光是正在组建的五千骑军,这还没有开始打仗呢,一年所消耗的钱粮,就抵得上一支五万步军——这还是不打仗的时候。养一匹战马所耗,至少相当于养六七名士卒。再加上骑卒所耗。还有需要配备的兵器,盔甲等等。养一骑可养十步卒,真不是说笑的。这还算是节省的。真要按汉国那种养法,那就更高了。就吴国这点底子,原本光是养国内这些水军步卒,都得铸大泉一千。如今还要多养这么一支骑兵,没了汉国的支持,财政崩溃那就是眨眨眼的事情。孙权当初也没想到养这么一支骑军的负担会如此沉重。要说他心里没有一丝后悔,那肯定就是假的。但事到如今,他就是心里再怎么后悔得滴血,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毕竟付出这么多心血,还给汉国送了造船技术,教了船战之法。最后一战未打,就把骑军解散了,那才真是叫赔了夫人又折兵。沉没成本太高了!不光是吴国的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