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冯都护终于站到了天井关的城头上,遥望南边。延绵起伏的太行群山,层峦叠嶂,极目不尽。群山的浮云缭绕,秋日斜照,近处尚可分辨出青黄杂间。再远处,就只能看出是灰黑色的森林覆盖着。“中都护可是欲眺河内耶?”跟在身后的张就,看到冯都护这副模样,忍不住地笑问了一句。三天攻下天井关,无前军交出了一份算是及格的答卷,张就的心情还算不错。因为无前军本就是初战,没想着能与虎步军无当军这等老牌精锐相比。所以他本也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幸好这一次的对手,不算太强。毕竟天井关的守军,虽然被强行提起了士气。但这种强迫,终究可一不可再,不能持久。特别是在张就听从了杜预的建议,先行占据天井关两边的山头,作出要绕路切断关城后方的模样。关城上本就军心不稳的守军,恐慌终于再也压不下去。就算是守将再怎么恐吓,次数多了,也就失去了作用。待汉军再一次大举攻关,守军就彻底没了战心。听到张就的话,冯都护脸上亦是展开笑颜,伸手指向前方:“吾虽欲穷千里目,奈何有巍巍群山阻目,安能看到河内?”张就眼前一亮,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中都护有意河内乎?”河内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司马懿的老家!同时也是司马家的根基所在!“中都护,太行陉一道,最险者莫过于天井关。如今天井关已下,兼之司马师仓皇而退。”张就咽了一口口水,脸上有兴奋之色,“若是中都护领军南下,未必不能窥河内是也!”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张就会说这个话,冯都护脸上神色不变,只是带着些许古怪的眼神看了张就一眼。张就一怔:“中都护,莫不成是末将有欠考虑?”“不是,”冯都护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一句话。”“不知是何话?”“英雄所见略同。”“啊?”张就不明所以。只听得冯都护悠悠地说道,“在你之前,也有一个人提出和你一模一样的说法。”然后他又长长地叹息一声:“我对此策确实深以为然,只是,只是天下岂能事事遂心?”张就虚心地请教道:“末将愚钝,不明白中都护所言深意。”毕竟曾被某位不知名鬼王打败生擒,然后又被坑得差点身败名裂。张将军在中都护面前,一向都是怀有敬畏之心。没办法,某些心理阴影,再加上有各类传言的加成,有时候是很难消除掉的。“其实早在你之前,元凯就曾提出过与你相类的想法,但我考虑再三,终还是否了他的意见,你可知为何?”“原来杜参军也曾提出这个想法?”张就略有惊异,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杜预那张年青的脸。再想起此战他的提议,心里不由地暗道:怪不得杜元凯能入中都护门下,成为亲传弟子,此子确实了得。“是啊,他也曾提出,败司马师而趁势取天井关,然后挟大胜而进逼河内。”“此策确实令我心动,但眼下却是不可能实现。”张就想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中都护可是觉得兵力不足?”“兵力不足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是粮草。”冯都护缓缓地说道,“张将军,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这个月的粮草已经迟了半个月了吗?”要是再迟半个月,恐怕无前军连天井关都没有办法拿下来。“粮草不足?”张就终于醒悟过来。有了冯都护亲自坐镇,军中粮草之事,自然是由参谋团接手。张就这个主将,只管领兵打仗,其余的一概不用操心,倒是轻松许多。却是没有想到,后方粮草居然已经吃紧了。确实是没有想到。因为自弃暗投明以来,在张就的印象中,大汉一向钱粮充裕,行军打仗从来不用担心后勤粮草问题。“这一战,打得太久了,关中八军全部出动,此与举国出征有何区别?大汉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冯都护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起来,“若不然,我如何会便宜了魏贼?”这一战的规模,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估计就连始作俑者司马懿,都没有想到会打成这个样子。季汉这边,步骑尽出,关中、并州、河东、陇右、凉州等地,兵力和粮草皆是一抽而空。想要再打下去,就只能动用蜀地这个战略粮仓。但就算是要调动蜀地的粮草,在匆忙之间,又岂是那么容易?不但会打乱冯都护在蜀地那边的布置,而且更重要的是,蜀道难行啊!光是从蜀地运粮过来,再转运往前线,那真的是十惟剩一,这个说法就是事实,一点夸张的也没有。再加上路途遥远,仓促之间,等蜀中调配足够粮草运到关中,再分配运到前线,那也要等年底了。到那时已是最寒冷的时候,如无必要,都应当将士们好好休息。这一休息,至少又得等到明年开春。开春之后,耕种可是比打仗还要重要的事情。一年之计在于春。要是春耕工作没有做好,又没有存粮的话,那就等着挨饿死人吧。特别是在关中河东太原等地,这几年正是推行新政的关键时期。若是为了打这一仗,抽调太多的民夫,影响了春耕,正是给了某些人攻讦新政的借口。喷子可不会跟你讲什么事实和理由,他只要抓住结果开喷就对了。为何你推行新政,收成反而不好?肯定是新政不行!什么打仗?打仗不是前方的事吗?后方又没有贼军,哪来的打仗?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借口?找借口都不愿意用心些吗?就是你们的新政害得,害得大伙都吃不饱饭!所以说,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啊!冯都护作为大汉的掌权者之一,不得不从全局,乃至未来去考虑问题。而不是只能看着眼前的一时得失。司马懿作为关东世家的代表,发动了这一场上党战役,特别是进攻太原。确实显得有些冒险,看起来不太符合司马懿一贯的风格。所以说,他除了是想要反攻大汉。有没有可能也存了想要扰乱甚至打断大汉新政推行的心思,也是值得存疑。毕竟大汉维新,可是在掘世家的根啊!这些事情,冯都护自然不会全部跟张就说出来。不过在知道后方已经开始供粮吃力后,张就脸上亦不禁现出感叹之色:“原来如此!常闻蒋尚书为大军支应粮草,一直以来都是足衣足食。”“没想到如今连蒋尚书都不能按时送粮,看来确实是筹粮困难了。”张就一提起蒋琬,冯都护就忍不住地咳了一下,脸上有古怪之色。要不说蒋琬是实在人呢?我只是让他优先供应虎步军和武卫军,没成想他就真的连河北这边的粮草都开始拖延起来。蒋琬若是能听到冯都护此时的心里话,肯定是要忍不住地说一句:素闻冯都护敛财有道,既然冯都护让我优先供应虎步军与武卫军的粮草,想来冯都护那边,定是已有了办法。当然啦,蒋琬这么相信冯都护也没有错。因为他确实已经想到了办法——那就是杀猪过年。虽说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而且上党的猪也没有河东的猪那么肥。但人饿得急了,哪里还顾得上猪的肥瘦?再说了,猪就是再瘦,它身上总是会有几两肉不是?肉不够吃,那不是还有猪骨头熬汤嘛!敲骨吸髓,可不就是用在这个时候?先杀了填肚子再说!最近的一批粮草,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从长子送过来的。很明显,石苞已经深刻地领会到了冯都护的意思。眼下冯都护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保住战果,而不是继续扩大战果。就在上党战事趋于平静,冯都护准备调遣将士,守好各个关城隘口的时候。隔了一个太行的冀州邺城,却又即将燃起熊熊战火。站在邺城城头的魏国冀州刺史桓范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