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小贼!”运来也看到那墙头的男孩儿了,一声大喝,扎开架势,满脸戒备。
福来同时弓腿出拳,准备打架。
小苗躲到明探微怀里。
“没事,你吃饭吧。”明探微怜悯这小女孩儿,轻轻拍着她,哄她吃饭。
小苗好轻。
明探微心情却沉重。
她最看不得孩子受苦了。
至于墙头那个男孩儿,她倒不怎么在意。
他一张脸白里透红,眉清目秀,头戴白玉发冠,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骂谁小贼呢?”男孩儿不快的嚷嚷,“我才不是小贼呢!”
“你不是小贼,你是小捣蛋。”有人徐徐走来,语带调侃,“跟你的人是计平、计原吧?这哥儿俩一准儿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一大一小两名男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这庭院。
成年男子高而瘦,武士打扮,神色平静。
小公子十岁不到的年纪,面容如秋月般皎洁,眼眸如春水般明澈,身上的锦袍是淡淡的蓝色,也就是月下白。
小公子认得明探微,“明五姑娘,幸会。”
明探微没见过他,不敢胡乱打招呼,含笑点头,“幸会。”
“六哥。”男孩儿见了来人,眉飞色舞,“我悄悄跟过来,就是想和你一起玩,你休想甩开我。”
“你先下来。”
“七公子,您快下来吧。”墙外有人央求,“万一您摔着了,属下担当不起。”
“石青,有劳。”小公子道。
高而瘦的武士躬躬身,“属下遵命。”
明探微就像看武侠剧一样,惊讶又兴奋地看着石青飞上墙头,轻轻巧巧托了那个男孩儿,缓缓落下。
明探微忍不住鼓掌叫好。
福来、运来收起招式,满脸艳羡,“这位大哥功夫可真好。”
墙外的计平、计原也跟着进来了。
偏僻的庭院一下子热闹起来。
“六哥坏,不带我玩。”男孩儿不乐意,“我这么聪明,你带着我多好。”
“你出一次信王府,不容易吧?”小公子微笑,“你难得到诚王府做客,我总不好带你来靳家祭拜、出入灵堂。”
明探微不由的轻轻“呀”了一声。
她知道他们是谁了。
诚王府有六位公子,信王府只有一位,就是男主张郕。
张郕叫“六哥”,那么这位小公子应该是诚王的第六位公子,名叫张鄠。
张鄠来靳家做什么呢?
诚王府和靳家,有来往么?
张郕瞟瞟明探微,“哎,我不是小贼。”
“知道。”明探微笑道:“小贼不长你这样。”
“你眼光不错!”张郕比明探微大不了多少,年纪小好哄,很快就高兴了,“你比你的丫头强多了。这两个小丫头实在是不行,竟然把本公子当贼来防。”
福来和运来,两个直脾气的丫头挺起小胸脯,“我俩什么也不管,反正就是要保护好我家姑娘!”
“不错,挺忠心的。”张鄠称赞。
“是挺忠心。”张郕勉强点头,“就是憨了点。明五,你一脸聪明相,应该配聪明丫头。”
“七弟,你这是什么称呼?”张鄠皱眉,“你称呼明府的女公子明五,那人家叫你什么呢?”
“张七?”明探微接口道。
张郕气愤叉腰。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谁先破了功,同时展颜而笑。
……
张鄠心情愉悦。
前世是五哥张邺要来靳家查探,结果在灵堂遇到了前来拜祭的江浩歌,知慕少艾,误了大事,也误了张邺的一生。
张鄠有意替下五哥张邺,希望能够改变张邺的命运,改变诚王府的命运。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她笑得这么甜,这么明媚,让人心里亮堂堂的。
替可怜的小苗削筷子、喂小苗吃饭,善良又温柔。
好可爱的小姑娘。
“六哥,赶紧的。”张郕催促,“咱们赶紧查案啊,把靳家的人全捉过来,一个一个审,一定要审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对小苗。”
“稍安勿燥。”张鄠道。
急促的脚步声。
石青凝神听了听,“普通人,没功夫。”
果然,来的是一名仆妇。
仆妇手里拿着双讲究的筷子,一阵风似的过来,到了近前才注意到居然有这么多的人,唬了一跳,张大嘴巴想叫唤。
石青一记如利刀般的目光扫过去,“不许出声。”
仆妇为他气势所摄,一动不动,更不敢出声。
她眼神中满是惶恐和哀求。
明探微把小苗的处境简单介绍了一下,“……如果我猜得没错,靳太太应该很快会带亲戚们过来,来看小苗出丑。”
“这人也太坏了吧?”张郕气得大声嚷嚷。
张雩略一思忖,向石青点点头,石青会意,快步出去了。
不多时回来禀报,“靳升和明肃政在攀谈,靳升之妻阮氏,在陪几位亲戚。亲戚们多次想要看小苗,都被阮氏挡下了。”
院外有人在说话。
说话声越来越近。
“小苗这孩子脾气有些怪,定要在院子里吃饭,只好劳动姑母、表嫂了。”
“你啊你,你也太娇惯孩子了。”
“没法子,我这个人吧,就是疼孩子……”
五六位穿戴整齐、或老或少的妇人,愣在院门口。
内宅之中,怎么会有男子?
“我们是来祭拜靳姑娘的。”明探微抢在她们叫喊之前开了口,“路不熟,误入此处,靳太太,你不会怪我们吧?”
这几名妇人之中最年轻最艳丽的那人满脸狐疑,勉强牵牵嘴角,“自,自然不会。”
如果只是明探微一个小姑娘,她或许早就不客气了。
但这里还有两位小公子,小公子衣饰华贵,气度不凡,不可小看。
另外三名男子看起来也是有身份的,不好惹。
“不知有贵客登门,怠慢了。”靳太太说客气话。
明探微取出手帕,慢条斯理替小苗擦擦嘴巴,“我看到这孩子面前只有饭菜,却没有筷子,就自作主张替她削了一双。靳太太不会怪我逾越吧?”
另外几名妇人,都很震惊的样子。
一名鬓发斑白的老太太气得直哆嗦,“这就你说的疼孩子?你就是这么疼小苗的?”
一名圆脸的中年妇人快走几步,过来抱起小苗,“天呢,这孩子轻得像羽毛一样。”把小苗抱到老太太面前,“娘,您看看孩子这小脸,瘦成什么样了。”
老太太颤颤巍巍伸手摸摸孩子,老泪纵横。
“瑶娘,你抱好小苗,谁也不给。”老太太吩咐,“靳家的孩子,由不得人这般虐待!”
“姑母,不是这样的。”靳太太着急忙慌的想解释,“我没有虐待小苗,我对小苗可好了……”
“是么?”计平冷笑一声,把那名仆妇推过来喝道:“你老实说,阮氏命你来做什么?”
“靳家这些事,一点也不难查。”计原威胁,“你若敢撒谎,定把你带到官府,严加审问。”
仆妇害怕阮氏,但更害怕这几位仿佛从天而降的贵人,哆哆嗦嗦的道:“太太命我,命我……”举起手中的筷子,“若苗姐儿抓饭吃得很乱,把筷子放下便罢了。若抓得不乱,便弄得更乱些……”
老太太怒极,“小苗一个女孩儿家,碍着你什么了?你这般算计她?”
中年妇人冷笑,“她不就是想告诉咱们,小苗很坏么?这么坏的孩子,她当然要好生管教了。万一她管教得太狠,小苗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小苗的命,谁也怪不得她!”
“你这般算计小苗,那小莹呢?”老太太费力的揪住阮氏,“小莹死得那么惨,是不是你害的?”
“不是我,不是我!”阮氏惊叫。
明探微一直用心观察。
她看到了阮氏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慌和恐惧。
阮氏的叫声把靳宅的人都惊动了。
靳升本来在陪明肃政,知道阮氏有事,他坐不住了,“下官家里有些事体,实在对不住……”
明肃政爽快的告辞了。
靳升跑着就过来了,“太太,你没事吧?”
阮氏只是哭,不说话。
看到明探微,靳升心里打了个突突,急速的权衡利弊。
他曾经当众指责明探微是杀死他女儿的凶手,再次见到明探微,他装也得装出生气的样子来啊。不然岂不是引人怀疑?
靳升色厉内荏的喝道:“明五姑娘,你还敢到我靳家来?”
“她为何不敢来?”张鄠、张郕,还有去而复返的明肃政,同声质问。
靳升张口结舌。
明肃政怎么又回来了?
这两位小公子衣着穿戴可不一般,是何方神圣?
见明肃政拱手行礼,称呼“六公子”“七公子”,靳升才想到了这两人的身份,惊出了一身冷汗。
两位皇孙,怎么到了他靳家?
靳升腿一软,跪下了。
明探微不由的摇头,“靳大人,六公子七公子年龄还小,尚未封王,你见了他们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靳升笑得比哭得还难看,“礼多人不怪……”
“谁说礼多人不怪的?”张郕气哼哼的,“像你这样的小人,礼再多本公子也讨厌。”
“你先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吧。”张鄠不无厌恶,“小苗在你眼皮子底下被虐待成这样,你可别告诉我们,说你不知道。”
……
靳升还真是厚脸皮的声称,小苗的事,他一概不知。
靳升的姑母、表嫂,不听靳升辩解,把小苗抱走了。
张鄠、张郕命人去顺天府报案,顺天府来人把阮氏抓了,阮氏的心腹仆妇、婢女,也抓了好几个。
靳升焦头烂额,“这全是误会,全是误会。”
他说是误会,但中间牵涉到两位皇孙,顺天府是不敢怠慢的,能抓的人全部给抓了。
官差押着阮氏等人往外走。
几位穿戴素净的年幼千金小姐正要到灵堂祭拜,看到这样的一幕,尽皆愕然。
“靳家的人怎么被抓了?靳家不是苦主么?”
有人眼尖看到了明探微,“明五比咱们来得还早!又是明五惹事!”
“明五,你不惭愧么?”最没城府的那一个,冲着明探微叫喊起来了。
明探微向她们走过来。
明肃政陪着她,“放心,有舅舅在。”
张郕颠儿颠儿的也跟着,“我虽然还没封王,我也是皇孙啊。我给你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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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