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约见

    林瑞鸾原本有心替那求助的妇人找条门路, 但听了学生们的劝说后,她心里也开始拿不准主意。
    毕竟锦衣卫名声在外, 与他们产生任何纠葛都不是明智之举。
    正因如此, 她回家之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父亲听。
    林士元平时很少过问女儿办学塾的事,听她提起这些话题时只是静静聆听,从不评论。
    今天的他一反常态,听完林瑞鸾的叙述后还追问了不少细节,这更让林瑞鸾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既然如此, 你先找人去把邹敏请来,我有事要同他相商。”
    “咦,爹你居然知道我平时找邹师父帮忙的事?”
    “那是自然。”林士元捋着胡须笑道, “正因有邹敏在, 我才放心让你去掺合那些闲事。但今天那个苏氏的官司并不好揽,绝非你这小丫头能轻易插手的。”
    “话虽如此, 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氏打输了官司流落街头吧?毕竟人家都上门来求我了......”
    “你就是爱出风头, 无端地给我在外头惹祸。”
    林士元半开玩笑地责备道,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静待书商的到来。
    一听父亲这样讲,林小姐就知道他答应替自己筹划了。
    说起惹祸,林士元目前所任的户科给事中就是个专门给人挑刺得罪人的官。是故林大人平时看起来和颜悦色,骨子里其实是个极不怕事且极能来事的硬角色。
    ......
    “林大人, 恕邹某来的慢, 让您久等了。”
    “邹师父不必客气, 都是自己人,请进屋再叙。”
    竹镜坊离林府颇有一段路程,林士元坐在家里等了半个多时辰,这才等到邹敏露面。
    书商打声招呼便走进屋,一看林瑞鸾也坐在旁边,心中暗呼不妙:这倒霉学生又来给自己惹麻烦了?
    林邹两家相熟,所以林士元亦不拿邹敏当外人。他等邹敏入座后便直奔正题,将苏氏的遗产纠纷案详细地说给书商听。
    “哎......这么说来,那寡妇的父亲是锦衣卫的人?有这层关系在,官司就不好打了。”
    邹敏摸着光溜溜的额头说道。
    “您也晓得,我不当讼师好久了。从前还在替人应讼时若碰到跟官家有关的案子,我通常是不接的。非但不接,还要劝人自认倒霉别再打这官司。因为多半打不赢,就算打赢了接下来也没好结果,都说民不与官争,更况且对家是锦衣卫。”
    “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纵使跟锦衣卫有关,也得看他那层关系是疏是近。食锦衣卫禄者何止十余万,其中有大半人是工匠劳力,算不得有什么背景。”
    “您当然无需忌惮他们,可小民们哪有那个底气。”邹敏很不以为然,“谁晓得人家究竟什么来头?若是惹错了人,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显然在邹敏看来,林家父女都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毛病,体会不了他们普通人在面对官方背景势力时的那种无助。
    他闭上嘴巴没继续跟对方争辩,心里想着——这事反正轮不到我出头。
    “邹师父,我觉得此案颇有点意思。能否请你替那位苦主拟份诉状?就当我们做件好事,为那寡妇找个公道。”
    “哟,拟状子是容易,但我可不署名、不露面啊。”
    见林士元今天这么爽快地答应相助,林瑞鸾和邹敏心中各有几分诧异。
    按说这种民间纠纷并不归邹敏管,林瑞鸾不得不开始怀疑父亲其实另有目的。
    “对了,这事也该对陆公子说一声。毕竟他父亲在京城的锦衣卫任职,案子事涉锦衣卫,总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在刻意瞒着他,你说呢?”
    林士元放下茶盏,看着女儿。没等林瑞鸾答话,他又向邹敏拱手道别,拂袖而去,竟把剩下两人就这么晾在大堂里。
    邹老板擦了把汗,纳闷地问林瑞鸾:“你父亲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问题林瑞鸾也答不上来,她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心里琢磨着这个案子究竟跟父亲的公务能扯上何种关系。
    ......
    “案子涉及房产,当然和户科有关了。”
    听罢林瑞鸾的描述,陆炳微微一笑。
    “林大人想得周到,这种事也不忘来告知我——但事实正如他所说,锦衣卫辖下有十多万人,更有许多托名、挂名之辈,只是带个虚名却无任何实权。”
    邹老板坐在旁边暗暗心惊:没料到白天遇见的年轻人竟京城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公子,这样一个人蓦地出现在自己店里总有种祸不远矣的预感。他心里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把座位都挪得离陆炳远了点。
    “邹老板不必顾虑。”
    陆炳察觉了对方的心思,他只当没看见。
    “您大可按通常的写法来拟这份状书,该怎么写就怎么写,案子若闹大了自会有人收场。”
    他如此向书商保证道,听在对方耳中这像是他在允诺若遇到锦衣卫阻碍时,他肯出面来摆平障碍。但陆炳心中另有一层想法,他觉得林士元正想将案子闹大来借此作文章,碍于林瑞鸾在场,他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书商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来。他答应为苏氏来应这场官司,又坚称自己不会露面。
    “好啦,就听您的。”
    林瑞鸾笑着来打圆场,她本来只想试着在父亲面前提起此事,事态进展之快却超乎她的预料。既然有父亲和陆炳两方坐镇,对家所谓的锦衣卫背景看起来也不再那么吓人了。
    她心中稍安,忽然想到今晚匆匆把邹敏找来却没好物招待他,便立刻起身要丫鬟送些茶点来。三人边吃边聊,唯独陆炳对着自己面前那只小碗发愁。
    太腻了......
    他在心中这样想着。
    丫鬟送上来的茶碗里垫着一层厚厚的松子果脯,茶味甜腻,碗中的杂食像是那些姑娘家爱吃的零嘴。
    邹敏并不是头一回来林家作客,对林瑞鸾端来的这些小食已经很习惯;陆炳先前从未试过这种吃茶方式,端碗一喝就觉得味道太浓难以下咽。
    他自不好对主人家的招待挑三拣四,只得陪着两人一起吃茶。
    “邹师父,苏氏的案子得请你多费心,对了,最近店里忙么,用不用我派个人去给你帮手。”
    “哼,能忙到哪去。”邹敏咂咂嘴,一脸的不屑,“要指望你帮忙,我这书坊早倒咯。本来我最近在筹备将海外书信译为汉文之事,正愁那原文上的字没人认识。可巧今天结识一位新朋友,她答应帮我打听来着。你看,这个才叫好心人。对了,陆公子不也认识那胡女么?”
    “哦,胡女?”
    林瑞鸾不觉朝陆炳瞟了一眼。
    “陆公子才来南京没多久,原来已交到新朋友了?”
    “咳咳。”
    陆公子无端被误认为拈花惹草之人,一肚子郁闷说不出,只得装作很中意这碗甜茶,正在那专心地品尝着。
    过了一小会,他才轻声解释道:“谈不上熟人,见过两回罢了。”
    “两回?那倒是巧得很。”
    话一说出口陆炳自己都觉得是越描越黑,他索性不再解释,任由看官们自行发挥想象。
    此时林瑞鸾脸上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她又看向邹敏。
    “邹师父,那位胡女又是怎样的人物?”
    也不知邹敏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只把莫菲在店里与他论书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对她的相貌则绝口不提。
    “奇了,外国使者里也有这样熟识汉文的人,那可算得是才女了。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好运气能巧遇她一回。”
    陆公子用“再来一碗”的眼神专注地看着空碗没插话。
    林瑞鸾也没去看他,她垂着头思索一番,继而开口道:“如果您没看走眼,那封信的确是唐时古物的话,在这南京城里能识讲外国古语的人恐怕找不出几个。那胡女不也说自己不懂么——等等,莫非你把那信给人家了?”
    “哪能呢,不过是让她抄了几行带回去问人罢了。说来有趣,那胡女是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和木炭做的抄本,她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有什么用?我想来想去都不明白,大概她是胡人使团里的账房,随身带这些东西好记账吧。”
    一直神游天外的陆炳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小册子和用来写字的木炭?
    他曾经见父亲的属下里有人这么干过。锦衣卫除了担任仪仗外,亦负有刺探消息之责。他们在外办事时遇到需要纸笔记录的场合时不便研墨书写,遂选择用细木炭来速记,既便于携带又能随拿随用。
    这胡女行事之风倒与我锦衣卫有些相似。
    他心里暗暗想着,对那个神秘女子的兴趣不觉又加深了一层。
    一旁的林瑞鸾看在眼里,知道陆炳也在琢磨那胡女之事。
    她心直口快,便直接向邹敏问道:“邹师父,那位胡女何时会再来你店里?我也想去见一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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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妙的三人见面要开始了。
    有个事要跟各位读者讲——我先前预备写十字军与耶路撒冷战争的文,那个预案被撤销了。既然原文是西方史,我会另寻西方题材代之。目前手头上有对姊妹篇小说,分别是古罗马的古言跟古埃及的百合。目前我在收集这两篇所需的史料,还没确定先上哪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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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