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独尊
金陵。
曳墨庭。
这里是江玄胤生前极爱来的地方,可惜,自他死后,就被封为禁地。
有资格来这里的,当然只剩下江晨瑜。
又或者,那些得江晨瑜恩准的存在。
长夜无月,却有风有雨。
庭中本多植枇杷树,江晨瑜登基后,就全部铲除了,换作了月桂树。
然而,在疾风骤雨中,无论哪一种,皆是脆弱的存在。
不断有草叶飘落,不断有残花湮进尘埃,不断有枝干摇晃的声音簌簌难息。
江晨瑜负手站在一座假山前,这里曾经是江玄胤常站的所在,如今则是故去新来。
虽然风雨如晦,江晨瑜的心情似乎不差。
他右手捏着一方青玉酒盏,盏中泛着猩红色的酒液。他微微晃动酒盏,嘴角浮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辽州事败的事情,江晨瑜是早就知道了。按理,接连两次失利,他该是为之郁闷头疼才对。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如果说,和忘川联手的那次挫败真的让他有些失望与恼怒,那么,后来和薛谌喻合作的图谋落空,其实完全就在他意料之中了。
粗听起来,这好像有些矛盾。
毕竟,既然意料到了失败,又何必还投入这么大的力量,甚至将枯骨军秘密北调。枯骨军是何等存在?那可是江晨瑜尚在南疆时,就秘密培养的军队。如果说,江玄胤为江晨瑜准备其中一个礼物,是又一支崭新的龙鳞军,那么,这支枯骨军,就是江晨瑜自己为自己准备的一份不弱于龙鳞军的大礼。这样一记杀招,却被投在了预想里极可能失败的布局中,纵使谈不上愚蠢,也多少有些盲目的感觉。
可江晨瑜绝不是盲目的人,更谈不上愚蠢。
这样的谋划,自然有他的道理。
一来,尽管经过必要的接触后,江晨瑜确实承认,薛谌喻是个绝不容小觑的人物,并且隐忍那么多年,积蓄起的力量存在和陆念情一碰的可能,但是,他仍旧觉得,薛谌喻不可能是陆念情的对手,没有原因,只是单纯的直觉,扭曲些说,或许也是来自对手的惺惺相惜?谁知道呢,无论如何,像他这样的人,总是最相信直觉。二来,自从和忘川联手仍遭挫败后,江晨瑜就有所明悟,他意识到,自己此前的思路或许是错误的,他总是想着,除掉陆念情,残燕也就不攻自破,但这该大概可以说是抱着执念走进了误区,事实并非如此,破灭残燕才是真正能够抹杀陆念情的道路,又或者说,燕就是陆念情,可陆念情未必是燕,就算和薛谌喻合作无法彻底颠覆残燕,能削弱其力量也是极好,最终渔翁得利的,终究是他自己。三来,江晨瑜素来信奉以战养战,他从来都觉得,唯有在厮杀中,才能将一支军队打造成货真价实的强军,所以对于将楚军投到辽州,包括将枯骨军投到辽州,他一点也不心疼,甚至有些骄傲,陆念情再厉害,终究不能代替一兵一卒,大雪驽骑和宁北刀卫固然曾经辉煌,毕竟衰微已久,就算对上枯骨军,恐怕也难是对手,反而成了磨刀石,万一真的有所折损,大楚幅员辽阔,还怕找不齐一支军队不成?再怎么狼狈,想来都不会有全军覆灭的情况,自然没什么好担心。
江晨瑜的想法是否真的有道理不得而知,至少从结果来说,确实是他所能接受的。
甚至,某种程度来说,他觉得此番收获甚大。
再次削弱残燕实力是一方面,更借机探明了陆念情藏的许多后手。
这也是江晨瑜此刻心情不错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外的原因,自然就是他此前有关登基后的机会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若说彼时受封蜀王不过是潜龙在渊,那么眼下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腾龙在天。
意气风发,大抵如斯。
江晨瑜轻啜一口盏中的酒,眸中闪烁着昂扬的光芒。
大楚从建国以来,就在朝更高的地方迈进,或有暂时的休憩,却从未停下。
他很清楚,自己逝世没多久的父皇,已经是大楚最出色的君主。而他,终将走得更远。
他无意走先辈们走过的路,始终以走出自己的路为目标。
从这一点来说,他倒是和陆念情很像。
拔除张家势力不过第一步,甚至这个第一步才不过走了开始。
他的野心,不允许他只停留在做大楚之主。
既为帝王,便要四海独尊、横断千古。
路很长,但江晨瑜有兴趣,也有自信走下去。
就譬如现在,他自信得觉得,前方已经有丰硕的果实在等待着采摘。
他忍不住肆意地笑起来。
在风雨中,却又显得那般幽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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