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非求非断,是假是空
白发女子见陆念情不语,反倒是有些怅惘轻叹一声。
陆念情抿着唇,有难过,亦有愧疚。
白发女子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作为她的师傅,我只有一个要求。”
陆念情看向白发女子,神情复杂道:“前辈请说。”
“不要给她承诺。”白发女子眉眼间有一刹的恍惚。
大概,是想起了旧事。
“好。”陆念情轻轻颔首,微微低下头,看不清神色,“不过,我有个问题。”
“我不想听。”白发女子转过身,“我知道,你的问题总是无赖得很。”
陆念情急了,站起身来,大声道:“这个问题不无赖。”
白发女子回过身,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念情:“看在红衣的面子上,信你一次。”
陆念情呼出一口气,颓丧忧郁地坐下去:“不要给承诺,这真的是前辈的意思呢,还是我自己的意思呢。”
白发女子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陆念情会这样问。
她面色平静,云淡风轻:“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你喜欢如何,便是如何就好。”
“是么。”陆念情抬起手,揉起了眼睛。
他才放下手,一道清朗的笑声便是从面前传来:“好了好了,你这小子,总是爱想来想去的毛病,多半是改不掉啦。来,喝酒喝酒。”
眼前一道影子晃过,陆念情下意识接住,发现原来竟是个黄玉酒壶。
而不远处的人,不知何时竟然变作了李墨。
青衫仗剑,好不潇洒
他的手里,是个紫玉酒壶。
陆念情感慨道:“前辈,想不到能在这看到你。”
“不希望看到我么?”李墨笑眯眯地走过来,在陆念情身边坐下,举起酒壶狂饮。
“怎么会。”陆念情轻轻摇头,“只要不是那些很讨厌的,看到故人,总会是欢喜的。”
“你这模样,可不像欢喜的样子。”李墨咂了咂嘴,洒然道。
陆念情涩然一叹,再次摇了摇头。
李墨却是将紫玉酒壶放到一边,忽而拍手高歌:“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注一)”
陆念情挑了挑眉:“这是……元老先生的词。”
李墨拿起酒壶啜了一口:“元遗山那家伙,当官总是稀里糊涂的,写起词来倒是勉勉强强还算有一手。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嗯……有味道,不错……不错的。”
陆念情苦笑道:“也只有前辈有资格这样评价遗山先生了。”
李墨晃了晃酒壶,微笑道:“可不是只有我有资格。你若愿意,自然也行。纵是唤来贩夫走卒,这么说也没问题。我是我,他人是他人。莽莽人世,多的是为他人想法所左右,却极少有人走自己的路。你能够这样做,不坏。”
“万一,自己的路,是错的呢?”陆念情觉得眼前朦朦胧胧的。
“错了,就改。改了,还是自己的路。”李墨悠悠道,“更何况,对错这种事情,呵呵,不也是芸芸众生的念头堆砌起来的么。”
陆念情小酌一口酒,酒水烈心,入腹如燃,却足够痛快。
他能够明白李墨的意思。
可终究做不到李墨那样的境界。
说到底,他只是个想和挚爱长长久久的普通人罢了。
“大家都是普通人。”就好像能读心,李墨似乎一下子看破了陆念情的思绪,温润道,“天上的仙佛,也是普通人。”
陆念情下意识抬头,往天上看,
虽然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片纯白。
李墨也往天上看,目光里满是戏谑:“那些仙佛,不也都是被世人的想法捧上去的么。所谓仙,所谓佛,只是个名号罢了。”
陆念情下意识地握紧了空着的左手。
李墨低下头,语调幽幽如刃:“有时候,甚至想,若斩断这红尘间的仙路,又会如何呢?”
陆念情眼角轻轻跳了一下。
李墨继续淡淡说道:“就算真的没有了修行之法,天道运转也不存在什么区别吧。”
陆念情转头看向身边,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眼前的人再一次变换了。
青衫潇潇变作了黑衣猎猎。
又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嬴天夙。
“你是谁?”明明认识的人,陆念情却还是在片刻的犹豫后问了这样的话。
嬴天夙笑着拍了一下陆念情的头:“看到是谁就是谁,管那么多作什么。”
“很别扭呀。”陆念情发现刚刚李墨给的酒壶竟然没有消失,忍不住嘴角轻抽。
“有什么别扭的。”嬴天夙眉眼弯弯。
“不像。”陆念情将酒壶放到边上,使劲揉了揉脸颊。
“哪里不像了。”嬴天夙摸了摸下巴。
陆念情紧了紧衣领。
其实这里根本不存在冷热的变化。
可他还是下意识这样做了。
没有原因。
大概就是喜欢。
之后。
他便是怅惘地说道:“都不像。”
“说说看。”嬴天夙笑意盈盈。
“丹菱看起来是很秀慧的姑娘,但我倒感觉,还是呆的成分多一些。在我面前打哑谜,这种事她可不太会做。紫菡那姑娘,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我,但大概确实会是见面就捅一刀的那种。不过啊,她心里其实很害怕,是那种自己都不知道的害怕。真要杀我的时候,她会下手么?难说啊。”陆念情絮絮说着,像是街头巷尾拉家常的寻常百姓,“红衣的师傅,就更加不像了。她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的。红衣不在,她估计扇我两个巴掌就走了。至于李前辈,呵呵,念词的时候像他,后面就不太一样了。听起来很有道理,可那些东西啊,李前辈也根本不会在乎的。如果是真的他,应该会和我探讨起那首词写的如何。”
注一:引自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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